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係很好很好,”夏昭衣回道,“我和沈郎君有過命的交情。”


    過命的交情。


    王豐年點點頭:“哦……”


    支長樂看著他的神情,隱隱覺得不太對勁,說道:“你想說什麽?”


    “沒,就是好奇,沈郎君之貌美,有耳皆聞。”王豐年說道。


    本來想問一問那件道聽途說的事到底是真是假,但既然沈冽和阿梨姑娘關係好,他便不開這個口了。


    不過,真假也無所謂,現今這個世道,誰手裏是完全幹淨的呢?


    用完早飯,簡單收拾了下,他們便出門了。


    支長樂目標太大,夏昭衣讓他不用一起,所以隻有老佟,王豐年,還有夏昭衣三人。


    到了拈花齋所在的流芳街,夏昭衣下馬車離開。


    雨水綿綿,她撐開前掌櫃留下的竹傘,有些泛黃泛舊,但傘麵上的墨花頗有韻致。


    雨天別的沒什麽,就是衣裳容易打濕,會很粘稠。


    算算時間,她走路去到衡香北區,起碼得小半個時辰了。


    屈府的管家一直在門口相侯,雖是六月的天,但遇上下雨,通天通地都還是有一股冷氣在。


    終於瞧見雨簾中走來的纖細身影,一襲淺綠色羅衫,發髻簡單,青絲長垂,傘麵為她單獨辟開一方安靜空間,傘上的天光被柔化,映得她一張白淨的臉清澈無暇。


    管家不能確定就是她,往前迎了十來步,說道:“可是夏姑娘?”


    少女在見到他後,也加快了腳步,近了說道:“有勞相等。”


    管家做了個“請”,說道:“外麵天寒,夏姑娘快快進來。”


    “嗯。”夏昭衣一笑。


    屈夫人是一個非常愛享受的人。


    人生在世隻有數十載,榮華富貴帶不去另一個世界,那便在活著的時候能揮霍多少,便是多少。


    是以,屈夫人的整座宅府都透著貴氣,因為屈夫人喜歡貴氣。


    雕梁畫棟,碧瓦朱甍,院中鋪地的石頭都要冬夏一換,夏日換吸熱的寒石,冬日便是暖石。


    夏昭衣隨管家去到瑤階苑,屈夫人先一步聽聞她來,已等在門口,由一個小丫鬟為她執傘。


    “阿梨姑娘。”屈夫人笑道。


    “屈夫人好。”夏昭衣也笑。


    “這身模樣,更好看了,”屈夫人目帶欣賞,上下將她打量數遍,“說你嬌美,可你身上又透著股英氣,旁人學都學不來的。”


    “夫人過獎。”


    “字畫已拿來了,還不止一幅,除卻字畫,還取了些別的東西呢。”


    “別的東西?是什麽?”


    “來。”屈夫人笑道。


    穿過精致園林,上去大堂,室內的熏香和暖氣撲麵而來。


    屈夫人見她鞋子微濕,令丫鬟去取新的,再回來,一眾丫鬟捧著大小碼子的新鞋,任由夏昭衣去選。


    夏昭衣挑選了一雙差不多的,準備換上,屈夫人又道:“待泡個熱水吧。”


    夏昭衣失笑,她前世在定國公府時都未曾這麽講究過。


    “不了,我擦擦便好。”夏昭衣說道。


    屈夫人便不勉強,讓人取來烘幹的暖軟巾帕,又端來溫水讓她洗手。


    光是進門便費了些時間,待進去後,屈夫人令人上酒菜,還問她要不要看支舞,聽個曲。


    夏昭衣搖頭:“我不愛看這些。”


    屈夫人點頭,令人去取字畫。


    小丫鬟應聲,方才離開,管家忽然自外焦急喊道:“夫人!”


    雖然是喊,卻又像是壓抑著聲音。


    屈夫人抬頭朝外麵看去。


    她的管家她再熟悉不過,很少會有這麽失態,直接在外喊她的時候。


    不待她令人去看看,便見脫了鞋子,連換鞋都顧不上的管家,直接以一雙軟襪跑來:“夫人!”


    屈夫人雙眉輕皺,隨即,她明白管家為什麽會這樣了。


    看清門口出現的高大人影,屈夫人驚得自位置上起身。


    夏昭衣隨著她的目光好奇回過頭去,一眼認出,是昨晚那個騎馬來的黑衣男子。


    “夫人認得他?”夏昭衣問道。


    回頭卻見屈夫人臉色有些蒼白。


    “夫人可還好?”夏昭衣關心道。


    屈夫人一時不知如何同她介紹,而這時,聶揮墨已換了鞋子,自外大步而來。


    雖是大步,但他走得並不快,慢悠悠的以軟帕擦手,自若淡然的模樣,好像他才是這的主人。


    走近後,聶揮墨將帕子丟給一旁緊張兮兮的管家,抬眸朝屈夫人看去。


    統兵百萬,向來沉穩的大將軍,臉上少見的露出幾分少年兒郎一般的意氣風發。


    然後,他像是這才注意到廳堂裏還有旁人,斂了神情,緩緩轉眸朝一旁的少女平靜看去。


    夏昭衣正在打量他,一雙烏黑雪亮的眸子沒有半分躲閃。


    四目相對,聶揮墨忽覺有些慌。


    當然,臉上神情不會暴露他的慌。


    “你是?”聶揮墨問道。


    夏昭衣不想給屈夫人惹麻煩,淡淡道:“我姓夏。”


    話音方落,卻聽屈夫人直接說道:“她是阿梨。”


    屈夫人沒空和他玩把戲,若聶揮墨今天真要在這裏動手,屈夫人隻好拚一把,讓護院們都趕來相攔了。


    夏昭衣朝屈夫人看去。


    屈夫人不敢看她的眼睛。


    “阿梨,”聶揮墨緩緩重複這二字,而後不鹹不淡地一笑,“阿梨姑娘好鎮定,竟還坐得住?”


    “為何不能坐?”夏昭衣聲音微微變冷,“你覺得你很嚇人?”


    屈夫人沉了口氣,說道:“這位是聶將軍,聶揮墨。”


    聶揮墨一直盯著少女,卻見少女聽到他名字時,神情驟然一冷,眸中劃過一絲凶戾。


    聶揮墨忽的懵了下。


    跟他所想的似乎完全不同,難道她在這之前沒認出他?


    夏昭衣定定看著他。


    原來是他。


    怪不得幾次都覺的熟悉,原來,是他!


    無法對上名字和姓名,因為當真隻有一麵之緣,且當時完全不認得。


    朱峴的死忽然在夏昭衣跟前變得清晰。


    她需得極力忍耐,才能控製這股怒意。


    雖然知道,朱峴的死與他沒有直接關係。


    這時,去取字畫的小丫鬟捧著字畫回來了,撞見這一幕,小丫鬟遠遠傻在那邊,不知該不該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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