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近黃昏,各門各派都到了整隊返程的時間。


    雖然接下來還有幾場考核,但通常隻有本國或鄰國的勢力才會留下參加。大部分路途較遠的宗門,仍是希望能趕在當晚空間蟲洞關閉前離開。


    “葉朔啊,半夏,你們也收拾收拾,我們要準備回去了。”彌慎衝著兩人招呼道。在他身後,符師門的弟子嘻嘻哈哈的排著隊,一麵也用好奇的眼光,小心翼翼的打量著雲遠揚和慕含沙。


    “啊……師父,你們先回去吧。我剛才遇到了一個朋友,想在這裏多等她一會兒。”葉朔有些尷尬的撓了撓後腦勺。和顏雪夢這麽久不見,他確實是很想和她敘敘舊,隻要她也還承認自己這個朋友的話。


    朋友?剛剛在長椅上坐下的慕含沙立時挑起了視線。他說的朋友,應該就是雪夢……這窮酸小子到底是怎麽高攀上雪夢的?


    “但空間蟲洞可不等人啊……”彌慎看上去有些為難。這時,蘇半夏卻主動站了出來。


    “我陪他等吧。”望了葉朔一眼,蘇半夏咬咬嘴唇,輕垂下視線,“葉朔他對這一帶的路不熟,我留下來,到時候再帶他一起回宗門。”


    顯然蘇半夏的保證,在彌慎眼中還是比較可靠的。又叮囑幾句後,就帶著一群不時回頭竊笑的弟子離開了。


    “一個女人,能心甘情願的陪你等另一個女人,這是多麽寬廣的胸懷!你還不抓緊拿下她,更待何時啊!”


    葉朔沒有理會神行烈的慣常抒情,徑直走到長椅前坐下,雲遠揚坐在了他和慕含沙當中的空位上。蘇半夏雖是同樣坐在葉朔身邊,卻是一眼都沒有向他瞧,隻顧安撫著那名受創的天符師少年。這般氣氛,也實在是相當古怪了。


    慕含沙雖是懶散的靠著背後的牆壁,好似對身外事漠不關心。但在葉朔說出“等朋友”之後,他滿含敵意的視線,就在不斷朝後者的方向斜瞟。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在長椅上輕敲著,指節不易察覺的繃緊。


    “含沙兄,你不會墮落到去跟一個普通人過不去吧?”同樣在閉目養神的雲遠揚似是察覺到了什麽,故意斜過半邊視線,似笑非笑的道。


    慕含沙冷笑一聲:“當然。我更不會像遠揚兄一樣,對隨便一個不三不四的人,都可以跟他稱兄道弟!”話既開頭,終是氣不過,又忿忿的撂下一句:“自己不加檢點也就罷了,不要因此折了雪夢小姐的身價!”


    雲遠揚不慌不忙的微笑道:“雪夢小姐想交什麽朋友,她自有判斷。不過我隻知道跟誰交朋友,都比跟含沙兄交朋友要好。”


    這一邊是水火不容,另一邊那天符師少年聽著慕含沙依舊囂張的語氣,身子就在不斷的顫抖,不知究竟是出於憤怒還是恐懼。蘇半夏隻能默默的輕拍著他,一麵將求助的視線投向葉朔。這也是在顏雪夢出現後,她第一次這樣不加掩飾的與他對視。


    葉朔回避開了她的視線。他當然知道蘇半夏想讓他做什麽,不過很可惜,這件事自己並不準備沾。


    現在天霄閣的人也在場,他們不可能坐視自己動慕含沙。就算內部再怎麽敵對,這些大勢力始終還是利益共同體,在處置平民的問題上,他們隻會一致對外。至於為那少年療傷,或是養活他全家,自己就更是無能為力,也同樣沒有這個義務。


    蘇半夏看到他的反應,心都涼了半截。嘴唇動了動,還想說些什麽,這時不遠處一名工作人員走了過來,衝那少年使個眼色,半扶半推的將他拉到了角落裏。


    “你這個事情,就打落牙齒和血吞,算了吧,啊。”工作人員的語氣雖然溫和,但話中之意,卻是已經為他做了不容置疑的總結。


    那少年頓時激動起來。從被趕出考場至今,他一直都沒有離開,一部分固然是因為無法麵對殷切期盼的家人,而另一方麵……他也在等待著符師工會的處理結果,等待著他們還自己一個公道!然而如今這工作人員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已是無異於判了他的死刑。


    “不行……不能就這麽算了!”過度的憤慨,令那少年全身都發起抖來,“我要去報官,我要討一個說法!我要賠償!”


