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葉朔再向其他同學問起李酌,眾人都是搖頭不知。


    果然,自己的猜測沒有錯。


    芯片的淨化功能,營造出了一幅和平假象,所有的死亡記憶都將不複存在,在這裏的人不會意識到正在發生的恐怖。


    唯一令葉朔不解的,就是為何隻有自己能夠保留記憶。


    如果說在時光鍾樓的時候,是因為擁有時逆之瞳,能夠克製時間亂象,但在這裏又是為什麽?


    這個問題,葉朔始終都沒有找到答案。


    不過,他還是下定決心要做點什麽。午休的時候,他把死去的同學名單寫在了一張紙上,皮俊,李酌……這些線索碎片,或許會在日後起到關鍵的作用!


    盯著那份名單,葉朔暗暗祈禱,死亡的名字不要再增加了。隨後,他把紙小心的收到抽屜裏,就去上課了。


    在他離開以後,嚴子涚默默的翻身下床,打開了他的抽屜,拿出那張紙看了看,臉上的表情一瞬間變得非常奇怪。


    這時澹台璟剛好走入,瞟了他一眼,冷冷問道:“你在幹什麽?”


    嚴子涚嚇了一跳,連忙把紙塞回去,又把抽屜恢複原樣,急急的轉過身,刻意用身子擋住那層抽屜,賠笑道:“沒什麽啊!”


    澹台璟又注視了他片刻,留下一句:“不要做多餘的事。”徑自走到床前,拎起背包,就掉頭而去。


    嚴子涚轉身時,再次對著抽屜看了好幾眼,眼珠在眼眶中劇烈跳動不休,就如看著一個被封印在其中的怪物。


    ……


    下午的第一堂是活動課。


    一些大型學院內,通常都會開設活動課,那是讓學員可以自由進行體育運動的時間。


    培訓班的活動課,在一個大型室內運動場進行。這裏有著各種體育器具出借,如籃球、羽毛球等等。當初在致遠學院,葉朔也和續垣等人打過球,但他發現自己實在沒有這方麵的天賦,於是以後的活動課,往往就變成了角落裏的茶話會。


    來到培訓班之後,葉朔還是第一次上活動課。一應器具陳設,倒是和致遠學院相差不多。但這裏,卻沒有任何人去活動,所有人都各自盤踞在角落裏,雙手掐訣,靜心修煉。偌大的體育館格外寂靜,顯得非常詭異。


    要是這樣的話,隻不過是換了一個修煉場地,上這種課又有什麽意義?葉朔搖了搖頭。不過這畢竟是活動課,應該不會像在教室一樣,限製學員交流。四麵張望一番,就看到葉雪鬆獨自坐在一張長凳上,他並沒有修煉,隻是雙手垂在膝頭,目光木然的直視前方,好似是在發著呆。


    葉朔也坐到了他身邊,嚐試著和他說話。


    “葉雪鬆,這個培訓班會對學員進行電擊啊!你被電過嗎?”


    “你們是不是就是因為害怕被電,所以才變得這麽規矩的?”


    不論他說什麽,葉雪鬆都沒有任何反應。這時,葉朔卻感到背後多了一雙眼睛。轉頭一看,嚴子涚不知何時已經坐到了長凳一角,一直目光古怪的注視著他。


    葉朔皺了皺眉,此前就是嚴子涚向導師告發,才導致自己受了那一通電擊,難道他現在又在等著抓自己的把柄嗎?


    與人為善,並不代表就要永遠做個受人欺壓的軟柿子,葉朔正想尋他理論,忽然,一聲恐怖的嚎叫,在體育館內突兀的響了起來。


    一名學員雙目血紅,滿身肌肉暴突,張牙舞爪,到處襲擊其他同學。這如同喪屍般的樣子,令葉朔立刻就想起了那一晚的溫成!


    “吼——”那學員咆哮著,反手一揮,立時在地板上切開了五條深長的裂痕。跺一跺腳,又朝著人群衝了過去。不過在他附近的學員都避開了,暫時還沒有人員傷亡。


    正在眾人一片混亂時,導師那抑揚頓挫的聲音,忽然通過話筒傳了出來,又被牆壁上懸掛的幾個大喇叭再次放大。


    “同學們,這就是我們今天的上課內容——殺掉他!”


    “不過不要以為他很好對付哦。”導師的聲音中添了一絲譏諷的笑意,“他現在雖然失去了意識。但實力可是被提升了好幾倍的——第一個打倒他的學員,加貢獻分30!”


