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前的等待仍在繼續。


    那天晚上,葉朔本想和沈安彤談談,他準備了一肚子的話,但沈安彤回來之後,隻匆匆甩下一句“打住,我要睡了!”就將他打發了。等到第二天,她又是一心忙於生意,葉朔始終都沒能找到和她單獨交流的機會。


    日複一日,直到幾天後的早上,一眾考生才剛迷糊轉醒,前方就傳開了一聲鑼響,從地殿中奔出幾名天宮門侍衛,搬出一張鋪了紅布的方桌,在大門前端正擺放,後方則是一把配套的座椅。


    負責的考官剛在桌前坐下,便有另外幾人捧來一疊登記冊,在桌麵上依次攤開。一應工作整齊有序,鑼鼓一聲響過一聲,迅速將氛圍帶入了一片凝重。


    “預選開始!現在所有考生排隊登記,完成之後進入大殿等待,稍後考核將會統一進行!”站在兩旁的侍衛大聲講解。


    “一個個登記,有宗門的寫宗門,沒宗門的就寫國籍,一個個來不要擁擠!”


    大殿前,迅速排起了整齊的隊伍。這登記的步驟並不複雜,隻因路人考生數量眾多,逐一登記的過程,倒也頗費了一段時間。


    葉朔排在任劍飛後麵,兩人的位置處於整個隊伍的中後方,眼看著人群如龜爬一般緩慢前移,考生中卻是並無過多抱怨。想來也是,幾天都等過來了,不差這一時半刻。


    前進的隊伍如同潮水,在登記台前分出一撥,拐入大殿,一眼望去,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聚集到了這裏,正在爭搶著僅有的一方空氣,場麵可說是極為壯觀。而台上的登記冊,也已經換過了一本又一本。


    就在這人擠人的等候中,葉朔等人終於排到了盡頭。任劍飛埋頭登記過後,並未急於進殿,而是站在一旁等著葉朔。同來的好友間,也常有人互相等候,因此考官也未阻攔。


    葉朔向他感激的一笑,接過筆剛要登記,但當他的視線落到登記冊上的一刹那,卻是瞬間怔在了當場。


    那登記表格確實相當簡單,每一行分為一欄,要填寫的共有兩列,分別是“宗門/國籍”、“姓名”。而現在在他格子上麵的一欄,卻是端端正正的填寫著“劍窯大宗,任劍飛”。


    劍窯大宗?劍窯大宗!當初鑄神鋒騙走了他的文殊劍,帶去蒼雲樓炫耀,卻被人偷梁換柱。最後自己和南宮菲聞訊趕到,打敗了那幾名貪財老者,逼他們帶自己去取劍。不料劍窯大宗橫插一腳,在最後時刻搶走了文殊劍。葉朔空自氣得跳腳,卻也是無計可施。


    據蒼雲樓主所說,劍窯宗主愛劍成癡,喜愛收集天下名劍,但一向還算是“取之有道”,這一次為何會派人強搶,他也是不知。


    對這個宗門,葉朔記得很深,隻是之前實力不夠,還不敢登門討劍。難道任劍飛……竟然就是這劍窯大宗的人?!


    是啊……現在想想,任劍飛也曾經說過,他的父親愛劍成癡,並且為了替他打通關節,專程搶來了一把絕世寶劍……還有,在客棧初遇任劍飛的時候,他們一行人就正是在送劍的路上,並且那群家奴尋找的人,就是他們的少主……


    這樣說來……一切就都對上了!任劍飛並不僅僅是一名普通的弟子,他還是劍窯宗主的兒子!那天如果早點意識到這一點的話,也許就可以奪回文殊劍……是自己太遲鈍了!


    “葉兄弟,你怎麽了?”見葉朔緊盯著登記冊,卻遲遲不動,任劍飛困惑的問道。


    葉朔沉默了好一陣子,才僵硬的抬起頭:“你是劍窯大宗的人?”


    任劍飛爽快的應聲道:“是啊,我之前沒跟你說過嗎?”