    那工作人員不屑的瞥了他一眼:“你得了吧,人家是……”餘光小心的朝背後一瞟,用一個忌憚的目光代替了未出口的話。“你能讓他們給你說法嗎?你這告到哪裏都是告不贏的。”


    緩一口氣,息事寧人的拍了拍他的肩:“這樣吧,這一次我們工會的確也有部分責任,我們就給你開具一張,事故致殘證明。到時候你拿著這個,每月可以到當地的官府,領取一定數額的保障金……”


    那少年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工作人員後麵又說了些什麽,他已經全都聽不清了。


    殘疾保障金,這個他還是有所耳聞。但那筆錢充其量也就隻能維持基本的溫飽而已,對於他這樣的家庭情況……就更是杯水車薪。沒有足夠的錢,弟妹們就都沒辦法修煉了……他們將注定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中,一輩子生活在最底層,飽受欺淩……


    “如果今天出事的是天霄閣的人,結果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過度的憤怒,令那少年崩潰的大吼出聲。


    這一聲絕望的控訴,也同樣傳到了長椅上的幾人耳中。作為罪魁禍首的慕含沙,此時卻隻是不屑的抿了抿嘴唇,將翹起的腿改換了一個方向。


    那工作人員也被他的吼聲嚇了一跳,匆匆朝考場的方向一瞟,正要壓低聲音狠狠訓斥那少年幾句,在他身旁忽然響起了一聲輕笑。


    “殘疾證明先不忙開。”雲遠揚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過來,手中搖晃著一個小瓷瓶,遞到了那少年麵前。


    “我這裏有一瓶‘聖天還丹’,雖然不能令你的精神力恢複如初,但最起碼,可以修複大部分的精神損傷。”


    目光在他周身打量一番,續道:“在修煉上,也許你已經難以再有建樹,但我看你身強力壯,如果走武者的路子,說不定還可以有一番前途。”掏出一隻儲物戒指,同樣塞到了他手中,“這裏有一本地階的武技,你拿去修煉吧。裏頭還有一些錢,應該足夠支撐一些年,後麵的,就要靠你自己了。”


    一旁那工作人員盯著銀光閃爍的儲物戒指,貪婪的舔了舔嘴唇。這些大家族子弟就是不一樣啊……就連一個仆人,都是隨便一出手,就是一本地階秘法!


    那少年雙手捧著儲物戒指,身子又一次劇烈的顫抖起來,不過這一次卻是由於狂喜。雞啄米似的點著頭:“謝謝你!剛才……”便想為先前的口不擇言道歉。


    雲遠揚隨意一擺手:“沒事,誰沒有個情緒化的時候呢。不過須得提防禍從口出,有些話,以後還是不要隨便說了。”


    那少年又是千恩萬謝一番,這才告辭離開。在雲遠揚重新回到長椅前時,蘇半夏情不自禁的站了起來:“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


    雲遠揚笑了笑,口中在回答蘇半夏,眼角卻是有意無意的落在了慕含沙身上:“鄰家有惡犬,我看在主人家的麵子上,不能直接打狗,總得看顧著過往行人,防止他們被惡犬咬傷啊?”


    慕含沙麵容略微抽動,狠狠瞪他一眼,再度改換了一個坐姿。而蘇半夏對雲遠揚感激之餘,也有些責備的對葉朔投去一瞥。


    “唉,好端端一個在美女麵前爭取表現的機會,你就這麽錯過了!”神行烈也在長籲短歎。


    “我不需要表現。”葉朔淡淡的回答道,“不過我看那雲遠揚倒是很希望在雪夢麵前爭取表現,那就讓給他好了。”


    幾人間一番明爭暗戰,一直持續到考場大門開啟的一刻,就忽然很有默契的停止了。


    顏雪夢從房間中款款走出,剛剛完成了天符師考核的她,臉上也殘留著少許疲憊,但她的麵容依舊明豔,一眼望去,仍是那般光彩照人。


    “含沙兄,現在你可以去考核了。”顏雪夢向慕含沙微微一笑,就走到了雲遠揚身旁坐下。這個位置,同樣也是正挨著葉朔。


    慕含沙怔了片刻,匆忙擠出一個笑容:“其實,我也並不急於一時,還是雲兄先請吧。”眾人自是看得清楚,他忽然故作大度,也僅僅是想和顏雪夢多待一會兒。


    雲遠揚配合著站起身,不忘譏嘲道:“哦,你不急於一時,那還把人家趕出來,險些就毀了他的一生?”


    慕含沙麵上猛地一僵,不滿他在顏雪夢麵前說自己壞話,沒好氣的甩下一句:“考核你的去。”


    好不容易撇開了雲遠揚,慕含沙自是挖空心思要討好顏雪夢。雙方雖是敵對勢力,但對於天霄閣這位美麗的大小姐,他也同樣是愛慕已久了。


    然而還不等他正式大獻殷勤,顏雪夢就已經轉向了另一邊,憂心忡忡的道:“葉朔,你還記得我姐姐麽?”


