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沈冽沒有身家背景,沒有領地士兵,沒有軍師謀士,他個人身手再厲害,如何與千軍萬馬相抗?要麽,沈冽真的能飛天遁地,消失得無影無蹤,要麽,他便被那些勢力逼得不得不投靠一方。亂世,本就身不由己。”趙寧繼續說道。


    窗外大雨滂沱,室內香爐燃著清和的煙,趙寧的聲音徐沉溫柔,反襯得室內更加靜謐。


    夏昭衣安靜聽著,沒有出聲。


    趙寧說得這些,夏昭衣都懂,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沈冽不會將自己陷入那樣的境地。


    沈冽也許沒有野心,可是,他不笨。


    當時她在遊子莊發覺有人要對付沈冽,她千裏奔赴回去,可是在鬆州和他重遇,夏昭衣明顯能看出,沈冽變了。


    待她仍真誠,這一點她感覺得到,但是當初孤傲桀驁的少年,切切實實內斂沉穩了許多,也更加高深莫測了。


    夏昭衣確定,當初即便她沒有回來,沈冽也能處理好他所遇上的一切麻煩。


    “阿梨,”趙寧低低道,“你在想什麽?”


    “在想沈郎君,”夏昭衣一笑,“我發現,不論是以前還是現在,沈郎君總令我覺得心安。”


    “心安?”


    夏昭衣點頭。


    這個感覺,說來有些微妙,她似乎不曾在其他人身上感覺到過。


    不論是父親,還是大哥,二哥,包括師父。


    師父的確讓人心安,在夏昭衣看來,世上沒有師父所不能完成的人事,但師父這人,你不知他會不會出手。


    打個比方,前麵有個很隱蔽的水坑,你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會踩到這個水坑,師父看到了,但誰都不能確定他會不會出聲提醒你,全憑他心情好壞。


    所以沈冽給得那種心安,夏昭衣在師父身上幾乎沒有得到過。


    或者換句話說,她以前根本就不曾觸碰什麽心安之感,她一直以來都不需要,是沈冽給了她這樣的感覺。


    不管她需要或不需要,他都適時出現在她身邊,給了她極大的力量。


    現在,趙寧說沈冽不會得償所願。


    夏昭衣卻覺得,他會的,他若真想要避世,他會為自己安排好一切。


    這個安排,甚至可能包括切斷和她們的一切往來。


    大雨一直不歇,夏昭衣在趙寧這裏並沒有留多久,擦幹頭發和衣裳後,她去見了王豐年和齊老頭一麵。


    二人聊得不錯,齊老頭見識廣,人也善談,王豐年似乎和他很合拍。


    夏昭衣簡單吩咐叮囑了一些事後,便離開了。


    趙寧已讓楚管事備好馬車,自寧安樓離開,經過歸園客棧,夏昭衣掀起車簾看去,歸園客棧的大門大敞,裏麵的人正在收拾滿堂狼藉。


    夏昭衣放下車簾,朝前麵看去。


    前麵的門簾是掀開著的,雖是逆風,但仍有不少雨水打入進來。


    本想引天榮衛去對付聶揮墨,但是趙寧說她已聯絡好了衡香守衛兵,所以能不多生麻煩,便不多生。


    但是和聶揮墨結下的這個梁子,必然還會影響到日後。


    說來,真的是個“亂”。


    她和李據有血仇,和宋致易不對付,眼下和田大姚這邊也有了過節。


    而雲伯中的燕南軍和橫評軍與門治安氏為世交之好,而她和門治安氏,同樣不共戴天。


    應金良無勇無謀,任人唯親,好大喜功。


    焦進虎色厲膽薄,魯莽衝動,欺軟怕硬。


    林耀更是殘暴,在佩封屠殺了一半百姓,實為狗輩。


    整個天下的角逐者,竟無一人是她能看得上的。


    夏昭衣的目光不由朝西北方向望去。


    那裏,其實才該是她真正的去處。


    整片中原大地淪為獵狗饕食之物,那些邊疆的前朝戰士卻仍苦苦執守。


    他們沒有後備之力,甚至沒有任何希望,憑借著的,不過一腔對民族和土地的真摯熾愛。


    前是狼,後是虎,可是他們比誰都清楚,一旦退回中土,將大好邊境相讓,蠻夷沿著至屠和仄陽道一路衝殺而下,遭殃的將是整個中原大地。


    那些衛戍邊境的士兵們,才是真正的戰士。


    回去齊墨堂,老佟和支長樂差不多已將東西收拾好了。


    他們的東西本就不多,走時少了個齊老頭,反而更加輕便。


    除了整理東西外,老佟還在廚房裏燒了一大鍋熱水,便等著夏昭衣回來,讓她泡個熱水澡的。


    這麽大的雨,即便鬥笠蓑衣再撐傘,都會被打得濕透。


    但一鍋是不過的,老佟讓她等等,將熱水倒在桶裏後,又趕緊添柴火再燒一大鍋。


    夏昭衣便去店鋪前麵等,將店門打開,望著前街的雨。


    支長樂笑道:“阿梨,你看咱們這店,雨小的時候不開門,下得這麽大了,別人都關門走人,咱們卻把店鋪給開了。”


    夏昭衣也笑,看向隔壁:“茶樓竟還在說書。”


    “不是說書,是眼下發生的事。說是昨晚有人報官,抓到了一夥黑衣人,本來是要去行刺城南都衛府的仇都尉,結果被人半路給攔道了。經今日一查,你猜如何,他們竟就是在官衙後麵刺殺黃刺史的那夥人!”


    “竟是他們。”夏昭衣說道。


    “是啊,不過他們嘴巴硬,沒能查出更多,但刺客找到了,總算能令衡香百姓們鬆掉半口氣吧。”


    夏昭衣點頭:“嗯。”


    頓了下,又道:“是我攔下的。”


    支長樂跟她久了,見怪不怪,並沒有感到意外,說道:“那,他們身手如何呢?”


    “還算不錯。”


    支長樂點了點頭:“可惜不知是誰的人。”


    “田大姚那邊可以排除。”夏昭衣說道。


    昨晚和聶揮墨撞見時,看聶揮墨神情,並不認識他們。


    天榮衛也可排除,他們沒有必要多此一舉。


    至於其他人,夏昭衣皺眉,宋致易也不太可能,他沒有將衡香弄亂的必要,他應該更希望衡香保持之前的穩定局勢。


    同理,雲伯中也可以排除。


    而剩下的勢力,夏昭衣看誰都有可能。


    夏昭衣的目光轉向不遠處的東平學府。


    門口垂著白色的喪幡,大雨中濕嗒嗒的垂落著,死氣闃寂。


    針對衡香,實則是衝著東平學府而來。


    離開前,她還得再做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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