    導師的話聲剛落,一眾學員好像沒有感覺到任何不對,都轉守為攻,朝著那發瘋學員圍攏了過去。一道道顏色各異的靈技,相繼在他周身炸開。


    很快,那發瘋學員的身上就濺滿了斑斑血點。但他卻似是沒有痛覺,身上的傷勢越重,也就令他越是瘋狂,猛一俯身,四腳著地,幾步就爬到了最近一名學員麵前,揚手蓋下,將那學員的腦殼都血淋淋的撕下了半邊。


    要是在普通的學院,這樣恐怖的一幕,絕對是會引起一片尖叫的。但這裏的學員卻都是目光平靜,全不顧那栽倒的學員,反而借此機會,加速轉到他身後攻擊。


    “你們怎麽真的下得了手!”戰圈之外,一個陌生麵孔——葉朔想他應該是新生——的學員叫了起來:“大家都是同學啊!”


    是啊,作為新生,作為一個正常人,他不會知道,在這個培訓班裏,人是何等的命如草芥。


    “有什麽關係。”嚴子涚也站在兩人不遠處,眼望著戰圈,冷冷的自語道,“反正就算殺了,也很快就會忘記的。”


    葉朔聽到這句話,頓時一驚,就連去解救那發瘋學員都顧不上了。難以置信的緊盯著他,難道,他也有記憶?


    而戰圈中心,戰鬥已經進行到了白熱化。那發瘋學員的行動雖然變得遲鈍而又機械性,但他卻力大無窮,雙臂一揮,就將圍撲而上的其他學員揮了下去。有幾個學員跑得慢,便被那發瘋學員整個提了起來,使勁朝地上砸去。


    如此反複幾次,那被提起的兩個學員已經痛苦的倒在地上,身子扭動了幾下,就兩眼一翻,不省人事。而其他學員看到這一切,並沒有感到任何膽怯,相反的,更是像蜜蜂蜇人一般,瘋狂的一擁而上。


    那些學員的戰鬥毫無章法,幾乎都是各自為戰,有時連發瘋學員的邊都沒有碰上,反而是把自己人打倒了,整個場地亂作一團。


    對他們來說,身邊的同伴根本就不是戰友,而是和自己爭搶貢獻分的敵人。和那發瘋學員一樣,都是敵人!因此這“誤傷”或許根本不能叫做誤傷,同樣是他們戰術中的一部分!


    不過,好在那發瘋學員隻是變得皮糙肉厚,武力值雖增,智力卻是更為低下。在眾人不斷的攻擊之下,他已經明顯的失了方寸,胡亂拍出幾掌,三拳裏倒要漏空了兩拳。更多的時候,他都是如同野獸般的大聲嘶吼。


    攻擊越來越猛烈,終於,有某個學員看到了破綻,突然縱身躍起,身體翻轉成一條直線,雙手托著發瘋學員的雙肩,兩人頭對頭,似乎是對視了一眼。


    那發瘋學員條件反射的伸手要去抓他。那學員卻是靈巧的一轉身,已然躍到了發瘋學員的身後,隨後用力一腳踢在他脖頸後處,隻聽“哢嚓”一聲,是什麽東西斷裂的聲音。


    脖頸是人最脆弱的幾個部位之一,在這猛烈的一腳下,發瘋學員的整個腦袋,都以一種普通人無法做到的姿勢向下低垂著。他的眼睛已經完全貼到了胸口,就像一具屍體,掛著一顆搖搖欲墜的頭顱。


    然而盡管如此,他也沒有放棄抵抗。眼睛看不見了,他還是胡亂的抓著,但很快又是接連幾聲“哢哢”聲,他的手被人向後折去,又是猛烈一擊之下,一股鮮血噴灑而出,幾乎直接澆灌到了天花板上。


    其他學員見狀更是趁虛而入,直到那發瘋學員倒在地上,再也沒有辦法反抗……


    鮮血在他的身下緩緩洇出,流了一地,積成一灘血泊。


    直到這時,他的眼睛終於脫離了那種徹底的空洞,眼神中有了一絲清醒,一絲痛苦,但是也在這個時候,徹底的靜止了。


    那死不瞑目的麵容,深深印入了葉朔眼中。


    一如昨夜,那被覆蓋在白布下的李酌。葉朔好像還能聽到,那一聲聲,是艙門被最後拍擊的響聲。


    啪——啪——


    又多了一個犧牲者,但自己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


    很快,這些學員們又會失去對死者的記憶,他們不會記得,自己怎樣的成為了惡勢力的幫凶。


    這個培訓班,太殘忍太黑暗了。


    ……


    課程結束後,葉朔快步追上了嚴子涚。


    “你是不是擁有記憶?”他開門見山的詢問道。


    嚴子涚神色如常,淡淡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葉朔激動起來:“聽著!如果你真的同樣擁有記憶,我們就應該合作!”


