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發的事情,說來倒有趣。做完當天的訓練功課後,上杉菲麗卡正在讀一本通史。


    來到天曇世界之後,她接觸了不少不同位麵的人,不同的位麵、不同的國家的文化本就是多姿多彩的。她打算利用閑暇時間,時不時了解一些關於各個位麵的文化新知識。書店裏剛好就有一本某個位麵的通史闖入她的眼中,這本書的語言易懂,她索性就買了下來,好好讀讀。


    她正讀得津津有味,連旁邊的人在聊什麽都沒聽見,唐軒的聲音就冷不丁冒出來,把她從書裏的世界拉回現實:“菲麗卡。”


    “軒爸,怎麽了?”她抬起頭,眸底還綻放著吸收了新知識的喜悅與光彩。


    唐軒輕點她的額頭:“小書蟲!叫了你幾回才聽到!”


    “軒爹,如果說哥舒衝是個武癡,皇甫離是個修煉狂魔,小菲菲就是個書癡。”黑羽淩一正在旁邊擺弄魔術技巧。先前他聽到菲麗卡叫軒爸,自己和菲麗卡又是同輩,就莫名其妙地糾結該怎麽稱呼唐軒,最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叫了“軒爹”,也不管對方的嫌棄,一來二去的,這個問題就不了了之了。


    “小菲菲,軒爹正說要不要給你換個新造型,染一下發呢!”


    “染發?”上杉菲麗卡還沒嚐試過,她也幾乎不在打扮的問題上糾結,比起梳妝打扮,藝術、哲學、人文社科、魔法之類的,她倒是更感興趣。以前她也上過禮儀類的課程,學習了一些衣著的知識,但主要是針對如何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得體。


    篠田雪子反而是個喜歡時尚的女孩子,熱衷於給自己和菲雨搭配各種各樣的衣服,梳不同的發型。上杉菲麗卡向來是非常疼寵兩個妹妹的,也就由著雪子折騰了。


    有雪子這個朋友,上杉菲麗卡對愛莉絲的親切感也就說得通了。明明當初她們在日界的相處時間並不算太長,自己平常也比較難對別人敞開心扉,接受一個人作為朋友,可是當愛莉絲帶著滿滿的熱情闖進她的世界,她那份似乎永遠用不完的活力,她對時尚的品味和追求,都讓菲麗卡想起了雪子。


    也因此,每當愛莉絲將她的頭發拆了又編,編了又拆,菲麗卡嘴角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容,由著對方折騰。多虧有愛莉絲,讓她找回了雪子在身邊的感覺。


    ——“反正小菲菲那麽百搭,要不要試試換個發色,銀灰色?可漂亮了!”黑羽淩一跟唐軒統一戰線,不遺餘力地“攛掇”。


    “這話怎麽這麽熟悉?”菲麗卡沒有正麵回答,反問了黑羽淩一一句。


    “啊這……這個……那個……”黑羽淩一突然犯了慫,他小時候真對菲麗卡說過這話,這怎麽回答,豈不是得b露了。


    那是他們初遇的事兒了,伴隨著一連串的回憶。


    童年的上杉菲麗卡極愛春天,陽光透過舒卷的雲層,明媚溫暖。鳥語伴著花香,自有一番樂趣。遇見黑羽淩一的那天,櫻花開得正盛,仿佛天邊燦爛的雲霞。她用紫色發帶束了低低的單馬尾,身著桔色製服。皮球一蹦一跳,與主人玩兒得不亦樂乎。


    忽而一陣微風拂過,揚起滿樹櫻花,花朵兒盤旋而下,襯得她宛若花中精靈,不似凡人。


    “哎喲——”


    黑羽淩一看得癡了,一不留神,打了滑,整個人“砰”的一聲砸了下來,如石頭落地,四腳朝天,震起一地的花葉。


    “你沒事吧?”上杉菲麗卡聽到喊聲,抱著皮球跑了過來,蹲下身,朝他伸出右手。


    沒事兒!”黑羽淩一欣欣然一笑,一個鯉魚打挺就爬了起來,反倒紳士地握住菲麗卡的手,拉起她。


    “你怎麽會在這裏?”她歪著小腦袋,紫眸一閃,“現在應該還沒有下課吧?”


    “我……”這一下,倒還真的問倒他了,黑羽淩一急忙胡謅了個理由,“我是專門來見你的!”


    “說謊!”上杉菲麗卡抱著皮球,不留情麵地戳破他,“你知道我的名字嗎?”


    “呃……”黑羽淩一這回可想好理由了,“我這不就是為了跟你認識,才特意過來的嘛!”


