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百串鞭炮一同乍響,周遭人群捂著耳朵躲遠,愣是開出一片空地來。


    “讓讓,鄉親們,行行善,咱再讓開一點!”一個粉頭油麵的男子在前頭高聲叫道。


    眼熟的人認出他來,是在七裏橋長喜小道場的戲台上常駐的柴喜鵲,原名柴慶雲。


    他不跟任何一個戲班子,高興了就自己上去搭一出戲,長著一張出了名的能說會道的嘴,也出了名的不怕事兒大,跟各路人馬都混的熟,長袖善舞。


    他站在人群最前麵,特別高,中間的人踮起腳尖才發現,他是站在兩個趴著的壯漢的背上。


    “後邊有人來了,你們趕緊讓開!”柴喜鵲又叫道。


    眾人回過頭去,一愣。


    數不清的轎子被人抬來,人山人海像是忽然長了山川陸地,被硬生生分開道來。


    待最前邊抬轎子的人走進,柴喜鵲一揚手,唱道:“鞭炮起咧!”


    隨即又是劈裏啪啦的數百串鞭炮。


    杜一德領著近衛和幾個校尉大步走出,高聲怒道:“這是幹什麽!”


    聲音被鞭炮聲淹沒,待靜下後,柴喜鵲一回頭,喜道:“喲,這不是杜郎將嗎?”


    “姓柴的,你在台上唱不夠,到我這來幹什麽!”


    “今兒個大喜啊,我來接女娃娃們回家嘛!”柴喜鵲聲音生得洪亮,中氣十足,高聲說道,“你看,杜郎將,轎子我都備好了,就等著給女娃娃們接風洗塵呢,哦,還有,我們還擺了個大宴,尋雲樓擺了幾百桌酒席,擺到大街上去了,到時候鄉親們想去都可以去呢!見者有份!”


    “哇!!”人群爆出驚呼。


    “現在去能行嗎?”


    “什麽時候啊?”


    “就尋雲樓嗎?去了就成嗎?”


    柴喜鵲笑道:“現在哪成,我這不還沒把女娃娃們接回來嗎?你們快喊他放人呐!”


    “就是,放人啊!”有人高聲叫道。


    “不是都說那阿梨抓到了嗎,事情鬧得這麽大了,也該放人啦!”


    “放人!放人!放人!”


    “快放人!”


    ……


    人群嚷到後麵,變成齊刷刷的“放人”倆字,喊的鏗鏘有力。


    與此同時,那些轎子穿過廣袤人海,一座座抬到前邊,一眼望去,達兩百有餘。


    李東延和朱峴還有皇宮來的內侍們從大門出來,見此情況,李東延大怒上前,一旁的內侍出聲說道:“李將軍,聖命在前,時不我待。”


    李東延咬牙止步,手指氣得發抖。


    “走唄,李將軍。”朱峴說道。


    一個小小文官,竟也敢這樣對他。


    李東延怒瞪他,今日一辱,他來日定加倍奉還!


    齊聲連天的“放人”二字,加之鞭炮聲響不絕,讓燕雲府像被籠罩了一層陰霾。


    今日這臉丟大了,真的真的丟大了。


    而倘若僅僅隻是丟臉,那還好辦,更怕的是已經有不少兄弟丟命了。


    同時,等著他們的路是未知的,誰也不知道他們接下來要丟掉什麽。


    “我們出去嗎?”人群裏麵有小女童很輕的說道。


    “我們這樣出去,應該不會對我們動手吧。”


    “那邊那些軍爺是保護我們的。”一個女童朝宋傾堂指去。


    “那,我們走吧?”


    有幾個膽子大的女童試探性的往外麵走去。


    曾郎將眉頭一皺:“你幹什麽!”


    女童們嚇到。


    但很快又因外邊的喊聲而提起膽氣,一個女童大聲說道:“我,我們沒犯事,我們不是罪人,我們現在要回家!”


    “對,我們要回家,你要是再把我們抓回去,很多人都不會放過你們的!”另外一個女童也叫道。


    “你們是惡人!現在天下的老百姓都討厭你們!”


    ……


    振臂一呼,應者雲集。


    有人帶頭在先,其他人都似有了勇氣,紛紛出聲,大聲痛斥。


    那幾個女童最先朝前邊走去,看到當真沒人敢上前攔她們,一下子狂奔了出去。


    大門就在前麵,近了近了,外邊還有歡呼聲呢。


    她們加快速度,用力奔跑。


    門前幾個守衛想攔她們,見她們這樣狂喜奔來,不敢伸手了。


    女童們跑出大門,見到外麵人山人海和鱗次櫛比的轎子,開心的回頭看向後邊。


    越來越多女童出來了,有大人想跟著離開,被守衛強行擋住。


    曾郎將麵色陰沉:“她們無過無罪,可以走,你們不行。”


    “衝撞了燕雲衛府,你們想走?”一旁一個郎將也說道。


    許多女童擔憂的站在那邊,抬頭不安的看著自己的爹娘。


    “滾。”曾郎將轉頭瞪她們,“還不滾?”


    “娘……”一個女童哭了。


    “你們走吧,”一個婦人哭道,“快走。”


    宋傾堂攏眉,不太想看這些,恰在這時有一個隊正跑來,聲音極低:“宋郎將,林將軍大怒,令你帶兵馬快些回去呢。”


    宋傾堂麵無表情,點點頭:“我知道了。”


    他朝人群看去,女童所剩不多,那邊還有魏從事等人在,應該不成問題。


    至於這些大人,衝動做出這樣衝撞朝廷宿衛京師府的事來,那麽後果怎樣都該自己去承擔。


    而對於宋傾堂私人而言,他現在最擔心的,反而是那丫頭。


    這死丫頭,仗著自己身手好就這樣戲弄別人,她當真一點都不害怕逼急了這群瘋狗,再對她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來嗎?


    真是膽大包天。


    宋傾堂收回目光,對一旁親近的兩個校尉吩咐了聲,準備走了。


    走之前他過去同魏從事耳語。


    魏從事點點頭。


    宋傾堂說完離開,頓了下,又回頭低聲道:“剛才我意氣用事,多謝你和朱峴了。”


    “沒什麽,”魏從事說道,“不過二郎日後切忌這麽衝動。”


    宋傾堂點點頭。


    魏從事和朱峴都是石榮先生的學生,宋傾堂的父親宋度也是,因為他們方才才站出來替宋傾堂圓話。


    宋傾堂告辭離開,走之前跟曾郎將還有劉監軍對視了一眼。


    兩個人望著他的目光快要噴火了。


    噴火就噴火,還能燒了我咋的。


    宋傾堂收回目光,揚長離去。


    “這龜孫子。”曾郎將罵道。


    “年少輕狂不知事,以後不定惹出什麽麻煩來。”劉監軍說道。


    “郎將!”一個守衛這時大步跑來,“郎將,那邊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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