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四周漆黑一片。


    妖域的月亮有三個,三個藍色的月亮高懸天際,如同在天空中鑲上了藍色的鑽石。


    然而它們卻顯得如此的詭異,在漆黑的夜幕中連成了一條弧線,仿佛是遠處巨大的妖獸,睜開了它的三隻眼睛。那三隻眼睛就這樣久久的注視著陸地上的一行人。


    曠野中,靜靜的燃燒著一堆篝火,輕微的劈啪作響聲中,冒險隊中的很多人都已經入睡了。


    有人不安的翻了一個身,有人似乎正在喃喃自語,也許是在說夢話。


    突然之間,一個驚恐的聲音傳來。


    “是不是有人不見了!”那人的聲音極為響亮,幾乎將周圍的所有人都震醒了。


    葉朔並沒有睡著,但在聽到那人忽然響起的聲音時,也不免皺了一下眉頭。他可以感覺到,那人的聲音中帶著輕微的顫抖。


    也許是因為白天的經曆,現在隊伍中的很多人都開始變得一驚一乍,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使他們感到恐懼。


    “有人不見了”,這句話猶如無形的瘟疫,一經引起便迅速散播。已經有更多的人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們左顧右盼,似乎是沒有結果,很快便自行點起人數來。


    “確實……確實好像是少人了……這不可能!再讓我點一次……”又有一個人嚷道,他的聲音在盤旋的夜風中顯得尤其詭異。


    “說不定隻是去方便一下呢,你們這群家夥就緊張成這個樣子。”一個年輕人不屑的看著其他人,“要是這麽容易害怕,那就不要來妖域了,趁早回去吧。”


    果真,那人這麽一說,原本嘰嘰喳喳的人群頓時安靜了許多。


    不再有人去追究到底有沒有少人,更多的人總是沉默著,也許他們並不想被人當做膽小鬼。


    那麽至於究竟有沒有人失蹤,恐怕隻有失蹤的那個人才知道了。


    藍色的月亮依舊閃耀著,一切如舊。


    ……


    直到第二天,恐慌,才正式在人群中蔓延開來。


    “多了一個”的陰影還曆曆在目,現在又是神秘失蹤,在這片林子裏,似乎潛藏著什麽死亡的凶兆。


    “分頭尋找線索吧……這種情況下恐怕是誰也沒法信任誰。”即使如今已是人心惶惶,阿勇卻依然下達了分散指令。


    冒險隊的一些潛在行規不是沒有道理,他很清楚,他們所麵臨的敵人不僅僅來自外界,更多的,還是存在於眾人的內心。也正如他先前所說,有時人性的奸險,更遠勝於豺狼虎豹。


    “還是老規矩,一旦有什麽事就放求救煙花。”阿勇將煙花在人群中依次分發,隨後又取出了一個小瓶,“出發之前,都再塗抹一次冰炎露吧,差不多也該到時間了。”


    “這是什麽?”葉朔見接過小瓶的人,都是二話不說的開始塗抹,有些奇怪的問道。


    “你不知道?”阿勇看上去比他更吃驚,“在妖域,天地四氣中的妖氣也較為濃鬱,人類一經吸收,是會對身體造成損害的。所以我們冒險者在進入妖域之前,都會先在周身塗抹‘冰炎露’,它可以有效抵禦妖氣對人體的侵蝕……怎麽,難道你之前沒塗過麽?那你……”


    看他的表情,顯然是想問葉朔如何在不加防護的措施下,在妖域待了一整天,竟然到現在還能像個沒事人。那可就像不戴麵罩的進入毒氣室一樣啊!


    葉朔淡淡一點頭:“哦,我不需要,你拿給別人塗吧。”以他的體質,尋常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魔氣、妖氣,對他來說就是大補藥,還需要什麽預防?何況像那種不知根底的東西,他也確實不想隨便塗在身上。


    而這反常的舉動,已是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陣竊竊私語:“真是個怪人……”


    蘇言默冷哼一聲:“所以我早就說過了,不要什麽來曆不明的人都往隊伍裏邀!”話中之意,直指日前的兩樁懸案便與葉朔相關!


