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馭風一整晚都沒有合眼,坐在醫院冰冷的走廊上,昂貴的禮服全被鮮血浸透,襯衫領帶上也全是血漬,觸目驚心。


    他不動,身體像是僵硬了一樣,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


    也許一輩子他都會記得辛月倒在他懷中時心跳停擺的感覺,眼中的世界都是黑白的,隻有她傷口那不斷汩汩流出的鮮紅在不斷放大。


    他不知自己有多久沒有哭過了,今天破功,眼淚一滴一滴落在辛月的額上、臉上,和她的眼淚汗水混在一起。


    他明明是最狼狽的新郎官,卻沒有人嘲笑他,辛月還陪著他一起哭。


    手術室門上的燈還亮著,時間過得極慢,每一秒鍾都像被拉長了百倍有餘,而他什麽都不能做,隻能坐在外麵等。也沒有人來勸他去換件衣服或者回家去休息,因為他一定不會肯的,不等到辛月平安的消息,他可能會保持現在這副模樣在這裏永遠等下去。


    手術指示燈終於熄滅了,醫生和護士走出來,沈馭風攥緊的拳頭鬆開,蹭地一下就站起來衝了過去。其實他的指尖都在發顫,他多害怕醫生取下口罩會像電影裏看到的那樣嚴肅地說一句我們已經盡力了。


    光是設想,他就已經緊張到發抖。


    幸好,醫生說辛月已經脫離了危險,隻是失血過多,身體很虛弱,而且剛做完手術,麻藥沒有過去,人也不清醒需要休息,他們暫時不能去打擾她。


    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回原處,卻一點也不輕鬆,躺在病床上的人兒緊閉雙眼,臉色蒼白到近乎透明,沒有一點血色,兩隻手上都掛了吊瓶,他想伸手碰一碰都不行。


    沈馭風站在她的病床前,聽著那些儀器平穩單調的聲音,一而再地確定她是真的已經脫離了危險才敢走開。


    他也不敢離開的時間太長,隻是回去換了一身衣裳,就重新回到醫院,仍舊什麽都不能做,就坐在門外枯等。


    醫生說她最晚明早就會醒來,他想讓她睜開眼就看到他。


    辛月醒了,床邊圍了很多人,沈達夫婦,榮家兄弟,金小瑜,榮靖琪都在,沈馭風反而被擠到靠外的位置,看到她醒來,連忙倒了杯溫水想讓她潤潤喉,還是給金小瑜接了過去。


    辛月抬眼看他,長身玉立,換了幹淨的衣褲,形容憔悴卻是怎麽遮也遮不住的,下顎的青髯都冒了頭,也沒去打理一下。


    他一直都在這裏嗎?意識不清的混沌之中所感覺到的陪伴,是他嗎?


    所有人都在寬慰她,卻絕口不提那個一塌糊塗的婚禮,沈達夫婦走的時候疾言厲色地訓了沈馭風一頓,讓他務必留下來好好照顧她,他也不惱不反駁,很平靜,平靜得就像此時此刻的她一樣。


    可惜她始終太虛弱,四包血輸下去,一身的汗,疲憊不堪,很快又睡著了,除了微笑和簡單的道謝,還什麽都沒來得及講。


    然後是被米粥的香氣喚醒的,睜眼的時候額上搭著熱毛巾和修長幹淨的手,沈馭風在幫她擦汗,旁邊的桌子上放了一碗白粥。


    沈馭風小心地為她擦淨臉和頸,又幫她擦手腳,一身的粘膩感頓時減輕了好多,辛月還沒開口,又見他彎腰下去為她清理尿袋。


    臉一下子就燒紅了,辛月整個人直往被子裏躲,養尊處優的沈家大少何時做過這樣伺候人的工作?


    "你...讓護士來做吧!"一開口,她的聲音像被厚厚的砂紙打磨過一樣,嘶啞難聽。


    "沒關係的,護士剛剛教過我了,很簡單,我來就好!"


    他說的那麽自然,好像本就是他份內的事。洗了手,收拾停當,他才坐在床邊捧著碗要喂她吃粥。


    "餓了吧?醫生說你剛做完手術還不能進食,隻能喝一點流質!這粥是張嫂親自熬的,我叮囑她放很多很多水,煮得米都沒了形才裝來給你,多少喝一點,有了能量才能好得快!"


    辛月也不推辭,乖乖地張口喝了,動作稍稍大一些傷口就扯得疼。她疼的蹙眉,沈馭風也跟著她蹙眉。


    "是不是很疼?麻藥效力過去後是會有點疼的,如果忍受不了你跟我說,我找醫生來!"


