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雄踞華北平地,俯瞰中原,土地遼闊,千裏沃野,北依長明恒山和鍾龍山脈,西踞虎水嶺,望龍山,四方水利暢通,潤澤古都,千年不絕。


    永安城垣綿長,共二十六道城門,其非正規四方之城,依據山脈水係走勢,永安城牆蜿蜒盤桓,外郭城城牆達近三百裏之長,光當年燒製牆磚所用之力,便傾盡近十州之人。


    三百年前永安城破,鴻德帝率領百萬大軍在此建朝大乾,至此,永安成為八朝古都,更聚輝煌,春秋興盛,榮光無上。


    但今晚的永安,萬家燈火齊黯,天空墨雲黑沉,曆史張開它的雙臂,化作一陣北空來的朔風,呼嘯洶湧,席卷過人間。


    騎兵們跑向朝官府中,所帶消息是令當家主婦在明日酉時前整理好行裝家財,攜帶家眷入宮。


    聰明的夫人忙追問發生了何事,禮貌恭謙,欲打點銀兩,被來人冷漠拒絕,


    性情烈一些的夫人則直接與人起了矛盾,幾乎爆發爭鬥。


    宋府接到傳話後,曹氏大駭,速令人去尋宋傾堂。


    宋傾堂已在東平學府門前守了整整一日,聞言狐疑:“你別是在騙我吧?”


    “真事,真事!”執劍淚花都出來了,“是真事!傳令者馬也未下,一等夫人領眾而出,他居高臨下在上麵吆喝我們,給的期限就一日!”


    “那我爹入宮後,沒回來?”


    “沒有啊!怎麽都打聽不出來消息,張大人家的夫人來送口信,問要怎麽辦,稱那皇宮有進無出,五品往上的大臣都被關在裏麵了!”


    宋傾堂眨巴眼睛,懵懵道:“怎麽會這樣。”


    “少爺,夫人令你現在回去呢!”執劍說道,“誰也不知道要發生什麽,家裏人都很害怕。”


    宋傾堂緩了緩,搖頭說道:“不成,我暫時還不能走。”


    “怎麽還不能走呢!”執劍急道,“夫人都嚇壞了!少爺你可知那戶部的熊大人,那林氏和傳令的士兵吵了起來,差點動手,那士兵直接說要帶人來抄家!現今這形勢是真的危急!”


    “扯!一個傳令的還抄家呢!”


    “他可以添油加醋,可以隨便他話說八道啊!”執劍說道,“少爺,快回去吧,夫人要你回去呢!”


    宋傾堂握緊手裏的長槍,想了想,他搖頭:“不成,我還是不能回。”


    “少爺!!”


    以前別人用茅坑裏的石頭形容宋傾堂的脾氣又臭又硬,執劍不爽到極點,動不動要和人動手,現在他真的覺得,別人形容的一點錯都沒有。


    “你回去吧,”宋傾堂說道,“我在值崗呢。”


    “你才不是在值崗!”執劍氣道,“我先去驍虎營問過的,這才打聽過來,那邊可沒有派任務給少爺說要在這值崗,少爺私自帶兵過來,這,這是不對的!”


    幸好現在不是用兵當頭,且宋傾堂身為郎將,也的確有權帶個四五百兵出去逛逛,但執劍不明白有什麽事情能比的過現在家裏出的事情大。


    宋傾堂不再理他,麵色陰沉,望向長街另一頭的雪地。


    “少爺,咱走吧!”


    “少爺?”


    “你,你!”執劍一氣之下,膝蓋直接噗通跪了下來,“少爺要是不跟我回去,我就跪在這裏不起來了!”


    宋傾堂濃眉一皺,頓了頓,看向身後的士兵:“把這小子送那邊的郭府去,同沈冽說一聲,讓這廝跟他那石頭當個結拜兄弟!”


    “少爺!你!”


    “滾!”宋傾堂罵道。


    執劍眼眶通紅,哭了起來,抬手一抹眼淚,轉身跑了。


    士兵看著他跑掉,說道:“郎將,這……”


    “不管,”宋傾堂收回目光,看著東平學府,說道,“繼續站著,半個時辰後換班,輪流站。”


    ·


    寒風淩厲,傳令騎兵們在夜色下奔跑。


    除卻當朝權臣們,王公貴胄府第上也被人頻頻光顧。


    各王侯將相,及他們同宗族人府邸皆恭敬領命,稱會照辦。


    街道重新肅清,不時有完整隊列的士兵們跑過長街,有去城門的,有去抓人的,有去傳令的。


    士兵們跑過之後,街道恢複寂靜,幽暗無聲的夜色裏,許多雙眼睛悄然睜著,驚心膽顫的望著黑夜。


    朱峴出去了一整日,終於帶人回來,一無所獲。


    他端起茶水還未喝半口,聽聞了朝裏發生的事情,驚訝說道:“大人也被帶走了?”


    李從事點頭:“對,下午大人府上來人,說宮裏傳出來的話,要他們即刻收拾行裝,攜家眷入宮。”


    朱峴瞪大了眼睛:“收拾行裝,攜,攜家眷入宮?”


    “對……”李從事焦慮。


    “我的天啊,”朱峴愣愣的,將茶水擱在桌上,又說道,“天啊!”


    魏從事所說的那些話,仿若在他耳邊再度響起。


    “……禍不旋踵,我並非危言聳聽,田大姚連攻七州,宋致易如今也快稱王,還有入冬前,北境那些要過冬的兵馬已經打到了潘餘,即便不提他們,就如今城外那漸增的十幾萬流民,朱大人覺不覺得他們像是一顆隨時爆燃的火種?天下是說翻就翻的,豕突狼奔,如泄洪之口,我們如若不提前有所準備,那浪潮翻卷而來時,我們就真的連逃都來不及了,指不定哪日,我們在官衙裏坐著,如常辦公,皇上的天榮衛就過來直接將我們帶走,連家人都不及道別……”


    一語成讖!


    朱峴忽覺得有些手抖,喉舌也幹燥的不行,忙又端起水杯,一飲而盡,再去倒水。


    “大人,我們怎麽辦?”李從事看著他,“這天下,怎麽辦啊?”


    “不知道,我不知道,”朱峴喃喃說道,“你容我緩緩。”


    他今日是要去捉那信上所提的北元奸細的,可是去到那邊之後,得知他們剛離開了。


    的確是有這麽一夥人,的確行跡可疑,隻是他晚去了一步。


    這說明信是真的,並非胡言。


    但是有什麽用?


    天要是真的翻了,有什麽用呢?


    “魏新華呢?”朱峴看向李從事,“你去魏新華家裏看看,他人呢?”


    “我今日去了,”李從事說道,“他不在家,鄰裏說他這幾日都不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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