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封九陰,今年二十二歲,屌絲一枚,是一家白事店的老板,幹的是死人生意。


    我經營的這家白事店是祖傳下來的,往前了說,時間可以追溯到解放前。


    我所在的這條街叫鬼市兒,位置偏僻,這條街的店麵百分之八十做的都是白事生意。


    因為我們這裏賣的多是死人用的東西,什麽花圈壽衣,紙人紙馬,元寶蠟燭,應有盡有。


    無論什麽時候,這條街都十分的冷清,人們都不願意往這邊湊活,說白了就是覺得晦氣。


    以前人的命賤,一打仗就死人,可是中國人講究,死後也要弄一副像樣的棺材,要不覺得對不起祖宗。


    我家的店也算百年老字號了,現在國家實行火葬,除了鄉下之外,買棺材的已經很少了,來這大多是買壽衣花圈骨灰盒什麽的,所以也見不著棺材鋪了。


    我大學畢業以後,我爹看我閑著沒事,就把這店交給我打理,而他自己卻回老家享清福去了,本來我就很不情願,但是我那老爹一豎眉瞪眼,我也沒了脾氣。


    他說這是祖上的基業,不能在我這一代斷了,如果我不好好幹的話就是對祖宗不敬,沒辦法,我老爹這麽一大頂帽子扣過來,我怎麽著也得接不是,誰知這一晃就過了兩年多的時間。


    這兩年裏,我雖然沒有掙到什麽錢,但是也還沒到關門大吉的地步,總之還算是馬馬虎虎,用兩個字形容,就是湊活!


    平時沒生意的時候,我就和隔壁紙紮鋪的六爺下下象棋扯扯閑篇,晚上直接就在店裏住,也不用鎖門,這地方大半夜是肯定沒人願意來的,如果真要有人,那家裏一定就是死了人了,要麽就是鬼。


    日子就這樣糊裏糊塗的混著,說起來,我的性格就是屬於那種間歇性躊躇滿誌,持續性混吃等死的類型,沒什麽理想,安於現狀,這樣的生活反而正適合我。


    話說回來,老話說隔行如隔山,這句話說得真是一點都沒錯。


    剛剛從我老爹手裏接過店的時候,簡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把三十塊錢的東西十塊錢就給賣了,氣的我老爹差點沒拿棍子打死我。


    我原本以為這個行業和別的行業一樣,就是賣賣東西,來人就一頓忽悠。直到後來我才一點一點的了解,這殯葬行當裏麵的學問可謂深了去了……


    殯葬行業其實是很複雜的,這裏容我從頭說起。


    所謂經營殯葬用品的其實還有個學名,叫凶肆。這凶肆裏麵還包括棺材店,紙紮鋪。


    現在棺材店已經沒了,棺材也被骨灰盒取代了,一般的紙紮鋪賣的東西也就那麽幾樣,像什麽挽聯挽幛,紙錢,金銀紙錠,紙人紙馬,牌坊,門樓,宅院,家禽等等,還有汽車,別墅,手機。當然,這些都是焚燒的紙品。


    除了上述的這些之外,還有靈棚等大工程,由棚作等行業製作,其實到了這也就不全屬於殯葬行當了,屬於衍生。


    在古代,凶肆也是算一個比較大的行業了,有的還提供一條龍服務,例如哭靈之類的,曆史悠久。


    往以前了說,這行當時也算養活了很多人。


    每個行業都有競爭,這行也一樣。什麽事情都是與時俱進的,彼此競爭的店家時不時的搞個喪儀陣仗展覽、哭靈擂台賽什麽的搞品牌宣傳,全城圍觀,聲勢浩大,不亞於現在的歌星巡演。


    殯葬這一行催生了很多行業,比如趕屍之類的等等,在這裏就不一一細說了,咱們話說當前。


    ……


    今天和往常一樣,店裏沒什麽生意,我照例坐在店門口和六爺下棋。


    鬼市兒這地方,不管是什麽時間都看不到幾個人,街上的店鋪雖然都開著門,但也都看不著人影。


    我和六爺坐在門前的一顆柳樹下麵,你來我往,在棋盤上廝殺的好不痛快,從早晨一直下到臨近中午。


    六爺在這一行裏算是我的前輩了,這老家夥可是鬼市的百事通,殯葬這行裏麵的學問還真沒有他不明白的,即使有,他也在略懂這個神奇的級別徘徊,而且,他還跟我爺爺是昔日的好友,早先在農村插過隊,關係可不是一般的要好,往祖上推,兩家也算是世交。


    六爺的鋪子就在店的隔壁,賣一些紙人紙馬之類的紙紮品,然而這算是六爺的副業,這行裏,六爺可以說的上是古董級別的人物了,不僅對殯葬這一塊一清二楚,而且人家還會看風水相陰宅,摸骨算命,能耐算是大了去了,每次都有那些鄉紳土豪請他,報酬自然不少,讓我眼紅無比。


    “跳馬,將軍!”我看著棋盤上六爺為數不多的棋子有點得意,我們倆從早上到現在,我還真是一盤都沒有贏過他,這會我已經把局勢扳了回來,我觀察形式,這老頭再走一步估計就是死棋了。


    “怎麽著?六爺,沒招了吧,就算輪也該輪到我贏一局了吧!”我笑著道。


    隻見六爺不緊不慢的喝了一口茶水,冷哼一聲,對我道:“小兔崽子,想贏我,你得再跟你爺爺學幾年,就你這個小臭棋簍子,六爺讓你一套車馬炮都算欺負你,稚嫩。”


    我聽罷,不服氣道:“您可得了吧,您現在已經沒棋了,我看您怎麽走,別趁我不注意耍鬼,我可看著呢!”