    這段時間,葉朔一直覺得,自己就像個被丟進瘋人院裏的正常人,他無法和別人交流,也無法求援,很多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才是那個唯一的瘋子!也正是因此,在發現嚴子涚可能藏著和他一樣的秘密時,他才會如此的激動欲狂。


    隻有把更多人集合起來,才有可能摧毀這個罪惡基地。雖然不知嚴子涚為何能保有記憶,但或許培訓班裏還有很多像他一樣的人,他們並沒有完全被控製,隻是由於擔心受到電擊,才會持續裝癡扮呆。


    仔細想想,剛才雖然有很多人為爭搶貢獻分,不顧一切的衝在最前麵,但不是也同樣有不少人留在了場外圍觀麽?在這裏,還是有一些清醒的人,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雖然暫時記不得,剛才圍觀的都有哪些人,但現在最迫切需要爭取的,應該是那些剛進來不久的新生。他們的大腦還沒有完全被芯片侵蝕,把他們組建成一個同盟,共同商議對策,刻不容緩!


    短短片刻,葉朔腦中已經閃現出了無數的未來暢想,但在他麵前的嚴子涚,卻仍是沒有做出任何回應。臉上還是那茫然不知的表情,一甩手推開他,就加快腳步跟上了其他學員的隊伍。


    或許是他另有顧慮,不過,我是不會放棄的!葉朔暗暗的握了握拳。對了,同盟的第一人,就先拉上溫成吧——


    ……


    吃過晚飯洗過澡,葉朔回到寢室,立刻打開抽屜,準備在名單上補充那位新死者的名字。然而,他的動作卻忽然頓住了。


    抽屜中物品的擺放,和自己離開時明顯出現了差異。就像是有人急急忙忙的翻動過了。雖然對方已經極力恢複原狀,但葉朔相信自己不會看錯。


    “誰動了我的抽屜?”葉朔直起身,在寢室裏高聲問道。


    沒有人理會他。3號床鋪上,澹台璟不屑的瞟了他一眼,默默的在上鋪翻了個身。


    葉朔一連問過幾遍,仍然沒有人站出來承認。各人仍是躺在自己的鋪位上,做著自己的事。


    挑高視線,看著5號床那直挺挺的躺著,好似已經熟睡的嚴子涚,葉朔抿了抿嘴唇。


    他還記得,活動課自己和葉雪鬆搭話時,嚴子涚曾經投向自己的古怪眼光。如果說就是因為他看了這份名單,知道自己同樣擁有記憶,那麽為什麽在自己事後詢問時,他卻仍是不肯說出真話呢?作為兩個同樣擁有記憶的人,相見時難道不應該是格外親切麽?


    葉朔抓了抓頭皮,實在猜不透他的想法啊……


    在培訓班,學員是不允許給抽屜和櫥櫃用鎖的。根據導師的說法,是“防止學員分心”“私藏與修煉無關之物”,這也導致他們在其他人麵前,完全沒有隱私。


    今天這張紙,好在嚴子涚並沒有拿走,但改日若是被其他人翻抽屜發現,上交給導師,沒準又會成為自己的“罪證”。要說最安全的地方,大概也就隻有隨身攜帶了——


    日複一日,葉朔已經比初來時謹慎了許多。他周旋在葉雪鬆和嚴子涚之間,希望能找到一些突破口,隻是依然成效稀微。


    而培訓班之內,依舊重複著死亡和遺忘的日常。


    同時葉朔發現,導師們開始變本加厲了。他們公然組織一次次名為“遊戲”的活動,失敗的學員都會被直接處死。而獲勝的學員,則能夠得到大量的貢獻分。仗著記憶消除的手段,他們有恃無恐。


    遊戲,又是遊戲。想到當初時光鍾樓內的“自相殘殺遊戲”,葉朔已經對“遊戲”這個詞深惡痛絕。


    因為它所代表的,是對人命的漠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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