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所見,那字畫下麵有陰影不同,他便直接撕了下來。


    等往後麵,他除卻用雙目去判斷陰影,心裏還有莫名篤定和熟悉之感。


    很快證明,這種篤定和熟悉是正確的,他每一次撕下來的字畫,背後皆有暗格。


    之前未曾去細琢磨這種感覺,現在望到石柱,望到丹爐裏的花,那種熟悉感越來越強烈。


    是在書裏,是有這個序列,並且,是施盈盈的書。


    自小到大,母親一直都視施盈盈為眼中釘,在沈冽眼中,母親成日幾乎沒有其他事可幹,生活裏不是沈雙城,便是施盈盈。


    一次因巫蠱之事,母親令身邊的管事和仆婦們去往施盈盈的香雪苑大鬧,近乎於“抄家”,其中奪來許多施盈盈的書,想要當作證據。


    爭奪時,香雪苑的人潑了大把水淋在書上,欲毀去書上墨字,所以將書奪來後,母親讓人在集解居裏鋪曬,滿滿一地。


    他經過時曾翻過,書上注解千奇百怪,各類陣術聞所未聞,以及有幾頁紙上,直接畫了一具被剖開的人體髒腑圖,皆令年幼的他深覺不適。


    他翻了數本,一本話本傳奇經論的都沒有,便走了。


    但所看過的那些文字和注解,像是揮之不去,一直纏著他,讓他連著三日都在做噩夢。


    那藏泥塑頭顱的序列,便在其中一頁紙上。


    “聖人不朽,蒼為無度,萬物無業,並作以時衰。”


    “言亡身,蓋末之星,子守列張,茫昧於太微之南。”


    在這兩句話後邊,便是一個星序圖,兩兩相對,明星閃耀處,便是如今他所尋到的泥塑頭顱所藏暗格處。


    而在這張紙的下一頁,有這樣一句話:“甚古大禍,力牧於今,乃入輪回,往生複往生。”


    以及這張紙的又下一頁,有四個字:枯骨生花。


    沈冽抬頭,朝石柱望去。


    巨大的石柱,雕紋繁複,其內若真有活人被填入,那麽這枯骨生花指的便絕對不是大丹爐裏被人後期灑入進去的小花。


    “知彥?”沈諳說道。


    “施盈盈,”沈冽沉聲說道,“她到底是什麽人?”


    沈冽從不在沈諳麵前提及父母長輩的事情,這一次主動提及“施盈盈”三字,沈諳一時竟未能反應過來,這是自己生母的名字。


    沈諳攏眉,說道:“無緣無故,為何提她?”


    “這裏之物,包括你們之前所休憩的石室,我在她的那些書裏見過相關一二。”


    “她的書?”沈諳說道,“你何時所見?”


    “戴豫同我說,寧嬪是你表妹林又青的親姐姐,是你表姐,原名施又青,”沈冽回頭望著沈諳,“對嗎?”


    沈諳俊容沉下,淡淡道:“是。”


    “施家是什麽來曆?”


    “你當真想知道?”


    “是,你知道多少?”


    柔姑抬頭看向沈諳,覺察得出,沈諳已經心生不快了。


    說來,她跟隨沈諳身邊這麽久,從未聽沈諳提及過生母,隱約從旁人口中聽聞過,很是不堪。


    但這些旁人的嘴,誰愛信便誰信,流言這類東西,最當不得真。


    “知道不了多少,”沈諳說道,“既然她令戴豫同你說這些,便定也同你說過,她及又青和我姨母,皆不喜歡我母親。”


    “嗯。”


    “所以,母親心高氣傲,便也不與她們往來了,在我跟前幾乎不提及那邊的事,用她的話說,當她們死了。”


    說到這,沈諳神色浮起譏諷,抬手撫著石柱,望著石柱上的鎮魂符咒,說道:“知彥,其實我們兩個人的生母,都是可憐的瘋子。”


    沈冽看著他的手背,枯槁蕭索,皺如老樹,沈冽收回視線,轉身往另一邊走去,說道:“我把那些爐蓋都打開。”停頓一下,又道,“柱子下的那個,讓你的人不要碰。”


    夏昭衣在石階最上方坐下,看著偌大石室裏的人,她的目光最終停回到大柱子上。


    來之前,想過這裏會陰森詭譎,但一步步走來,這裏的大而曠,超出了她的想象。


    並且她有一個非常強烈的預感,目前沈諳他們所探索走來的,不過才是這地方的零星一角。


    這時,她耳廓微動,隱隱聽到一些動靜。


    夏昭衣一凜,目光變厲,幾乎同時,一陣風聲疾來,就在要攻擊到她時,女童的身影不見了。


    同時空中一道清脆的金屬聲,自然界裏最陰狠的攻擊者猛覺不安,下一瞬,偷襲者被偷襲,一柄閃亮的匕首飛來,將它的腦袋釘在了地上。


    攻擊者撲騰著自己彎長扭曲的身子,劇烈抖動,漸漸死亡。


    夏昭衣抽出匕首,轉眸見到大步奔來,已站在石階下的少年。


    少年奔來太快,麵色有些蒼白,沒有說話,微喘著氣看著她。


    “這條蛇,太瘦了。”夏昭衣說道。


    沈冽望向地上的毒蛇,說道:“過山風。”重新抬眸望著女童,“你沒事吧?”


    “沒,”夏昭衣一笑,拿出手帕將匕首上的血擦淨,說道,“這蛇可是大補,你問問沈諳,要不要吃一頓?”


    “不必了,”沈冽又看一眼毒蛇,擔憂說道,“阿梨,你莫不如先回去吧,你還病著。”


    “來都來了,看會兒熱鬧再走,別擔心我,”夏昭衣收起匕首,想了想,又道,“不過你不覺得奇怪嗎?此處鼠群龐大,為何這條蛇瘦瘦巴巴呢。會不會它可能是被人關起來,更或者是飼養的,你說有沒有可能,這個人現在在暗中看著我們?”


    “你說這裏,有人居住?”


    “猜的,”夏昭衣說道,回身看向身後石門,“據說這裏數百年沒有人下來,可是我方才上來的石階,那燈油分明近些時日被人新增過。以及那個大丹爐,不也是被人碰過嗎?”


    沈冽想到了之前的機關,俊容肅沉下來。


    “那些機關,”夏昭衣與他想的一樣,說道,“現在唯一不能心安的便是機關,要不這樣,我去周圍看看,你沿路給我留個記號,我半個時辰後回來。”


    “我同你一起。”沈冽當即說道。


    “那,誰給我留記號?”


    兩人頓了下,抬頭朝沈諳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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