    “那,你說你父親進貢的寶劍……就是文殊劍……?”葉朔的表情就像是患了牙疼。


    任劍飛不明就裏,仍是連聲答應著:“對啊,葉兄弟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葉朔的表情一變再變,正不知該如何向對方說清這寶劍淵源,天宮門侍衛的喝聲就在一旁響起:“往裏麵走,不要擠,都往裏麵走!”


    葉朔這才意識到,自己確是耽擱了太久。這裏也不是說話的地方,當下他隻能匆匆提筆寫下“邑西國,葉朔”,就和任劍飛一起進了大殿。


    最初的激憤一過,在殿內等候時,葉朔也冷靜了許多。當初下令奪劍的是劍窯宗主,並不是任劍飛,何況他也並不知道文殊劍屬於自己……與其遷怒於他,倒不如借著這一層關係,拜托他替自己討回寶劍,如此也可免去與劍窯大宗的正麵衝突。


    而後,漫長的登記終於告一段落,所有的路人考生都已經集中在了大殿內。


    這時候他們才知道,地殿比他們想象中要大得多,大致可分為三個區域。一個是外間的大廳,也就是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一個是“內殿中庭”,也就是那群推薦榜上的考生等候的地方,最內層則是豪華包間,專為天家子弟提供。


    預選考核,將會采取由內到外的順序,也就是由路人考生——榜單考生——內定考生,依次進行,人數也是呈明顯的遞減趨勢。


    考核的越晚,雖然需要等得越久,但無疑是有了更多的準備時間。說不定在這一時半刻之內,就能有人再次完成突破,稍後的考核成績,自然也是更上一層樓。從這一點,就能明確看出那些內部子弟,所擁有的第一個優勢了。


    “下麵,我們就要開始預選。”


    考官說著,端出一個模樣古怪的儀器,向眾人環場展示。


    那儀器分為內外平行的兩層。外層是一道半圓形的握杆,與內層兩端緊密相連。而內層,初看如同學院裏常見的試管架,上端並排分布著四根水銀柱,每一根柱體上,分別有著兩道狹長的刻度線,將柱體表麵清晰的分為了“上中下”三層。


    “這個儀器,是用來測量你們的潛力值。”考官手握儀器,向眾人講解道。


    “每個水銀柱,代表一個大的等階,分別是初級、中級、高級、特級,刻度從下往上,依次是合格、良好、優秀。”


    “接下來,你們每個人需要將手握在支架上,儀器會自動生成數據。”


    “初級合格,也就是點亮第一根水銀柱的第一檔,是最低限度,凡是低於此成績,一律淘汰。”


    “不過對於路人考生,要求會更高一些,你們最起碼要達到初級良好,才能擁有晉級資格。”


    路人考生,按說整體實力本就低於內部考生,合格的標準,竟然還要更較他們為高。有無推薦名額的第二個差異,在此又是明確的顯露了出來。


    “這儀器是什麽原理啊?到底準不準啊?”有考生開始抗議道。他們無法接受,自己的前途竟然要由一架儀器決定!


    “這是天宮門製造的儀器,自然是精準無誤!”考官冷冷回答。接下來,不再給眾人質疑的機會,他直接捧起了登記冊。


    “下麵,念到名字的,開始考核。第一個,翔宇國胥驍!”


    頓時,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到了那名為“胥驍”的考生身上。


    作為第一個測試儀器的人,自然是備受關注。所有人都想知道,這儀器到底準不準?憑這麽幾根水銀柱,真的就能測試出他們的潛力嗎?


    胥驍在眾人的注目下,緊張的咽了咽口水,望著眼前的儀器,就像是它會咬人一般,畏縮再三,才試探著抬起手,輕輕搭上了外側的握杆。


    一片沉默。


    眾人屏息以待。


    胥驍看上去更加緊張了,緊攥在握杆上的手也在不斷加力。


    四根水銀柱沒有任何變化。


    數息過後,一切如故。


    “不合格,淘汰。”考官冷冰冰的宣布。


    “下一個……”


    第一名考生就以失敗告終,眾人對這儀器,頓時也更為戒備了幾分。看來這預選,比他們想象得還要困難啊……!


