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靖霄半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冰袋敷在金小瑜臉頰上,入目一片紅腫,心裏難受得很。


    "還疼嗎?"


    金小瑜手抓著冰袋不吭聲,眼睛直直盯著他看。


    "怎麽了?"


    "為什麽瞞著我?我爸的案子...這麽大的事,你都受傷了,為什麽還要瞞著我?"


    一開口,金小瑜的情緒還是有點波動的。榮靖霄為他的一個承諾盡心盡力,她很感動,也很感激,可是這樣瞞著她,甚至已經遇上了車禍一類的危險,他都還打算一力承擔下來,實在讓她感到難過。


    要不是今天碰巧聽到他和父親伯父的一番談話,說不定一直到她出國,都還被蒙在鼓裏。


    "瞞著你就是不想看到今天這樣的情形上演,可終究還是我疏忽了!你看吧,就算傷害到你的是我的家人,就算他們是無意的,我都沒辦法百分百護你周全,更何況是外人!"榮靖霄站起來坐到她身邊,抓住她的手握了握道,"小金魚,一個人承擔好過兩個人冒險,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明明知道這條路行不通,為什麽還要去硬碰?就算是一個人涉險我也不想讓你去!萬一真的出了事怎麽辦?你讓我怎麽麵對你爸媽?還有你受傷那天...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她說著就紅了眼眶,榮靖霄無奈地歎氣,把她抱進懷裏,"路不是不通,隻是難走了一點。你也知道我的脾氣,既然走了,就不會放棄的,何況我還答應過你,會幫你和你爸洗脫冤屈!"


    金小瑜搖頭,"如果這個承諾要用你的生命來換,我寧可不要!你還這麽年輕,真的出了事,就算爸爸在天之靈也不會覺得安樂的!"


    父親一身傲骨,最不願欠人情,如果知道榮靖霄這樣一個後輩要為了他的案子搭上生命為代價,他絕對是不肯受這恩惠的。


    "沒有那麽嚴重的,做賊心虛的人也隻是想找些方法來嚇唬我讓我停手罷了,鬧出人命倒不至於,畢竟還有我大伯和整個榮家在,我..."


    "不用再說了,靖霄,我不讚成你這樣的堅持!如果你要做,那麽我留下來陪你,紐約巴黎我都不去了,就留在這裏跟你在一塊兒!"


    "不行!"榮靖霄謔地站了起來,"你留下來幹什麽,能幫上什麽忙?這個案子你既不是當事人也不是證人,留在這裏隻會徒增把柄讓那些人拿捏!我不想被他們用你來要挾,更不想看到你受傷!"


    金小瑜反倒顯得平靜了,"不管你怎麽說,總之我不會走!要麵對大家一起麵對!"


    "你這個女人真是..."


    "最近你都別開車了,把車鑰匙給我吧!"


    金小瑜不疾不緩,無視他的氣悶俯身去他的外套裏找車鑰匙,卻被榮靖霄一把掰住肩頭扭過身來狠狠吻住。


    這一場爭論在一個纏綿深吻和激情霸愛中中止,但其實是不歡而散的。


    兩個人都沒能動搖對方的決心,但事實是必須要有一方妥協。


    榮靖霄當然不能容忍妥協的人是自己,對於現在的處境,他已經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反正再壞也不過是這樣了。


    他不是沒有退路而盲目衝鋒陷陣的人,隻是他不能在衝鋒的時候拉著金小瑜並肩而行。


    萬一出事,她會衝出來擋在他的前麵,就像今天一樣,就算不死也是半條命,他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這件事就這樣僵持膠著著,可實際上榮靖霄和金小瑜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想要融化對方的堅持,榮靖霄找了很多人,包括方老師、剛剛好轉的辛月、靖琪,請他們輪番勸服金小瑜離開這個城市,到國外去站上她夢寐以求的舞台,他甚至懊惱藍素此時已經不在了,她的話金小瑜一直都能聽進去的。


    而金小瑜拿到了簽證卻跟主辦方說無法成行,她願意把這個機會讓給其他優勝獎的選手。


    主辦方負責交流培訓計劃的是個光頭男,被她這天外飛仙的一筆弄得差點吐血。


    當然氣得要吐血的還有榮靖霄,回家衝著剛剛洗好澡出來的金小瑜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數落。


    他都把禪寺的魚放入山澗了,寓意還不夠明顯嗎?


    她要的自由,她要的海闊天空,現在全都願意給她了,為什麽又要執意留下來?


    金小瑜怔愣在原地不說話,榮靖霄把話說完了,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覺她臉上全是淚水,像是滔滔不絕的江河巨浪瞬間就衝潰了他的心口的堤岸。


    "你別哭了,我就是不想看你哭才說這些話的!小瑜,你怎麽能夠放棄去紐約和巴黎的機會,盼了這麽多年,你舍得嗎?"