    聞言,她倒也不再揭穿對方,似笑非笑:“那你是不是應該先自我介紹一下?”


    “啊對,你看我,見著漂亮小姐姐都給忘了。”黑羽淩一撓撓頭,“我叫黑羽淩一。”


    “我在上體育課,老師讓我們自由活動呢,回見。”菲麗卡斂去笑意,利落地轉身離開,“毫不留戀”。


    “喂!等等!”黑羽淩一趕緊箭步上前擋住她,活脫脫一堵人形牆壁,“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呢!”


    “我好像沒說過,我要告訴你——我的名字。”她重新笑了起來,連語氣都活潑了幾分。


    “你要是不告訴我……”黑羽淩一轉轉眼珠子,靈機一動,奪過她的皮球,“不還你了!”


    “嘿,那是我爸爸送給我的生日禮物,不許拿!”小女孩眸光閃爍,伸手就要搶回來。


    黑羽淩一舉高皮球,勾了勾食指:“名字。”


    “好啦!”她吐了吐舌頭,顯得可愛又淘氣,“我叫上杉菲麗卡。”


    “菲麗卡……”皮球在黑羽淩一的指尖上轉了好幾個圈,“不錯的名字。我爸爸說淩一是‘淩雲之誌得第一’的意思,而菲麗卡代表的是‘明亮’,也就是‘光’的意思。”


    “光?”上杉菲麗卡登時被黑羽淩一的話轉移了注意力,一時之間竟忘了要去拿皮球。


    “嗯。你的眼底,有明亮的光。”黑羽淩一湊了過來,兩張臉越靠越近。他看見上杉菲麗卡的眸底,正映著自己的倒影,“這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漂亮的紫色。”


    上杉菲麗卡趁機搶球,匆匆退後了幾步,不去瞧黑羽淩一。她的小臉蛋似乎泛起了朵朵紅暈,在無風自落的花瓣掩映下,格外動人。


    “你……才多少歲就這輩子見到的了?”上杉菲麗卡的聲音細若蚊吟。


    “說什麽?我沒聽清楚?”黑羽淩一靠了過去,詢問道。


    “我說……”上杉菲麗卡思索片刻,才揚高了聲,“你頭發的顏色也挺好看的嘛。”


    “你長大要考慮也染成我這樣的嗎?”黑羽淩一抬起手來,指頭卷了卷發尾,“不過一模一樣也不太好哎!我覺得,其實你以後可以染成銀灰色的,更好看!就像月亮的顏色!”


    “再說吧,現在的樣子我也很喜歡。”上杉菲麗卡拍了拍皮球,傳給了黑羽淩一,“淩一,一起玩嗎?”


    “好啊,菲麗卡。”黑羽淩一笑得眯起了眼。他瞧著,那天際散下的萬千輝光,都匯聚在了上杉菲麗卡的身上。她回以一笑,更勝櫻花綻放之美,令他怦然心動。


    後來的一段時間裏,他們一直都是挺好的玩伴,直到上杉菲麗卡的家庭發生變故。


    雨,傾盆而下,毫不留情地打落一樹的花朵。


    孩子們被催進教室裏躲雨,花瓣被踩進泥土,正如此刻在屋外走廊獨自靜坐的上杉菲麗卡的一顆心,深深地沉入一汪名為“悲傷”的泥濘之中。


    上杉菲麗卡蜷起身子,半張臉埋進臂彎,露在外頭的,是深邃的湖藍色雙眸,與之前的紫瞳完全不同了。


    她的發絲淩亂,一條紫色的發帶鬆鬆垮垮地貼在馬尾上。額間多了一點櫻花印記,淡淡閃動著一絲微光。


    上杉菲麗卡眸中的紫色光輝彷佛早已不複存在,晶瑩剔透的淚水不斷奪眶而出,同雨滴交匯落地,濺起一朵水花,濕了半邊衣衫。


    恍惚間,似有陰影撲麵而來,應是誰的身影,為自己擋住了斜斜的雨線。


    上杉菲麗卡仰頭望去,淚眼朦朧,那人的模樣也變得模糊。


    “淩一……”上杉菲麗卡欲言又止,並沒有把自己之前經曆的事情告訴黑羽淩一。她能做到的,隻有垂下眼簾,沉默不語。爸爸,不要她了……


    “菲麗卡,你……你別哭!”黑羽淩一最怕見到女孩子流淚了,這一下都慌了,手忙腳亂的,不斷地思考著安慰的話語,卻還是不知道該些說什麽,畢竟他不明白,菲麗卡出了什麽事。


