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傾堂這輩子和很多性情乖張,脾氣古怪的人打過交道。


    不說其他,他宋傾堂以前便也是個這樣的人。


    可是現在看這個女童,宋傾堂發現自己完全沒了脾氣。


    一來這女童沒做什麽惡事,相反,如果那些傳聞是真的,她還是個頭一號的大功臣。


    二來這女童實在太小,氣度舉止卻有些令人不敢冒犯和逼近,上次在重宜見麵時還沒有太多這樣的感覺。


    宋傾堂繼續跟著,邊道:“我方才說了,很多人在找你,這很多人也包括壞人,你想沒想過,壞人會抓你去幹什麽?”


    “沒人抓得到我。”小女童腳步不停,頭也不回的說道。


    “嗬,”宋傾堂真的發笑了,“你不覺得你這話說的很狂妄嗎,你才多大歲數,才多大的身板,要想抓你還不容易?”


    小女童也笑了,笑容燦爛:“對,你說的很對。”


    “什麽說對了?”


    “我就這麽狂。”


    宋傾堂停下腳步,看著她的小身影還在走。


    腰背挺得筆直,手裏麵拿著一根小繩索在纏繞,腳步其實還挺快的。


    這麽一個神氣的模樣,讓宋傾堂忽覺來氣,他一個箭步上前,伸手就去箍她的腰,打算抓起來扛在肩膀上直接帶走。


    手卻一下子落空了。


    他甚至都沒看清小女童是怎麽溜掉的,她已經站在了前邊,回身看著他:“怎麽?”


    “你這是什麽腳法?”宋傾堂愣道。


    “我雖不喜歡挾恩圖報,可我的確是好心救了你,給你買了身衣裳,結果呢,你恩將仇報?”


    “我帶你走,是為你好。”


    “這世間眾生皆苦,活著無趣,我若殺了你,也說為你好,你覺得如何?”女童反問。


    宋傾堂眉頭一皺:“哪有你這樣胡攪蠻纏的!你這是說的什麽話?”


    “因為對付你這樣胡攪蠻纏的人,我隻能胡攪蠻纏,”夏昭衣看了下天色,說道,“我還有事,不與你做這無用之爭,你別再跟著我。”


    “可是朝廷在找你!”


    “那是你的朝廷,與我何幹?”夏昭衣說道,“別再跟我了,不然我對你不客氣,你掌心的傷疤好了嗎?”


    宋傾堂一頓,下意識握緊拳頭。


    夏昭衣又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回過了身去。


    宋傾堂咬牙,忽的又抬腳跟上:“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夏昭衣惱怒,回頭瞪他:“宋傾堂,你有完沒完。”


    “我不抓你走了,這就行了吧?我現在跟你一起走,你如果不是去殺人放火,或者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那你怕什麽。”宋傾堂說道。


    夏昭衣沉了口氣,轉身繼續走,不打算理了。


    宋傾堂便也繼續跟上。


    但是沒多久,宋傾堂就發現自己可能會跟不上了。


    因為這個女童會爬牆,而且身手很快,一下子就翻了過去。


    宋傾堂站在房子下邊叫她,她一聲都不理,翻上去後,小身影就消失了。


    宋傾堂四下看著,繞過一個街口朝前邊跑去,就看到女童在遠處又翻了個房子,身手快的像是猴子一樣。


    “阿梨!”宋傾堂大聲叫道。


    一點用都沒有,對方壓根不想理會他。


    宋傾堂四下張望,朝遠處一家開著門的酒樓跑去。


    “哎哎,客官,小店今天不營業的!”剛回來的掌櫃忙叫道。


    宋傾堂徑直跑上了酒樓的頂樓,扶著欄杆朝遠處看去。


    女童的身影變得很小,正翻入了一家大宅。


    宋傾堂回頭朝他們的來路看去,忽的一愣。


    他這才發現,這個女童所走的路完全是筆直的一條線,有路走路,沒路翻牆,管你前麵是商鋪還是宅子。


    這樣著實省了很多的路,可是……也真的太一點道理都不講了吧。


    “客官,客官。”掌櫃的帶著一個夥計跑了上來。


    “是我!嚷什麽!”宋傾堂不耐煩的叫道,“瞎了你的眼,小爺我都不認識了?”


    掌櫃的一頓,這才認出眼前的人是誰:“哎!宋郎將!”


    宋傾堂暴躁的揮手,不想理了,繼續看著遠處已經快要看不見了的小女童。


    街道上邊漸漸開始熱鬧,回來的人比肩繼踵,成群成片,說話的嘈雜聲漸如熱水沸騰,逐漸變大,似雷從遠處滾來。


    而小女童像是逆流的舟,跟他們相反的方向走去,在高空俯瞰,整座京都像是大張的口,她是筆直的箭。


    不過,似乎也不是完全直線的,待她直入人海後,她偶爾會避開一些房子,也恰好能避開許多人群,所行的路線,仿若之前都已經看好了。


    不過,她要去的那個方向是……


    宋傾堂一愣,阿梨要去重天台?


    他眨著眼睛,這個念頭越來越強烈。


    宋傾堂轉身朝樓下跑去。


    “宋郎將!”掌櫃的見他跑下來,開口叫道。


    宋傾堂拔腿跑了,速度飛快。


    ………………


    郊祀繁複,程序禮節一重又一重。


    夏昭衣走的不緊不慢,因為知道自己完全趕得上。


    南城門已在眼前,她輕鬆翻了過來,城門外滿是衛軍,她望了望,最後朝東邊走去。


    天高雲淡,秋風清朗,落葉枯黃在地,連著道旁清溪,還有不少抱立枝頭殘守,有疏有密。


    夏昭衣上到一座遍是斜徑的半山,而後改道南邊。


    遠山鍾聲高鳴,響徹雲霄,似千浪共卷,滌蕩天地。


    夏昭衣止步,已能看到天邊的圜丘了。


    圜丘共九層漢白玉圓壇,每層十二陛,全高六丈,建於八十年前,比前朝的承天台要多出足足六層。


    圜丘往北是登步街,寬十丈有餘,長達百丈,盡頭是天乾殿,供奉先皇和神龕。


    鍾聲仍在繼續,回音悠遠,綿長天邊,四周天燈高懸,極為壯麗。


    宣延帝還沒有來,九重台下的人在視野裏變作了很小的一點。


    守衛守著,禮官立著,圜丘四周祭品都已陳設完整,神位嚴謹,神器規整。


    夏昭衣在山崖邊坐下,將浩大山河收入眼底,最後目光投向了重天台另外一邊的山脈。


    越是亂世,越要祭天。


    越要祭天,越會有人想要作亂。


    如果是她,想要破壞這一場祭天,會用什麽方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嬌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糖水菠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糖水菠蘿並收藏嬌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