    她搖頭,是啊,機會難得,她是舍不得的,可是跟他的安危比起來,跟他們走過山萬重水萬重的愛情比起來,孰輕孰重她難道還分不出來嗎?


    她沉默,靠在他懷中默默流淚,任他吻著她的眼瞼、鼻尖和唇瓣,由淺入深,帶著深愛的溫柔和憐惜,輾轉纏綿,直到分不出彼此,火熱相融。


    最近他們總是這樣,爭吵,僵持,誰也不肯讓步,最後卻都結束在親吻和身體的交纏中。


    如他所說的,他們其實彼此都是舍不得的。


    可是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啊!


    金小瑜本是覺得這樣拖著也不失為一種辦法,總之她去不了國外了,兩人共進退,榮靖霄說不定就放棄了。直到有一天她在清園路的公寓樓下發現了那輛熟悉的黑色保時捷paramera駛離,才感覺到心頭累積的能量像地底的岩漿,有隨時噴薄爆發的可能性。


    她很肯定林嘉恒不是來找她的,如果是找她,林嘉恒一定會先打電話給她約時間地點見麵,況且這裏是她和榮靖霄曾經的婚房,她現在並不住在這裏。


    約他見麵的是榮靖霄吧,為了什麽事她不用問也知道的。


    "你約了林嘉恒見麵?你就這麽希望我走?即使帶走我的人是他也沒關係嗎?"


    她開門見山,卻帶著微微的苦澀。


    "我隻是拜托他在美國好好照顧你,你在紐約不是要待四個月嗎?"


    榮靖霄避重就輕,目光看著窗外,桌上的煙灰缸裏已是一堆煙頭。


    他言不由衷。


    兩人又是一番爭執,這一回陷入了冷戰。


    金小瑜回到自己的公寓,一進門就覺得力氣都用盡了一樣,貼著門後就滑坐下去,抱緊自己的雙膝,想哭卻又哭不出來。


    洗完澡上/床裹緊自己,身體和心都很疲倦,卻了無睡意,輾轉反側之間聽到門鈴響,隻好又起身。


    透過門上小小的貓眼看著門外同樣帶著倦色卻麵色堅毅的男人,她的心浸入酒中一點點熏醉軟化,大腦作出反應之前,手已經擰開門鎖給他開了門。


    外麵似乎下雨了,他閃身進來抱住她,身上還帶著夏日雨天特有的悶熱和潮濕。


    被他抱到床上,金小瑜還維持著剛才獨自一人時側臥的姿勢,隻是背後多了她忽略不掉的熱度,床也微微凹下去一塊。


    她心中酸楚,不知該怎麽去麵對他,索性就這樣背對著,丟給他一個背影。


    他們以前也常是這樣的姿態,是她躬身望著他寬闊的肩背,無法靠近,不能靠近,像一個人在前頭義無反顧地走,另一個人循著蹤跡無怨追逐。


    她知道那樣很辛苦,她也不希望和自己心愛的人走到那樣的情境,任何時候,都不想。


    她的氣沒消,跟榮靖霄的距離自然不會是親密無間的。


    榮靖霄心裏難受,苦笑著在她身後道:"小瑜,如果...現在這情況是發生在我們剛重逢的時候,你還惱我恨我,心心念念都是想要擺脫我的時候,你會走嗎?"


    金小瑜一怔,抓住衣服襟口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


    榮靖霄並不期待她的答案,因為他知道答案絕對是肯定的。


    "走吧,小金魚,想想我當年對你冷漠疏離的對待,你愛我,千方百計對我好,我還在外麵花天酒地,跟其他女人調情;我不信任你,送你去監獄,從來沒去探望過你,害死我們的寶寶..."


    "別說了,不要說了!"


    金小瑜翻身坐起來麵朝著他,臉上全是淚。


    這個男人的眼角也濕濕的。


    他要用這種傷人傷己的方式來趕她走嗎?他想犧牲自己最寶貴的生命和前程來完成她的夙願嗎?


    她不要這樣,他為什麽從來不肯問問她,如今她最大的願望是什麽?


    榮靖霄把她抱進懷中,唇貼在她的額頭,低喃地說著:"小金魚,對不起..."


    金小瑜搖頭,淚水浸染了他的衣衫。


    "你太執拗了,我總是輸給你!既然你這麽堅持,那好,我答應你,中止對這個案子的深入,繼續做我手頭其他的工作,本本分分地,在這兒等著你回來!"


    "真的?"金小瑜有點不敢相信他竟然這麽快扭轉了態度,願意放棄這個案子,哪怕是暫時的。


    她也並非不願意給父親翻案,隻是如果要以他的生命和前程為代價,是斷然不行的。


    榮靖霄點頭,"我知道你不信,從明天開始,我會回到榮家我父母那裏去住,由長輩們看著我,你總能放心了吧?"