    葉朔一聲不吭,隻是兩道眼刀狠狠掃了過去,蘇言默被他一嚇,很快就老老實實的閉嘴了,唯有目光深處還沉澱著幾分不服。


    而後眾人各自分散,這一次不管神行烈再怎麽鼓動,葉朔都不肯再去和旁人組隊了。在他獨自走向林間小徑時,明顯感到神行烈的情緒低落了不少。


    漫步在叢林中,葉朔有意無意的四麵張望。他對尋找線索並無興趣,如果真有妖獸作亂,將來隻要犯到自己頭上,他就自有法子對付。若是人禍,這冒險隊中其他人的生死,和他也沒有什麽關係,他自然就更是懶得管了。現在他的搜尋,不過是想找到一塊安靜的修煉之地。


    撥開一叢雜草,葉朔的目光環視一周,忽然就定格在了眼前的一棵大樹前。


    粗壯的樹幹上,確實分布著幾道妖獸的爪痕,痕跡尚新,力道也是甚巨,每一道都深入寸許。葉朔輕輕撫摸著那些凹痕,還能感受到其中殘留著的,一股極其狂暴的妖力波動。


    再看腳下的草叢,有幾簇已是通體焦黑,高低不齊,似乎是被某種極快的鐮刀割去了一半。而最有可能的,應該就是妖獸在奔跑途中,利爪帶起風勢,徑直將沿途的雜草撕裂。葉朔甚至能夠想象,在那一瞬間草屑飛舞的景象。


    如果真有這麽一隻厲害的妖獸,那它確實可以做到來無影去無蹤,可以悄無聲息的把一個冒險者拖走。隻是……妖獸的胃口一向不小,它們和人族又是死敵,既然發現了人類的闖入者,為什麽卻隻拖走了一個?總不見得是它剛好打算克製自己的食欲?


    “神行烈啊……你說,這裏真的有妖獸作亂麽?”葉朔喃喃自語。這兩日來怪事頻發,許多不是線索的線索串聯在一起,攪得他頭都大了一圈。他也知道,自己的腦袋一向就不算太好使,如果是顧問在這裏的話,他一定可以通過各種蛛絲馬跡,很快的找出謎底的……


    神行烈在他腦中冷哼一聲:“妖域有妖,這不是很正常麽?”


    在自己拒絕組隊後,神行烈就一直是這麽不陰不陽的。而且看樣子,它這口氣賭得還挺長。


    葉朔歎了口氣,隻能不再理會眼前的爪痕,靈魂力量四麵散開,尋找著與體內的古種相合的氣息。自從進入赤炎之森後,他就在不斷進行著這樣的嚐試。


    “這妖域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的神識在這裏隻能探出很小的範圍,赤炎古種也沒有任何動靜……”每一次的嚐試都是失敗告終,葉朔已經很久都沒有嚐過這麽受局限的感覺了。


    “廢話,要是祭壇那麽好找,那赤炎古碑哪還輪得到你?”神行烈又是一聲冷哼。


    “你到底在鬧什麽脾氣啊……”


    眼前的兩件事都急不來,現在能做的,也就隻剩下修煉了。


    葉朔努力清空雜念,在草地上盤膝坐了下來。他還記得,前一天那種體內如同張開了個漩渦,吞噬之力強肆爆發,將四麵的靈氣吸得點滴不剩的狀態。雖然不知道那種力量是如何激發,不過如果能再來一次就好了。單靠自己吸收的話,實在是太慢了……


    短短片刻,葉朔就在用各種方式模擬昨天的情形。他試過抬手握住雜草,試過擺出相同的姿勢,甚至到最後,連當時的心理活動都照搬過來了,但那股吞噬之力,卻始終都沒有再次出現。


    俗話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在體會過大規模的吞吸後,葉朔覺得正常吸收靈氣的速度,就像未擰緊的龍頭下漏出的水滴,慢得簡直令人發指。在這種情況下,他的心情自然也變得煩躁不已了。


    如此也不知過了幾個時辰,修煉中的葉朔忽然聽到一聲獸吼,那聲音猙獰凶猛,仿佛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而隨後在那個方向的天空中,炸開了一團求救煙花,山林中的鳥雀紛紛驚飛。


    有什麽人,遇到妖獸襲擊了!


    葉朔趕到的時候,冒險隊的人已經到了不少。眾人都是一臉慌亂,顯然他們也聽到了同樣的獸吼。而在這慌亂之餘,則是對未知的惶恐,在找到求救者之前,這裏還沒有人知道,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


    “不好了……不好了……”求救煙花升起的方向,此時在樹叢間狼狽的跌出了一個人來。額頭破了個大洞,滿臉都是鮮血,連滾帶爬,直等奔到近處,眾人才看清那竟然是蘇言默!