    “幼稚!”六爺冷哼了一聲,摸了摸他的山羊胡,說:“你看六爺這一手!”


    說著,他右手一動,往棋盤上走了一步,我愣了一下,看了幾秒恍然大悟,原本是死棋,竟然真的讓他一步給盤活了。


    “這……不對吧,你這個車怎麽在這?”我摸了摸腦袋。


    “嘿嘿,反將!小子,說你太嫩了你還不信,要放在古代,你小子肯定不是當將軍的料,頂多就是送死的小兵,顧頭不顧腚!”六爺道。


    我翻了一個白眼,有些不甘,說道:“這盤不算,再來一局!”


    正當我說完這句話之後,從遠處突然走過來一個穿著黑衣服的年輕人,他在我的店前看了看,隨後邁步走了進去。


    “小子,來生意了!”六爺端著茶水,提醒了我一句。


    “您先等我一會!”說完,我起身回到了店裏。


    這個年輕人大概二十多歲,一雙丹鳳眼,麵若刀削,臉色煞白,像是大病初愈一般,臉上的神情一片漠然,目光十分平靜,猶如深淵。


    他站在我的店裏,目光放在了我店裏掛著的八卦盤上,一動不動。


    我走了過去,笑著對他道:“這位小哥,買點什麽,你是要元寶蠟燭還是紙錢金錠?我這什麽都有,百年老字號,童叟無欺!”


    他回過頭看著我道:“你是老板?”


    我點了點頭。


    “有朱砂嗎?”他問道。


    “朱砂?”我一愣,下意識的重複了一句。


    我皺了皺眉,按理說朱砂這東西不應該來我們這買啊,而且這東西白事也用不到啊。一般來說,朱砂都是道士開壇做法超度用的,難道這小子是個道士?看著也不像啊!


    “沒有嗎?打擾了!”他說了一聲,然後便往外走,倒是十分幹脆。


    我遲疑了一下,然後招手道:“你先等等,我找找!”


    他腳步一頓,回過身看著我說了一句謝謝。


    我說:“客氣什麽,顧客是上帝嘛,你稍等片刻!”


    我招呼了一句,然後就進了裏屋,憑著腦中的記憶翻箱倒櫃的找了一通,我隱約記得的在哪見過一小包,但是當時沒有在意,我懶得收拾屋子,所以就給忘了,應該是我老爹留下的,不知道幹什麽用的。


    時間不長,我終於在我那個豬窩的一個小角落裏找到了一個黑布包,包不大,我打開一看,裏麵是一堆紅色的粉末,不知道放了多長時間,都有些發黑了,我聞了聞,味道有些刺鼻,應該就是這東西沒錯了。


    我拿著這玩意兒出了裏屋,把朱砂遞了過去,說:“就這些了,你運氣還真好,你要在晚來幾天說不定我就扔了!”


    “多少錢?”這小哥打開看了看,麵無表情的問道。


    我想了一下道“嗨,白給你了,不要錢,兄弟以後要是需要紙錢什麽的記得照顧小弟生意就成。”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心說哪有盼著別人光顧這種地方的,那不是盼著別人家裏死人嗎?我心中暗罵了自己一聲。


    這年輕人點了點頭,道了一聲謝,也不知道是沒聽出來還是沒有在意,抬腳就出了店外。


    我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有些詫異。


    我暗自搖了搖頭,也出了店外,來到樹下,隻見六爺在那眯著眼睛,皺著眉頭看著那個年輕人離去的方向。


    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六爺,看什麽呢?”


    六爺回過神來,吸了一口氣,驚歎道:“嘖嘖嘖,這個年輕人,不簡單啊!”


    “呦,您又瞧出什麽門道來了?”我一邊擺著棋子,一邊打趣道。


    六爺回道:“這小子眉宇之間有一股若有若無的煞氣,不像是一般人,他到你店裏買什麽?”


    我回答道:“買朱砂,不知道幹什麽用,話說煞氣是啥玩意?您什麽時候還學會看相了?”


    “跟你說了你也不懂,不過他要是買朱砂的話,多半是家裏碰見了什麽邪乎事兒了,不過也許是六爺我想多了!”六爺搖了搖頭。


    我說道:“行了,您也別閑吃蘿卜淡操心了,剛才輸了您一招,我看您是長輩,不想欺負您,這次我可不讓著您了,瞧好吧!”


    “後生仔,說話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想贏六爺,你回你娘胎裏練個三十年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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