    葉朔點了點頭,那個壞脾氣的冰封女王,他真是想忘也忘不掉。


    “當初我們在海鬼王領地分開之後,我想帶姐姐回天霄閣療傷,但是半路上她就甩下我,一個人走了。”見葉朔點頭,顏雪夢的敘述也焦急起來,“我很擔心,到處去找她,可是姐姐從小就是那樣,如果她不想被別人找到的話,就一點機會都不會留下。


    後來又過了一段時間,沒想到她忽然主動聯絡我!我不知道她之前發生了什麽事,竟然讓她的態度變得寬容了許多。她還說……想要和我談談,約我在赤翼國見麵。


    我以為姐姐想通了,願意跟我回天霄閣了!當時我在赤翼國一連等了她一個月,姐姐卻一直都沒有來。而且……她忽然就再也聯絡不上了!她最後的一條傳訊,還是在邑西國的時候發給我的。葉朔……怎麽辦,姐姐失蹤了,她會不會出了什麽事?”


    顏雪夢說到最後,焦急的握住了葉朔的手。不察一旁慕含沙和蘇半夏的目光同時微微一震。


    “不會的吧。”葉朔倒是神色如常,“你那個姐姐,她要是真失蹤了,我看咱們該擔心的也是別人才是。”


    顏雪夢雙眸一黯,慕含沙已是當先喝斥道:“怎麽說話的!你沒有看到雪夢小姐正在擔心嗎?”轉向顏雪夢則是另一副態度,一手輕貼在胸前,溫言慢語的道:“雪夢小姐,可否將令姐的特征告知一二,我願意代為找尋。”


    顏雪夢搖了搖頭,語氣清淡而疏離:“多謝含沙兄好意,不過天霄閣的事,不敢勞外人費心。”交待過這一句,她就又投入到了和葉朔的交談中。


    慕含沙眼底的陰霾,在這一刻化為了一片成形的殺意。


    外人?我是外人?那這個小子就不是外人了嗎?


    葉朔正與顏雪夢敘話,猛然感到腦中傳來一陣針刺般的痛意,就與先前在試煉之塔時的精神衝擊相似,但很快卻又恢複如常。並未察覺到其餘異狀的他,也隻能認為是這一天之內連考九場,積累下的疲勞來了一次集中爆發。


    “為什麽你就斷定她是失蹤?依我看,也沒準是她又臨時反悔,不願意跟你見麵了?反正你姐姐那個人,一向都是陰陽怪氣的啊。”


    顏雪夢咬了咬嘴唇:“也許姐姐的脾氣的確是不大好,但是,她從來都不會出爾反爾……葉朔,你在邑西國的人脈比較廣,能否請你代為打探一下,我姐姐的下落?”


    葉朔敷衍的點了點頭,顏雪夢的情緒看上去才好了一些。有時女孩子向你傾訴,並不一定是需要你拿出解決方法,她僅僅隻是希望有一個人可以讓自己依賴——來自神行烈的實時講解。


    “對了,寶寶怎麽樣了?”顏雪影的話題告一段落,葉朔自是又想起了他心心念念的寶寶。


    慕含沙雙眼瞬間瞪得滾圓,目不轉睛的注視著二人。


    顏雪夢被逗得“噗嗤”一笑:“你還是像以前那樣,三句話就不離寶寶。寶寶好得很啊,能吃能睡,還會上樹呢!”


    在聽到最後一句時,慕含沙的表情再次變得格外精彩起來。


    其後葉朔和顏雪夢又是一番天南地北的閑侃,從中葉朔也了解到,原來天霄閣的子弟,都會有很多種職業發展方向可供選擇,但真正能夠成為雙職業者的卻是很少。大部分人也僅僅是東一榔頭西一錘子,什麽都懂一些,卻又什麽都不精。葉朔反觀自身,又何嚐不是如此,支支吾吾的不敢過多接話。


    兩人又將別後經曆暢談一番,欣然忘時。不多會兒雲遠揚也已考核完畢,雙方到了告別的時候,葉朔看著起身離開的顏雪夢,忍不住道:“那等你找到你姐姐,記得傳訊給我!”


    顏雪夢回望著他,調皮的一笑:“為什麽要傳訊給你啊?”


    終於見葉朔碰了軟釘子,慕含沙頓時一陣暗爽。與此同時,葉朔則是在頭腦發熱下衝口而出:“因為你是寶寶的主人啊!你的事就是寶寶的事,寶寶的事就是我的事!”


    顏雪夢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寶寶怎麽就攤上了你這麽個冤家呢?”兩人相視一笑,顯然都想到了不少第一次見麵時的趣事。


    臨行前,顏雪夢向慕含沙點了一個頭:“薄涼,這一次也會參加天宮門考核吧?替我問候她。”


    慕含沙連忙應道:“這個自然。”


    待眾人四散後,獨自走向考場的慕含沙,手中持著一塊玉簡,嘴角慣常扯起了冰冷的笑意。


    “薄涼小姐,您現在有時間麽?我想跟您分享一樁天霄閣的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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