    風呼嘯而過,吹起上杉菲麗卡的紫發帶,發絲盡數散落。幸好黑羽淩一反應迅速,揚起手抓住發帶,它才沒有掉到泥坑裏,回到了菲麗卡手上。


    上杉菲麗卡攥緊了發帶:“那是媽媽送給我的禮物……”受了驚的她,小小的心險些徹底陷入泥潭,無法自拔。一刹那間,她以為爸爸離開後,連媽媽也要隨之而去了,恐懼感籠罩在心頭,她幾乎要再落淚了。


    “謝謝……幸好媽媽送的禮物還在……”上杉菲麗卡極力忍住了淚,向黑羽淩一道謝。失而複得的感覺,遠比轉瞬即逝的愛,來得更好。“淩一,我爸爸不要我了……”


    “為什麽?哪有爸爸不要自己的孩子的!”黑羽淩一咬牙切齒,跺著腳,握起小拳頭,似乎扭頭就要去教訓她父親。


    上杉菲麗卡擦去眼淚:“如果我說出來,你會說我是怪物嗎?”


    “我才不會呢!”黑羽淩一信誓旦旦,菲麗卡的神色卻是半信半疑,“你不信的話,我們就拉鉤!”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得到了許諾,上杉菲麗卡終於說了出來:“淩一,我有魔力,爸爸說我是怪物,就不要我了……”


    “才不是怪物呢!你會魔法,不是很厲害嗎?”黑羽淩一聽到這話,隻覺得自己並沒有真正幫上忙,他應該為她做點什麽事才行。


    須臾,他靈光一閃,有了主意。


    “對了,我也有個禮物要送你。”黑羽淩一攤開手掌,空空如也。旋即,他打了個響指,手上便憑空多出一條白色發繩。另一手結了個印,變出一朵花兒來。


    花朵兒絢麗無比,似乎占盡了人世間所有的色彩。花瓣兒像蓮葉,每瓣自成一色,嬌豔的紅、純潔的白、湖水的藍、深邃的黃,富有澤光,中間的花蕊好似羞澀的小姑娘,叫人看了都愉悅幾分。


    “這不就是……”上杉菲麗卡眸中終於有了流轉起來的光彩。她先前在課本上見過那樣美麗的花朵,現下卻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觸碰。


    “依米花。”黑羽淩一將花輕柔地放到上杉菲麗卡的手掌,“這是媽媽送我的,我現在轉送給你。”


    “媽媽……”上杉菲麗卡視線未移,一眨不眨地牢牢盯著掌心的依米花,聯想到自己的母親,模樣無限柔美。


    黑羽淩一認真地在上杉菲麗卡的耳畔編了一根細細的辮子,把白發繩係成蝴蝶結。


    “這條發繩,是我送給你的。”黑羽淩一拍拍上杉菲麗卡的雙肩。


    雨過天晴。


    “你是怎麽憑空變出來的?”上杉菲麗卡貌似回憶起什麽事宜,又念及此刻仍在家中不離的小天馬及黑貓,“是魔法嗎?”


    “小笨蛋,哪有什麽憑空變出來的東西?都是有跡可循的。”黑羽淩一刮了刮上杉菲麗卡的小鼻子,有些驕傲,“而且,這不是什麽魔法,是魔術喲!”


    眸色不知道什麽時候從紫色變成藍色,額間又為什麽多了一點櫻花印記……這些才更像魔法吧?


    “最近我在跟爸爸學魔術,他教了我好多技巧呢。”


    爸爸……提到他,上杉菲麗卡又陷入一片默然之中。


    黑羽淩一也不傻,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碰到了菲麗卡的痛處,急忙閉嘴。


    上杉菲麗卡好不容易開口:“我記得,依米花的花語,是瞬間的絢爛,還有轉瞬即逝的愛。果然,爸爸不會再回來了麽……”父愛是曇花一現的,如同依米花短暫的花期。


    黑羽淩一不大會安慰女孩子,但他接下來的話,卻是一掃她心上的淤泥。


    “其實,依米花還有一個花語——奇跡。”他綻放著陽光般溫暖的笑容,指尖輕點她的掌上依米花,“你的爸爸,說不定哪一天就回來了。”


    清風拂過,依米花搖曳,閃耀著不輸太陽的璀璨光芒。那個奇跡般的春天,在上杉菲麗卡隨著母親離開這傷心地後,結束了。然而,她與黑羽淩一的故事,才剛剛開始。將來有一日,他們還會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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