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葉朔再回過神來,褲腳忽然一緊,常夜白不知何時已是滾倒在地,緊緊的抱住了他的雙腿:“放過我,放過我,我不是有心的,都是虛無極掌門他們逼我幹的啊……”


    葉朔重重冷哼一聲,一腳就將她踢開。同樣是死到臨頭,此前師清一的表現好歹還有些宗師氣度,但這常夜白,為了生存隨時都可以向他人叩首服軟,果然天生就是一個做叛徒的料。


    常夜白狼狽的栽倒在地,華貴的掌門長袍已經染滿灰土。閉了閉眼,仿佛終於接受了注定的死局。再抬起頭時,眼中已經不見了方才的慌張,“我明白了,如今我隻有最後的一事相求……好歹我也是一派宗師,即使是死,也希望能死得有些尊嚴。請你允許我自行了斷。”


    葉朔掃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同時配合著退開幾步。常夜白麵上也很快的閃過了一絲感激,袖口中滑出一把匕首,猛地對著自己的心口刺下。


    白光起落間,那雪亮的刀鋒上映出的雙眼,卻深藏著一種難言的怨毒。


    驀地,常夜白手腕翻轉,刀柄處倏然爆裂而開,一排細密如雨的鋼針驟射而出!


    葉朔怒斥一聲:“死性不改!”袍袖狠狠一拂,一股強大靈力橫掃,那大把鋼針一發沒落,盡數倒轉方向,齊刷刷的貫穿了常夜白的身體。


    以常夜白一貫的作風,忽然自甘領死,葉朔早就覺得有問題了。抱著姑且看她有甚花招的心思,精神卻早已高度戒備。是以在常夜白出手的第一時間,葉朔也即當場反擊。


    伴隨著一聲哀嚎,常夜白痛苦的栽倒在地,緊接著她的雙眼忽然一空,全身劇烈的扭曲起來,時而以頭搶地,慘呼不已。


    惱恨於常夜白的惡毒,葉朔在最後又加上了一道靈魂攻擊。以他魂師的特殊手段,常夜白起碼也要在遭受過幾個時辰的靈魂痛苦之後,才會氣衰死去。在葉朔看來,相比她對玄天派犯下的罪孽,這個懲罰都還算是輕了。


    半個時辰之後,三人跨過累累屍叢,葉朔的目光卻忽然停頓了一下,“這裏,是不是還漏了什麽人?”


    “是那個周建吧。”司徒煜城也審視著一具具躺得橫七豎八的屍體,“當初潛夜派反水,就是他幫著敵人一起,刺了我一劍。他的樣子,我現在還記得很清楚。”


    “莫不是……在咱們趕到這定天山脈之前,他就已經逃了?”宮天影抬起頭。據他所知,這潛夜派的漏網之魚的確是最多的。


    葉朔緩緩閉起雙目,靈魂力量大幅度散開,掃蕩著這潛夜派的每一處角落。半晌,他的眼中劃過一道厲色:“不……他就在這裏!”同時,他的身形已是化為流光,朝著後山射出。宮天影和司徒煜城也緊隨其後。


    一間低矮的雜物房內,黑暗的角落中正蜷縮著一個瑟瑟發抖的人形。每一聲細微的響動都足以令他心驚肉跳。


    直到“砰”的一聲,房門被人大力踢開,那人的心理防線也頓時崩潰,一步撲出,將不遠處的一名女弟子抓了過來,手中長劍橫上了她的喉嚨,聲嘶力竭的喝道:“別過來!你們不要過來!”


    “周建,果然是你。”葉朔冷哼一聲。這潛夜派從上到下,一個個都是那麽沒骨氣。


    “你不是一向很聽你師父的話麽?她做什麽你就跟著她做什麽,也包括臨陣倒戈?那現在,你師父已經踏上黃泉了,你這個好徒弟,是不是也應該緊隨其後?”目光略微一轉,這時才注意到了那個被他挾持少女的容貌,“秋若蕊?”


