王旭度錯愕。


    他看著郭兆江,目光再看向旁人。


    眾人臉上的神情安靜無波瀾,看待這件事情的態度太過平淡。


    “這,”王旭度皺眉,“郭大人,沈郎君是府上表少爺,自小長於郭府,恩斷……義絕?”


    “一些家中私事,不方便同外人細說。”郭兆江溫和說道。


    郭兆江的性情,王旭度非常清楚,他能這麽說,便真的是這麽回事。


    還有,對方話說得很明白了,這是私事。


    王旭度倍感震驚,用了些功夫緩和,他抬起手衝郭兆江一拱:“那,某便不打攪了。”


    “王先生稍慢,”郭岩川起身說道,“王先生,你自探州而來,途中定經顛簸,莫不如在我們府上歇息兩日,一紓車馬勞頓之苦。”


    “不了,”王旭度搖頭,“我得去找沈郎君。”


    “無人知沈冽眼下身在何處,王先生去哪兒找?”


    王旭度歎了口氣,神情不掩疲憊:“那也得找。”


    說完,他抬手又是一拱,轉身離開之際再度被郭岩川叫住。


    “王先生!”郭岩川上前,“我父與藺公相識多年,此次……”


    “我得走了,”王旭度略顯不耐地打斷他,“貴府既與沈冽斷交,我便久留不得,告辭。”


    “為何久留不得?”郭岩川皺眉,“你言下之意,隻認沈冽,不認我們?”


    王旭度擺了下手,直接走了。


    郭岩川微愣,轉頭看向郭兆江。


    郭兆江神情仍溫和:“由他去吧。”


    “他這是何意?”郭岩川羞惱走向郭兆江的書案,“我偌大郭府,比不上一個沈冽?沈冽能長這般大,是吃誰的,用誰的?”


    “王旭度所代表,乃探州藺氏,眼下他頭也不回地去追沈冽,定也是探州藺氏之意。”


    “你是說……探州藺氏將與我們決裂?”


    “或許吧。”


    “笑話!”郭岩川氣道,“他們自身泥菩薩過江,四處求人,竟不將我們放於眼中?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們求他呢!”


    郭兆江笑了笑,沒再說話。


    王旭度回去茶水偏廳,與林義平,藺陣一說,三人不再多留,離開郭府。


    出來時撞見急急回府的郭家四爺,三人招呼都未打,朝馬車走去。


    倒是郭義文認出王旭度,回頭叫道:“哎!王先生?”


    王旭度回頭看他一眼,不作理會,俯身進去馬車。


    “這是怎麽了?”郭義文不解。


    一旁隨從搖頭:“不知道。”


    “算了!”郭義文心煩,“不理他!”


    郭子鈺和郭裕失了聯絡,而今天得到的幾份情報皆不太妙,郭義文的眼皮已跳了一天,總有一股說不出的心慌。


    郭義文進去郭府,王旭度等人的馬車揚長離去,長街燈火明耀,在盡頭處,迎麵而來兩匹高大駿馬和一輛馬車,與他們擦肩而過,最後穩穩停在了郭府門口。


    門口近十個守衛剛換崗不久,嚴整冷峻,卻在瞧見馬背上之人後,麵露詫然。


    戴豫和翟金生自馬背上下來,杜軒抬手掀開車簾:“少爺,到了。”


    守衛們的目光都朝車廂看去。


    光線並不是很好,幽黑之處,宛如有隱伏驚世的雷霆,又像是深海中的暗湧。


    一個年輕男子從車廂裏走出,劍眉星目,深邃清俊,燈火在他臉上落下一層淡色華光,年少的稚氣褪去一些,棱角越漸分明,倨傲清冷的宛似一柄出鞘的絕世寶劍。


    沈冽一改平時輕閑裝束,發上束著玉冠,今日所穿乃一身深紫色勁雲鬆紋束腰錦衣,筆挺鋒利,身姿秀頎挺拔。


    守衛們看著他,本就不好親近的表少爺,眼下更為陌生。


    不僅是守衛們,所有路人的目光都不由被馬車旁的年輕男子吸引過去。


    不認識他的隻道好一個俊美無雙的貴氣公子,認識他的,皆是第一次見到他這般熠熠生輝,鋒芒大露。


    杜軒拿出拜帖,上前遞給一個守衛。


    守衛不願接,但不得不接,為難地送入府去。


    郭義文才進去正堂,丫鬟端來的熱茶還未喝上一口,聽聞沈冽過來,他“哦”了聲,將拜帖接來時才反應過來,驚聲說道:“沈冽?!”


    管事將守衛說的話描述一番,有些心憂:“三少爺和六少爺是去攔他的,可是他卻出現在了醉鹿……”


    “啪!”郭義文將茶盞砸碎,“速去調遣人馬,還有我大哥和二哥他們,速去叫來!”


    “是,”管事應聲,又道,“那,表少爺呢?”


    “誰是表少爺,”郭義文激動說道,“姓沈的該滾回雲梁去!”


    郭義文的親隨餘強看完拜帖,抬頭說道:“老爺,拜帖上所說,是來取東西的。”


    “既然來了,就別想走了。”郭義文道。


    “會不會,他根本沒有遇見三少爺和六少爺?”餘強皺眉,“歐陽先生是一起去的,沈冽沒有本事從歐陽先生的包圍中離開吧?”


    近千人馬,還加上歐陽寰的腦子,餘強不認為郭子鈺和郭裕會出事。


    郭義文朝他看去:“你想說什麽?”


    “咱們人多,還怕一個沈冽?”餘強說道,“既然他要取東西,就讓他進府來取好了,便看他想耍什麽花樣。自然,不管有沒有花樣,他願意自投羅網,我們隻需等時機一到,直接將他拿下。”


    郭義文沉眉,略略平靜下來:“他能有什麽東西?!”


    “正平苑裏的東西,他八歲便來了郭家,幾乎沒有回過雲梁。”


    “嗬,”郭義文冷笑,“這白眼狼!”


    守衛帶話出來,同意沈冽進去。


    “你留下來。”沈冽看向杜軒。


    “是。”


    在諸多目光注視下,沈冽朝郭府大門走去。


    翟金生和戴豫跟隨在後。


    守衛們看著他走近,不由自主握緊手中武器。


    沈冽沒有表情,過分冷峻的氣質,他們早先年便有能不招惹,便不招惹的覺悟。


    現在頭一次就近打量,是風華獨具的清貴皎月,亦是一頭能撕裂雷霆的荒古巨獸。


    對,就是這個感覺。


    是殺氣,煞氣,凶戾之氣。


    畢竟除了俊美,他的戰無不勝同樣出名。


    悍將踏步而來,哪怕是個清瘦單薄的少年,那也是閻王繞道,戰鬼奔離的嗜血殺戮,冰冷且狂妄。


    不該放他進來的。


    很多守衛在心裏這樣覺得。


    無人可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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