    他主動向父親和伯父低頭,放棄這個案子,榮家的勢力自然能護他周全。


    隻是他們在接下來的日子裏也不可能這樣交頸纏綿了。


    可即使他們隻是偶爾見麵約會,隻要確認榮靖霄是安全無虞的,金小瑜就放心了。


    去巴黎和紐約的日程重新提上來,她心中雖然還有顧慮,但這一回簽下了合同,再由不得她反悔了。


    "沒關係,一年的日子很快就過去了!聖誕節的時候你有假期,我也請公休假來陪你,等你事業小成再回到這裏來的時候,我想跟你也再簽一份合同!"


    榮靖霄這麽說著,金小瑜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這個並不是那麽浪漫的男人,是在求婚嗎?


    "靖霄..."


    "關於我家裏的壓力,你不要擔心,其實我家人從來沒有不喜歡你,都是我搞砸了,讓大家為難。我保證你回來的時候,已經風平浪靜,所以你要記得為自己準備好最漂亮的婚紗再回來!"


    金小瑜喉頭一哽,說不出話來,被榮靖霄抱入懷中,臉頰貼在他的胸口輕輕頷首。


    榮靖霄隻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顫了顫。


    "乖了,到那邊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太節省,你男人好歹還有點小錢,不會讓你克扣自己的!中藥配好了帶去,還是要記得按時吃,知道嗎?馬上快龍年了,我想要個龍子或者龍女的!"


    這話說完,榮靖霄身上挨了兩拳,輕的像撓癢,但嗔怒的金小瑜是已經用了些力道的。


    "誰要跟你生...生龍子龍女!"


    "咦,我有說什麽嗎?"


    兩人打打鬧鬧的,離別前傷感的氣氛總算衝淡了一些。


    榮靖霄看著金小瑜淺淺的,清秀的眉眼,用手輕輕描繪著,像要把她的一切都深深鐫刻在心上,三生三世都不要忘記。


    上次金小瑜在禪寺求簽的時候,解簽的大師也說了,她和他前世就是姻緣,三生石上有他們的名字,這一世也是注定的。


    隻是奈何橋邊,忘川路上,他喝下了孟婆湯,忘了他們的約定,今生才負她太多。


    這些神鬼之說,原本他是不信的,可是依偎著她的溫暖,他又不得不去相信。


    小金魚,如果真的是注定的,我們一定還會重聚,上天不會讓我們這麽早分離,也一定會原諒我這段時日對你的欺騙吧!


    "我愛你!"


    榮靖霄在她耳邊輕喃,這句話卻是真心誠意,可昭日月。


    不管她是怎麽想,不管她今生會在何年何月再重新對他說這句話,他的誓言都不會再變了。


    她落淚,他親吻,兩人相擁難舍,終究阻止不了這場愛別離。


    在機場的時候,榮靖霄牽著金小瑜的手,陪她辦好所有手續,托運了行李,然後擁著隻背了個隨身小包的她,輕鬆隨意得就像去廈門旅行的時候,可是內心深處卻沉重得像壓了鉛塊,雖然都不說,眸色裏卻是一片汪洋深海。


    "你要努力一點,作最好的設計師,早點回來,聽到沒有!"他的語氣很霸王,頓了頓,軟下聲來補充了一句,"我很想你!"


    是的,還沒有分離,已經開始思念。


    "好,你要保重身體,不要熬夜加班,少抽點煙,喝酒不要開車..."


    話沒說完就被手指按在嘴唇上,對上他的目光炯炯,手指很快被濕熱柔軟的唇所替代。


    她沒有羞窘,頭一回在這人來人往之中與他相擁親吻,迎接的卻是即將來臨的分離。


    "我知道,但我還是喜歡你早點回來管著我,別忘了!"


    別忘了他,別忘了他們兩人之間的約定。


    她會見識更廣闊的天地,他在她的身邊已經安排了值得信任的人來保護她,隻求她不要忘記自己。


    愛情本沒有對錯和尊卑,他的所求不過是兩個人的現世安穩。


    金小瑜點頭,緊緊擁抱著他,有一句話明明很簡單,卻卡在心尖上,說不出口。


    登機提醒已開始播報,來不及醞釀太多的溫存和勇氣。她隻能把簡單的三個字藏在心底,想著等到他們再相見的時候,好好說給他聽。


    再見了,榮靖霄。


    再見了,金小瑜。


    再見了,我愛過的人...


    飛行軌跡劃破長空,新的旅程才剛要開始。


    *******


    半年後,這座城市的兩名省級領導幹部落馬,背後牽涉出涉黑涉貪的利益集團若幹,風雲突變,線索卻不過是五年前一樁經濟案件,已經去世的嫌犯金奉國沉冤昭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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