    “……”秋若蕊的目光中倒映著一種無言的哀傷。當初潛夜派倒戈,對他們玄天派造成了巨大的創傷,自己雖然沒有參與那場戰爭,但始終保持沉默的自己,想來在他眼裏也和叛徒沒有什麽區別。


    時間一晃,他再次回到了定天山脈,這一次,卻是成為了掌控自己滿門生死的審判者。外麵的那些同門……不管在他眼裏是不是真正的該死之人,但對自己來說,他們畢竟是她曾經最親的師兄弟啊……


    秋若蕊此時才發現,原來自己不過是一個懦弱無用之人。


    當初她沒有能力改變師父的選擇,同樣沒有辦法向玄天派報信。如今,她就更沒有權利阻止他的複仇,她也沒有膽量去維護那些師兄弟。她隻能躲在後山,企盼著自己看不到也聽不到,就可以不必去麵對那些殘酷的真實。


    周建也是她帶到這裏來的。在山門失陷之時,他就找到了自己,他求自己,他說他不想死,求她大發慈悲救他一命。秋若蕊的心腸很軟,她同樣不想看到門中更多傷亡,於是她就拉著周建躲了起來。


    這雜物間原本沒什麽特別,隻是它的地點,在整片山脈中處在一個較為特殊的位置,對靈力有一定的遮掩效果。這還是從前她無意中發現的。多年以來,每次她想一個人安靜的想想心事,就會悄悄的躲到這裏來。


    葉朔,是她如今既想見,又怕見的人。但是終究,他還是找到了這裏。並且還沒等她從這離愁別緒中回過神來,周建一把長劍已經架上了她的脖子。


    又被背叛了啊……似乎,我永遠都在錯信於人。也許,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吧。


    在這樣的環境下,兩人久別重逢,彼此的心情都有些複雜。葉朔剛剛跨前一步,就聽到周建又是一聲殺豬般的慘叫:“你不要過來啊!!”手臂劇烈顫抖之下,劍鋒在秋若蕊雪白的脖頸下劃出了一道血痕。


    打從一開始周建就很清楚,以他在玄天派所犯下的罪行,葉朔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所以他早早的找到秋若蕊,就是抱著萬一被葉朔發現,可以就近挾她為質的念頭。反正對他來說,隻要對自己有利,沒什麽人是不能利用的。


    但現在真正麵對葉朔,他卻忽然開始慌了。那雙眼睛……再也不是當初的單純懵懂,那種極度的冷血與無情,那是真正屬於一個殺戮者的眼睛。現在的葉朔,真的還會顧念秋若蕊的性命麽……?


    在周建的瘋狂下,葉朔並沒有再看秋若蕊一眼,隻是淡淡的點了點頭:“好,我不過來。”


    周建心中一喜,看來這一次自己果然賭對了!另一隻空閑的手對著門外匆匆一揮,又迅速再度扣住秋若蕊,喝道:“退後!你們所有人給我退出這間屋子!”


    葉朔很是配合,主動抬起雙手,示意自己並無武器,同時步步後退。宮天影和司徒煜城不知道他的打算,但看他這一臉的胸有成竹,或許另有妙計,也都配合著退了出去。


    周建急促的喘了幾大口氣,再度嘶聲喝道:“繼續退!退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


    葉朔點了點頭,果然是依言後退。轉眼三人與那小屋已經拉開了長長一段距離。


    周建這時的心情才鬆弛了幾分,長劍時刻不離秋若蕊頸間,推著她一步步的走出雜物間。


    但就在兩人剛剛邁過門檻的同時,周建的表情忽然僵硬了。他右手顫抖著一寸寸將長劍撤下,左手似乎是嚐試扣住右手手腕,神色起伏不定,就好像在同體內的另一個自己搏鬥。但很快,左手一邊最終敗下陣來,長劍“叮”的一聲,脫手落地。


    這還沒完,在眾人驚異的注視下,周建一步步遠離了秋若蕊,蹬蹬蹬的退到了小屋前遺留的那一片空地間,他的表情在這一刻忽然變得驚恐已極,眼中滿是絕望。


    秋若蕊看得最清楚,他的身體隱隱有些膨脹了起來,同時靈力空前大盛。在她瞬間想到了一種可能時,不等驚呼出聲,周建整個人已經“砰”的一聲爆裂開來,火光翻卷,最後在原地留下的,隻有幾塊殘缺的衣服碎片,以及由於主人身死,同樣爆開的儲物戒指。


    宮天影和司徒煜城都不傻,最初的震動後,他們幾乎是同時把驚疑的目光投向了葉朔。


    周建的死,絕對不是他甘願自爆,他的靈魂在剛剛那一刻被人操縱了……雖然葉朔一直都和他們站在一起,他們也根本沒看到他有什麽不尋常的舉動,但可以想見的,此前葉朔一定是靈魂離體,附在了周建的身體上,再操縱著他的靈魂自爆……魂師,實在是太過可怕了。