    辛月搖搖頭,這點疼痛她還能忍受,她的耐受性比他想象的要好。


    "慕雨呢?就是...周暮,怎麽沒看到他?"


    "他在樓上的病房陪著他姐姐!"


    他不願多說,她也不再多問,關於那場婚禮的後續她從醒來就沒再提起過半個字。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人的一生真的很短暫的。


    經此一劫,她受傷昏迷之前的事都仿佛是前世的因果了,不提也罷。


    到底是年輕,辛月康複得很好,第三天就已經可以下床走動,沈馭風不能4小時在病房陪著她,便給她請了高級護工,她下地走動也是護工攙扶著。


    沈馭風下班就直接趕到醫院來陪她,站在門口看到她在走路,趕快上前從護工手裏接過她身體的大半重量,扶著她一步步往前挪。她照例是乖乖的,衝他感激一笑,並不多說什麽。


    沈馭風不知這算不算一種接受,他對她說出我愛你三個字的時候她還是有意識的,心意應該表達的很清楚了,他很想樂觀一點,希望她是真的明白,也願意回到他身邊來。


    她可能還需要一些時間,沒關係,他都可以等。怕隻怕她有其他的打算。


    辛月看他的眼神和表情從沒有哪一個時候像現在這般雲淡風清。


    他陪著她的時候,無數次想要把心中百轉千回的情話跟她再說一次,可是她要麽找個話題岔開,要麽就困倦地睡去,再不然就是被來探視她的朋友給打斷。


    她在有意的回避,不想太早領受他的承諾,可能是對他還沒有足夠的信心,他都懂。


    他不怪她,也舍不得怪她。


    隻要是像現在這樣能陪在她身邊照料她,給她遞水喂飯,扶著她走動散步,給她帶些書和小玩意兒來逗她開心,就已經很滿足了。


    辛樂風夫婦趕到醫院來的時候,辛月的精神已經好了很多,醫生也說再過兩天就可以出院了。沈馭風正在為她削一個水梨,清火解渴,辛月就愛吃這個,他削皮的技術不錯,果皮一圈一圈的都不會斷,可是突然看到前嶽父嶽母走進病房,他刀下的果皮一下子就落在了地上。


    沈馭風站起來,把削好的梨子遞給辛月,她不接,輕聲說,"這梨太大了,我吃不了的!"


    他也沒有多想,刀子下去一分為二,大的那一半給了辛月,轉過身才心頭突突一跳。


    梨是不該分著吃的,分梨,分離,兆頭不佳。可是辛月已經安靜地細細啃著手中的梨子了,他隻能無奈地低歎。


    "爸爸媽媽,你們來了?請坐吧!"他打起精神招呼辛樂風夫婦,剛才那一幕在他們看來也許隻是小夫妻之間的恩愛吧!他沒忘記跟辛月之間的約定,他們離婚的事還要瞞著二老的。


    辛樂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蘇言已經心疼地跑到床畔拉著女兒的手問長問短了,邊問邊抹眼淚,反倒是辛月笑著安慰媽媽。


    "什麽時候啟程的,我都不知道,應該安排司機去接你們的!"沈馭風心中有愧,無法正視前嶽父大人的目光,稍稍別開了臉,"你們現在住哪裏?我讓老李去幫你們搬到沈園去住幾天,家裏畢竟舒服一些!"


    辛樂風剛要開口,辛月叫住沈馭風道:"馭風,沒關係了,爸媽已經什麽都知道了!"


    他並不擅長撒謊和演習,太為難他了,其實現在已經沒有必要。


    是嗎?沈馭風苦笑,原來他們早就知道了。


    辛樂風這才長歎一口氣道:"要不是看在和你爸媽的情分上,我真的很想揍你小子一頓!我把女兒開開心心地交到你手上,是讓你好好珍惜嗬護的,你看看你把她害成什麽樣?還想瞞著我們,瞞著我們你就能逍遙快活、安心自在了嗎?"


    "爸,我們離婚的事瞞著你和媽媽是我的主意,你就別怪馭風了!"


    "你還護著他!"辛馭風脾氣再好,也忍不住埋怨。


    "對不起!"沈馭風並不多加辯解,他欠辛家和月兒的並不僅僅是這一句抱歉。


    "我們來這兒不是為了聽你說這句對不起的,隻是為了來帶月兒走!阿言,幫女兒收拾下東西,明早我們就來辦出院手續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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