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麵有幾人抱著物什,愁眉苦臉的走來,鐵柱閉了嘴,待他們離開後才說道:“阿梨,我前些時候同你說過的,我說京城裏邊盛傳有好些外來的死士,他們要上街去砍人。”


    夏昭衣點頭:“嗯,我記得的。”


    “後來我不是去查看過了嗎,是幾個人高馬大的練家子,他們還帶走了很多說書先生,其中有兩個沒回來,一個是胡芳齋的成老頭,那成老頭沒過幾天被人發現死在了城外,是橫死的,可慘了。我當初就猜測過,我說成老頭肯定是被殺害了,真被我說對了。”


    “官府呢?”夏昭衣說道,“官府的人有沒有去查?”


    “現在每天死好多人呢,官府根本就忙不過來,你都不知道現在世道多亂。”鐵柱說道。


    夏昭衣攏眉,點點頭,沒說話了。


    沉默了陣,鐵柱小心翼翼的看著夏昭衣,說道:“阿梨,那我的這個消息……對你有用嗎?”


    “嗯?”夏昭衣回頭。


    鐵柱笑笑,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摸了把自己的肚子。


    夏昭衣了然,拿出一錢銀子放在他的碗裏:“給。”


    一錢銀子的是有些份量的,和破碗發出了很輕的碰撞聲。


    鐵柱愣了,垂頭看著破碗裏的碎銀,再抬起頭:“阿,阿梨,太多了吧。”


    “我先前同你說過的,秋冬不好過,你拿去買件衣裳吧,”夏昭衣說道,“你的消息很有用。”


    鐵柱點點頭,將碎銀小心收起,忍不住又朝夏昭衣看去。


    女童在他身邊慢慢走著,似在想東西。


    今天天氣不是很好,沒有太陽,都是積壓的雲層,不過天光還是亮的,就是有些悶。


    這樣的天光下,女童的臉顯得異常的白嫩,能反光一樣,如此端挺的走在人群裏麵,鐵柱覺得她其實很惹人注目的,隻是歲數比較小。


    鐵柱收回目光,心裏麵忽然覺得有些抬不起頭。


    他從小街頭長大,有口飯吃就行了,臉皮是個啥,他從來不帶的,但是現在卻有些怪怪的感覺冒了出來。


    這個感覺,叫自卑。


    這次給的錢真的太多了,現通的貨幣,一錢等於一百文,小女童直接就給了他這麽多。


    他從小到大,那裏有人會對他這麽大方,這麽好過。


    鐵柱覺得唇瓣有些幹澀,他舔了舔,看著夏昭衣。


    他很少會反問她什麽,比如為什麽要知道這麽多消息,他明白很多話該問,很多話能閉嘴就閉嘴,但現在鐵柱有些忍不住了。


    “那個,阿梨,你自己的衣裳好像就不怎麽樣嘛,我看你也不是窮人家的孩子啊……”


    女童想東西有些出神,聞言隨口道:“暖和就行了,我每日要去很多地方,好衣服對我來說不太實用。”


    “哦,”鐵柱應道,又道,“阿梨,那我以後要找你的話去什麽地方呢,我之前有好幾個消息想跟你說的,但是我現在自己都忘了要說什麽了。”


    “嗯,”夏昭衣想了想,停下腳步道,“這樣,鐵柱,你幫我一個忙吧。”


    “嗯?”鐵柱眼睛一亮,“你說,阿梨,什麽忙?”


    夏昭衣張望了下,看到不遠處的寫字先生,說道:“來。”


    鐵柱跟了上去。


    來托寫書信的人不少,排著隊的有六七個。


    寫字先生寫得雖快,但是他們念的慢,有些人還停下來想一想。


    夏昭衣帶著鐵柱過去,寫字先生說道:“小客官,寫信呢?”


    “借紙筆一用。”夏昭衣說道,在攤子上放了幾個銅板,邊朝他鋪子上的其他字畫看去。


    寫字先生見她模樣似是讀過書的,點點頭,將一旁多出的筆墨遞過去。


    鐵柱跟在她一旁,雖在街上見多了這樣的寫字攤,但他鮮少過來,現在跟著過來,覺得特別新奇好玩。


    攤子前的人還在念口信,很慢很慢,寫字先生一筆一劃寫著,邊轉眸朝旁邊的女童看去。


    女童好像是在寫藥方,寫字先生看著她的字,漸漸愣住,怎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他忽的一愣,這小女童的字,咋個跟他的一模一樣?


    寫字先生收回目光看著自己的字,再又重新朝她看去。


    “喂,喂!”身前的客人不悅了,抬手敲了敲桌子。


    寫字先生回神,訕訕道:“方才沒聽清,你再念一遍……”


    “好了。”


    女童這時提起筆端,吹了吹上邊的墨,待稍微幹一些後,對寫字先生道了謝,便帶著小乞兒走了。


    寫字先生抬眸朝她看去,暗道真是奇了。


    “給。”夏昭衣將新一張藥方遞給鐵柱。


    鐵柱接過來看著上邊的字,除了一二三四五,他就隻認識個“白”和“山”。


    “你是讓我幫你抓藥?”鐵柱抬頭說道。


    “抓不到的,”夏昭衣停下腳步,說道,“你的記憶如何?”


    “馬馬虎虎吧。”


    “那你多帶個伴去幫你一起記,”夏昭衣看著他手裏的藥方,說道,“這個藥方是吃心血重症的,上麵的藥材絕對會讓他們回絕你,你就在旁邊站一站,裝的心急火燎一些,將他們和其他人的對話記下來,能聽多少是多少,重點是提到的一些藥材數目。”


    “好。”鐵柱似懂非懂的點頭,又道,“去哪個藥鋪呢?”


    “哪個藥鋪都要,京城幾個大藥堂,我隻去了平安堂和保和堂,其他都還沒來得及去。”


    “嗯,那我到時候去哪裏找你呢?”


    夏昭衣想了想,說道:“你知道棲鹿院麽?在惠陽街的七裏橋,是一家書鋪。”


    “知道的,今晚去那裏等你嗎?”


    “我今晚有事,明日吧,明日巳時。”


    “哦……”鐵柱點頭,將藥方折起。


    遠處這時一陣喧嘩,夏昭衣和鐵柱抬頭看去,人群紛紛朝兩邊讓道,迎麵跑來一隊巡守騎兵和槍兵衛,速度很快。


    看著他們經過,鐵柱很輕的說道:“現在真的是人心惶惶的呢。”


    “是啊。”夏昭衣說道。


    “每日都有好多人死掉,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輪到我們了。”


    夏昭衣微頓,朝他看去,笑了笑:“我去忙了,你也小心點。”


    “嗯。”


    “明日見。”夏昭衣說道,便轉身走了。


    鐵柱垂頭看著手裏的藥方,再抬頭朝女童的身影看去。


    沒記錯的話,她剛才說她晚上有事。


    晚上能有什麽事情,不都是睡覺的嗎,像他們這樣沒屋子可以睡的,找也要找個角落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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