    不論葉朔最初的配合,是為了先放鬆周建的戒心,再趁機附體,還是要讓他先看到生存的希望後,再狠狠碾滅……他如今的心機,以及折磨敵人的手段,都不能不讓兩人倒吸一口冷氣。


    在旁觀者盡皆膽寒時,那始作俑者,葉朔卻表現得毫不知情,倒像那周建真是忽然自盡了一般。慢悠悠的走到他的屍體旁,開始收割戰利品。


    盡管是一代精英弟子,但這周建著實沒什麽拿得出手的寶物。挑挑撿撿一番,也就屬玄光連珠拍還能勉強入眼。這東西反彈靈技的神奇葉朔是見過的,想到日後如果真將冥寒琉光和滄瀾焰浪歸還給了西陵家,身邊正是欠缺了一把襯手的兵器,葉朔也就不客氣的收了下來。


    現在除了那些幾天前就逃走的,潛夜派的仇家也終於是全部清理完畢了。葉朔不想在此久留,轉身就走。


    “……等等!”望著葉朔遠去的背影,秋若蕊終於鼓足勇氣追了上去,“我們,還能談談嗎……?”


    葉朔背對著她佇立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的轉過身,“我想,沒有這個必要。你我之間,已經不可能再做朋友了。如果以後我看到你就會想起玄天派的滿門血仇,而你再看到我,同樣會想起今天潛夜派的血仇,你覺得我們還能再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坐在一起談天說地麽?”


    秋若蕊咬了咬嘴唇:“那麽,如果不以玄天派和潛夜派弟子的身份,僅僅是我們兩個獨立的人,你……”


    葉朔再一次冷冷的打斷了她:“這是辦不到的。兩個門派的血仇,絕對不是那麽易於跨越。就算你再否認,但我們終究還是分別傳承了玄天派和潛夜派的道統,這就像流動在你身體裏的血液一樣,是抹不掉的。如果你恨我,將來想要再找我報仇,我也覺得是理所應當。但衝著曾經的交情,我還是希望你可以重新開始生活,不要去做一些不理智的事。”


    “要我重新開始生活……在你屠了我的滿門之後?”秋若蕊的眼淚撲簌簌的掉了下來,“談何容易……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親人了,天大地大,要我何去何從?隻因為當初我沒能救得了你的師門,你就要這樣報複我嗎?!”


    “我從來都不想報複任何人。”葉朔冷漠的抬起頭,“殺人者,人恒殺之。在他們決定去殺害一群無辜者的時候,就應該已經做好了有朝一日,同樣的命運也降臨在自己身上的覺悟。至於我跟你,或許最合適的,就是從此‘相忘於江湖’吧。”


    說完這幾句話,葉朔決絕的回轉過身,漸漸的越走越遠……


    被拋棄在原地的秋若蕊,臉上已經滿是淚水縱橫。


    你說的沒有錯,是你屠了我的滿門,我的確應該恨你。


    但是……如何能恨。


    這一刻秋若蕊才終於意識到,原來不知何時,她對葉朔已經有了一種不一樣的感情。


    也許是最初在碼頭,他幫自己製服了發狂的烈火流雲的時候;也許是在天瀾秘境,他從羅帝星手中救下自己的時候;也許是在自己和赫連鳳打打鬧鬧,爭風吃醋的時候;也許是在七大門派比試會上,自己親眼看著他一點點成長起來,變得越來越耀眼的時候……


    愛他麽?但,又如何能愛。


    初次萌芽的感情,已經被兩個門派的血仇劃下了一道深深的鴻溝。他無法再麵對自己,自己又何嚐有勇氣再麵對他。如果真的跟他走到一起,如何對得起潛夜派地底的數百條亡魂?


    恨也不能,愛也不能,最合適他們的,的確就是兩兩相忘。


    然而,相忘,如何能忘……


    秋若蕊脆弱的身影轉眼已經被甩到了群山疊嶂之後,葉朔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濁氣。此時神行烈的聲音也在他的腦中響起:


    “真的就這麽走了?放著小美人流淚,這可是一大罪過啊!況且……”


    “我知道,當初的事錯不在她。”葉朔一路跨過腳下的亂石,“隻能說,是我確實還有很多事放不下。如果以這樣的心境去和她相處,她也是不會快樂的。或許若幹年之後,等我更加長大成熟一些,可以用更理性的態度去看待她,那個時候,且看是否有緣,能否再重新做朋友吧。”


    “唉,你這小子對感情之事還是如此遲鈍。”神行烈歎息著,默默的將一句話咽到了肚子裏:那個小丫頭想和你做的,可不僅僅是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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