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衣唯一接觸過的所謂男女之情,並不是來自於她自己,應該算是陶嵐與她二哥。


    除卻在不屈江被俘後,陶嵐頻頻找過她之外,在那之前,夏昭衣與陶嵐所見不過三麵之緣。


    她與陶嵐並不認識,話都未能說上幾句,對陶嵐的印象,隻停留在對方待自己極為熱情之上。


    後來,夏陶兩家訂親,夏昭學不堪忍受家裏擅作主張所訂下的親事,鬧了很長一段時間,寫了數十封信讓她回京幫忙勸說。


    夏昭衣一開始覺得不過小事,後來覺察二哥真的對此不喜到厭惡發吐之地,她便騎馬趕回。


    數日趕路,回得京城,說來也巧,恰被她撞見陶嵐帶著仆從家丁們“行俠仗義”。


    雖那小販不厚道在先,但夏昭衣亦不喜仗著權勢和人多,便肆意淩辱欺人,毫不收斂的做法。


    陶嵐抬頭見到她,她不願多呆,掉頭離開。


    回去後,二哥趴在床上大哭,同她說了一堆理想信念,一堆人生誌遠,稱實在不想讓生命裏多一個陌生人,還要與她強行親密。


    一想到午夜夢醒,扭頭發現旁邊躺著個毫無心靈共鳴的女人,非但打攪了他獨自一人的自由空間,還會讓他覺得自己行屍走肉。


    以及,他也不想耽誤這姑娘的大好姻緣,尋他這樣一個看她哪哪都不爽,成日沒好臉色的夫君,不如另覓良人。


    夏昭學哭了半天,一滴眼淚都沒有,但說的話情真意切,字字肺腑,終於說動了被夏昭衣事先叫來在門外偷聽的夏文善。


    怕夏文善睡了一覺又反悔,夏昭學趁熱打鐵,一鼓作氣,拚命慫恿夏文善立馬去取消親事。


    再後來,便是不甘心的陶嵐數次來夏家找人。


    半座京城皆知曉陶嵐對夏昭學有多傾慕,是早年從陶嵐所謂的閨中密友口中傳出,後來坊間數十個版本,有稱其郎才女貌,門當戶對的,也有說女方恬不知恥,毫不矜持。


    如今忽然出了這樣的事,流言更多,越傳越烈,甚囂塵上。


    數月後,夏昭衣在離嶺得知,陶嵐在秋月詩會上同嘴碎的幾位千金爭執起來,動了手,將人打的頭破血流,毀了容貌,被她父親陶岱江趕去了塘州一處農莊禁閉。


    再而後,夏昭衣重新聽到陶嵐這個名字,陶嵐已人在北境。


    到如今十年之久,陶嵐成了北元的玉夫人,聽聞去年生了一個兒子,丈夫是易書榮身旁第一謀士和彥頗。


    而當初在陶嵐的流言蜚語裏,最活躍的那位閨中密友,恰正是已故的潘尚書嫡長孫女,潘乃峰二弟潘道棠的長女潘月華,已死於潘家那場覆亡的滅族裏了。


    不論有沒有陶嵐,北元都會大舉進兵,但若沒有陶嵐,北境邊防不會那麽快被破,遠在京都的潘家和夏家,都不會因李據衝天恨意下的扭曲遷怒而被滅。


    一切所起,恰因這男女之情。


    夏昭衣抬眸望著月色,待明日征兵過後,她與師父所約的遊居生活便要結束了,跨了四個年頭,整整三年間隔,最後來了這臨寧,卻不知她等的那人會不會出現。


    以及,離嶺山水,甚為想念。


    ·


    隔日一早,夏昭衣如尋常一樣,早早離開。


    偷懶了數日的支離聽到動靜,出來讓她等一下,他回屋飛快收拾,跟著夏昭衣一並離開。


    師姐弟二人一身短打勁裝,腿上纏著沙袋,沿著溪畔跑去桃林山。


    桃林山山腳的八江湖有一處竣工不到五年的水利工程,此處原是虞世齡的心腹張賢寶向宣延帝李據所提興建,投入了大量人力精力,快竣工時,宋致易舉了反旗,這片耗費了大乾巨大財力的水利,就歸給了宋致易。


    後來,李據尚還來不及因此事發怒,張賢寶便於深夜自行離府跳湖。


    如今這片水利,著實幫了宋致易大忙,不僅能改善每年洪澇之災,更被引渠灌溉,澆出了安江萬畝良田,保障了絕對的後勤之力。


    是以,宋致易對此地的征兵管製不如其他地方那麽嚴格,因為需要大量的勞動力在此耕種。


    上至桃林山,夏昭衣和支離在一座涼亭附近歇腳。


    此處垂頭,能將八江湖一覽無餘。


    一陣清風來,花香滿地,夏昭衣收回視線,轉眸望向涼亭西南百步外的一座無名荒墳,她之所以來臨寧,並在八江湖畔住下,正是因為這座荒墳。


    除卻狂風暴雨,她幾乎每日都會來這,荒墳也日日如一,無人拜過。


    不過師父說了,那人每年都會在清明之前來此,除非他死。


    支離抬手遮在眉骨上,眺著遠處鄉道,說道:“臨寧這春天真好看!”


    “嗯。”夏昭衣說道。


    “哎,天時地利人和皆被宋致易占盡,日後這大好河山,不定便被宋致易拿下了。”


    夏昭衣笑笑。


    “可是,宋致易會對付郭家,”支離回頭看著夏昭衣,“他當年起兵,幾次盛邀郭澍,醉鹿那邊都不理,聽說結怨極深。若是真被宋致易盯上,郭家的日子一定會很難過,沈冽也會受到影響的。”


    “宋致易的心眼會那麽小嗎?”夏昭衣笑道。


    “誰知道呢,估計會吧,幾次三番邀請一個人,都被拒絕,臉都不知道往哪兒擱。”


    “宋致易這是打江山,不是生來就有江山,或者去和兄弟搶江山,一般靠自己雙手去打江山的人,他們的臉皮厚度皆有過人之處。”


    “那是明麵上,心裏指不定怎麽記仇。”支離說道。


    夏昭衣一笑,沒有說話。


    下山往另外一邊走,路上遇到幾個逃兵役,往山上躲的男人,夏昭衣和支離特意遠遠避開,當沒看見,也省得對方提心吊膽。


    到了山腳,支離商量回離嶺的路線,一艘漁船在前麵湖畔停下,一個個頭高大的男人背著把大劍上岸。


    大劍太過顯眼,支離抬頭望去幾眼。


    那男人也注意到了這邊的人,回頭望來,見是兩個眉目清秀的少年,他收回目光,轉身離開。


    不過沒走幾步,他想了想,又回過頭來,站在那邊看著支離和夏昭衣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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