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開竟看著沈冽的目光變得陰狠。


    沈冽不為所動,抬眸看他。


    若是可以,熊開竟真的很想一刀宰了他,哪怕今日是季夏和說這話,他都敢殺,反正季家人沒有一個在這裏,不,應該是即便有季家的人在這裏,那又如何,就季家如今落魄的模樣,誰會將他們放在眼裏。


    可是,沈冽的身手他領教過,這個年輕人,完全有底氣與自己叫板。


    不想再在這裏廢話,熊開竟厭棄的收回目光,掉頭離開。


    沈冽看著他的身影,餘光望到四周那些休息的士兵們都在看著他,他沒有理會,別開頭望向夜色濃鬱的雨夜。


    天下分崩離析不過數年,原屬於李乾的天下百姓彼此之間根本還沒有間隙疏離和敵對之感,沈冽也如是,哪怕如今所經過的大地已屬於所謂的大平朝天定帝宋致易。


    他今天之所以保下費簡明,因為他不久前才來過臨寧,幾日悠閑時光裏,聽過不少費簡明之事。


    費驛丞在臨寧一帶聲望頗高,臨寧募兵製的寬鬆,至少一半與他的斡旋有關。


    還有阿梨在桃溪村的數月悠閑時光,與費驛丞也有著直接或間接的關係。


    以及,沈冽心中始終有抹遺憾,若是當年他讓杜軒和戴豫帶人離開京城,他同那些暗人一並留下,也許他可以保護好朱峴,不讓他慘死於街頭,不讓她傷心成那樣。


    這天下應該要有正道,為民盡心者,絕不該有此橫禍。


    至少在他麵前,絕對不允許發生。


    而今日熊開竟與馬頭驛街頭肆意屠殺一事,沈冽亦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便這樣過去。


    縱容行惡者,也是為惡。


    ·


    夏昭衣和支長樂一直在趕路。


    大雨對行路造成不少阻礙,但也讓路上幾道關口的審查寬鬆許多。


    他們沒有繞遠山而行,抄最近的路直接上官道,路上隻短暫休息,便繼續趕路。


    兩日後,他們到了鬆州與熊池和臨寧西南部接壤的三角地區,大雨將荒野變作水澤,夏昭衣坐在茶館窗旁,望著遠處放晴後的天幕,層層舒卷的白雲,給廣袤大地留下明一塊,暗一塊的斑駁。


    茶館裏麵的人正在討論發生在臨寧馬頭驛的事,尚還不知道對方是誰,隻道非常凶殘,有人在懷疑真實性,有人在猜測會是什麽人,更多人是在擔心眼下安危。


    夏昭衣慢飲茶盞,視線裏麵出現一隊兵馬,隻有五人左右,速度奇快,往這邊茶館而來。


    一聽聞有兵馬過來,茶館裏的茶客大半數匆匆付了茶錢,起身離開。


    待那些兵馬到門前下馬進屋時,偌大廳堂就隻剩六七個茶客了。


    天空雖放晴,大地仍潮濕,茶館地麵上深深淺淺,許多水漬,帶著泥土,頗為肮髒。


    幾個士兵進來問話,看模樣略顯老道,都不是新兵。


    夥計上去恭敬迎接,有問必答。


    夏昭衣坐在窗旁聽著,他們大約是偵察兵,來找尋一隊人馬的蹤跡,並不是找那隊入了馬頭驛砍殺的數百人,而是在找季家的人。


    她想起之前在清闕閣時,曾聽聞過這件秘事,醉鹿季家想要逃出廣騅,言回先生當時心軟,不想多看殺孽,瞞了下來,沒想到兜兜繞繞一圈,這件事又讓她撞見,而且對方已經出逃了。


    也許,沈冽來此便與季家離開有關?


    那隊士兵問了一番,沒有有價值的東西,又叮囑了幾句,轉身離開。


    夏昭衣看了支長樂一眼,二人起身,在桌上放下茶錢。


    在去往西邊鬆州的僻靜鄉道上,這五個斥候遭遇了生平最大的恥辱,他們被一個單薄少女追了上來,對方見麵就打,毫不客氣,五人事先聽聞身後動靜已有所注意,但仍被打的毫無還擊之力。


    少女所使的是一根能伸縮的木棍,像是打習武木樁一樣,單手縱馬於他們中間穿梭,對著他們就是劈裏啪啦一頓亂打。


    去拔兵器的手背被打掉,抬手想還擊的胳膊被打麻,對方速度奇快,棍法嫻熟,五個高大漢子忍著痛都沒辦法回擊,陣型早就被她衝散,超強的馬術讓這少女跟個泥鰍一樣滑。


    好一頓打後,少女攻向他們亂了陣腳的坐騎,頓時人仰馬翻。


    五個斥候摔地,抬頭便見少女穩穩坐在馬上,木棍縮了回去,在她手裏一個靈活收勢,別在了腰間。


    少女抬手抱拳,聲音清脆:“多有冒犯,我問幾句話便走,不會為難你們,也不會將今日之事說出去,打你們是怕你們先打我,反正是敵非友,索性先下手為強。”


    這,這他娘的算個什麽理由!


    幾個斥候憤怒的瞪她。


    “你們可知道沈冽?”夏昭衣說道,“他是否在護送季家的隊伍裏麵?”


    “你是沈冽什麽人?”一個斥候叫道。


    夏昭衣見他們神情,心中猜到了七八分,又道:“最後一次見到季家人是在哪裏?”


    幾個斥候互看對方,無人回答。


    “說吧!”支長樂騎馬從後麵走來,“說了放過你們,就會放過你們,我們不認識你們,你們也不認識我們,越早說你們越早離開!”


    幾個斥候再三斟酌,最後終究派出了一人回答。


    對於季家的情況,他們並不完全清楚,自始至終未曾見到季家,是收到了飛鴿而來的信報,才被派來在此偵察與攔堵,季家會不會經過這都是個未知之數。


    夏昭衣問了季家出逃的日期,頗覺意外,對於要逃跑的人而言,這速度未免太慢。


    又問了沈冽的情況,得到的回答非常肯定,沈冽的確在季家隊伍中,勳平王親口下的令,鬆州,熊池,安江三大州府的官兵近日盡數去緝拿沈冽,軍方派出八方兵馬,包抄追擊,嚴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得讓沈冽活著踏出鬆州。


    這般痛恨,讓夏昭衣和支長樂萬分不解,繼續追問,斥候們難以說出一二。


    其餘又問了一點,夏昭衣便將他們放了,看著狼狽不堪的斥候離開,支長樂說道:“看來那個晉宏康和沈郎君有私人過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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