    第二個人反複深呼吸,最後就如排山打牛一般,狠狠的朝外杆握了上去。但任他使出吃奶的力氣,四根水銀柱仍是一動不動。


    “不合格,淘汰。”


    “下一個……”


    考核一路進行,至今為止,還沒有人能成功點亮水銀柱。


    而挑戰失敗的考生,也都遭到了無情的淘汰。


    “怎麽回事啊?這儀器是不是壞了啊?”越來越多的考生麵麵相覷,“它到底會不會亮?”


    但所有的抗議,都被考官一律無視。他仍舊是板著臉,穿行在考生之間,用刻板的聲音宣告出一個個名字,以及那幾乎是公式化的“不合格,淘汰。”


    ……


    路人考核正在進行,緊張的氣氛,同樣蔓延到了內殿之中。


    “聽說外頭已經開始考了啊?”


    “到這個時候,我忽然也開始緊張了……”


    有許多考生退出了修煉狀態,開始沒話找話的交流著,以舒緩焦慮的心情。


    墨孤城和皇甫離,這兩人都是無論外界如何喧鬧,兀自巋然不動,抓住任何一點時間,提高著自己的修為。


    司空聖左右打量著,見無人理會自己,心中也悄悄動起了念頭。


    在眾人或專心修煉,或相互閑談時,他已經快步穿過人群,一路朝殿外行去。


    ……


    一離開地殿,司空聖就直奔不遠處的公共廁所。


    雖然大殿內本就有著專門的衛生間,但難保其中沒有監控設施。而自己現在要做的事,卻是並不怎麽能見光的……


    這會兒,廁所內空空蕩蕩,司空聖迅速進入一間隔間,將門板合攏,上了插銷。留神傾聽一番,才從衣袋裏掏出個小瓷瓶,倒出幾粒藥片。


    丹藥當中,有的是輔助修煉,強身健體,這種藥很多人都在服用,並不違規。但還有的,是在短時間內燃燒氣血,迅速提升修為。


    這種藥物,通常有著時限的存在,它並不能真正的提高境界,僅僅是通過一種類似“作弊”的方法,短暫將實力拔高,等時限一到,仍會恢複原狀。


    但正是由於它“作弊”的特性,一般來說,在大型考核或是賽事之前,都是禁止服用的。


    對於預選,雖然自己有把握通過,但誰不想拿到更好的成績呢?尤其是,絕對不能像初選一樣,再輸給了皇甫離!


    司空聖的作風,本就不是墨守成規一類,對於服藥作弊,他沒什麽道德抵觸,有的僅僅是“是否會被人發現”的擔憂。盯著手中的藥片,反複確認四周無人後,正要一口吞服,忽聽一陣腳步聲傳來,接著隔間的門板被“吱呀”一聲拉開,而後是上了插銷的“哢噠”聲。


    有人進來了!偏偏是在這個時候!


    司空聖心底咒罵,卻也隻能暫時靜候。他知道像這種類型的丹藥,在服用後會產生一些異狀,靈力會在體外瘋狂燃燒,誰都能一眼看出問題。因此他必須再做一些善後工作,將體內的氣血調整到正常狀態。這個過程必然會有很大的動靜,隔壁的人是無論如何都會感覺到的。


    沒有辦法,隻能先等他走了再開始……司空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慢吐出,耳朵則是時刻豎起,就等著聽那一聲關鍵的衝水聲。


    但,他一等再等,隔壁卻是沒有任何動靜。


    連“方便”時該有的聲音,也聽不到半點。


    司空聖起初還是焦急無奈,但漸漸的,他卻覺得有些異常。


    隔壁也太安靜了,和自己這邊一模一樣,就好像,他同樣是在等待著自己先走。


    他為什麽要等?難道說……他也是偷偷摸摸來吃藥的?!


    這個發現,令司空聖半喜半憂,而他也是立刻決定,不能被堵在這裏,要先發製人!


    這樣想著,他抬手開門,走出隔間後,直接站到了隔壁門前,手指扣緊,在門板上敲了敲。


    門內不予回應。


    司空聖暗自冷笑,更加堅定自己的猜測,加大了力度,又敲數下。


    “開門!我是考官……”


    就在他放話威脅時,門板忽然直接打開了。


    “……派來查看情況的。”司空聖麵不改色的接了下去。


    門內,鄔幾圓衣褲整齊,正一臉莫名的打量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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