    “不好了……阿澤,阿澤他被妖獸吞了!”蘇言默剛一喊出這句話,就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雙腿一軟,整個人都跪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


    珂美一聽就哭了起來:“嗚嗚……阿澤……”


    阿勇皺了皺眉:“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能把話說清楚嗎?”


    蘇言默仍舊是一臉的心有餘悸:“我們剛才在那邊遇到了妖獸襲擊,毫無預兆的就被撲倒了……阿澤他……現在恐怕已經凶多吉少了……”


    王大器冷視著他:“丟下同伴獨自逃生,你真是可恥。”


    張智也跳了出來:“就是啊!既然你們是一起遇到了妖獸,為什麽你能逃回來,阿澤就不行?”


    蘇言默抹一把流到眼角的鮮血,訕訕道:“阿澤他……都是為了救我才……”


    “別說那麽多了!”葉朔打斷了他的懺悔,“你們是在哪裏遇到襲擊的?趕緊帶我們去看看,也許殷澤他還有救!”


    蘇言默在阿勇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朝著他來時的那片叢林一指:“就在前麵不遠……”


    眾人這時也才如夢初醒,順著他的指點一路尋去,就連葉朔都是步履匆匆。如果在冒險隊中,他唯一不希望哪個人出事,大概就是殷澤了。


    最後,映入他們眼中的就是一灘鮮血。


    四周空空蕩蕩,殷澤已經無影無蹤。每個人看到這一幕,都自然的想到了那個最壞的結果。一時間,氣氛沉重得無以複加。


    蘇言默在看到那灘血跡的時候,就脫力的栽倒了下去,一遍遍的哭天搶地:“阿澤,我對不起你,都是我害了你……”


    眾人看到的,就是他這副傷心欲絕的樣子。然而隱藏在陰影之下的表情,恐怕隻有他自己才知道。


    “阿澤……?”


    “阿澤!”


    跪地痛哭的蘇言默,聽出眾人語調中的驚喜,遲疑的抬起了頭,就看到不遠處的一棵樹幹後,同樣滿身是血的殷澤正被周雨豔和陳陽攙扶著,踉踉蹌蹌的走了過來。


    蘇言默一見之下,哀痛之色瞬間轉為狂喜,連滾帶爬的衝了過去,扶住殷澤雙肩,對著他上下打量,連聲道:“阿澤,你沒事就太好了,如果你真的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這輩子都會良心不安的!”


    葉朔正在一旁冷冷的打量著他。這看上去,確實是一副兄弟情深的場麵,但不知怎的,他總覺得……有些做作。


    殷澤吃力的擠出一個笑容:“別這麽說。我的傷隻是一點皮外傷,不礙事的。現在咱們都平安無事,這才是最重要的。”


    張智也湊上前:“阿澤你老實說,之前是不是這小子故意撇下你一個人跑的?”


    殷澤看了蘇言默一眼,搖了搖頭:“言默他隻是去為我搬救兵。在那種情況下就算留下來,也隻是多一個人送死而已啊。”


    話雖如此,但眾人卻都明白,他隻是在為蘇言默打圓場。


    無論如何,蘇言默當時的貪生怕死已是事實。而在未能確定殷澤生死的情況下,張口就說他已經被妖獸吞了,這一點就更是有待深究。


    “行了,都少說兩句吧。”周雨豔打斷了眾人的無言聲討,“我剛才為阿澤做過簡單的治療,但他身上還有很多傷口,必須盡快處理。那妖獸……暫時應該是不會再回來了,還是趕緊找一個地方給阿澤上藥吧。”


    殷澤在冒險隊中的人緣很好,他出了事,眾人都是熱心幫手,這會兒也無人深究周雨豔為何會和陳陽一起出現,又是如何救下殷澤了。


    至於同樣受傷的蘇言默,他平時那副心高氣傲的樣子本就極不合群,如今眾人就更是鄙視他的為人,騰得出手的隊員都圍繞在殷澤身邊,這個取藥膏,那個遞紗布,被拋棄在一旁的蘇言默,隻能笨手笨腳的自己包紮傷口。


    “殷澤,無論到了哪裏,你都是那麽受歡迎……”蘇言默緊盯著殷澤的目光中,充斥著一種難言的怨毒。雖然在察覺到旁人的注視後立刻收斂,但他那一瞬間流露的恨意,依然被葉朔盡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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