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話,語調隻是略微壓低,音量卻是半點不輕,阮石和阮威都隻覺得自脊梁骨躥起了一股寒氣。


    他們都聽得出來,這連威脅都不是,這是斷言。他們父子本來也不是什麽獨一無二的,就算是現在殺了他們,對方仍然可以去尋找其他的棋子加以利用。在洛家麵前,他們根本就沒有談條件的餘地。


    隻是,阮威其實一直都不是一個具有遠大誌向的人。他沒有想過成為蓋世強者,也沒有想過一統七門,他想要的很簡單,就是以一個長老的身份,能夠在碎星宗門之內作威作福,這也就足夠了。生活於他,一直都是非常平靜。


    但是,如今洛家有意插手定天山脈之事,還不知他們打算在這裏掀起怎樣一場大風浪,勢必將他平靜的後半生完全打破,說句實在話,他真的是打心眼裏不樂意。但是,如果不答應就要死的話,他還是寧可委屈一下自己的後半輩子了。


    阮石的心中,也大致在進行著這些盤算。與父親不同的一點是,他的心裏還盤踞著最深刻的仇恨,在被葉朔逼到當眾自爆的那一刻,他真的覺得,如果有人可以給他力量,就算將自己化身為魔也在所不惜……而現在,這真的就是一個現成的機會……


    被仇恨衝昏頭腦的人,往往也是最容易被挑唆的。此時阮石心中想的隻是,管他們要對定天山脈做什麽?就算將七大門派毀滅殆盡了又如何?那不懂得賞識自己的碎星派,那受虛無極的壓迫敢怒不敢言,隻會轉而來壓迫自己父親的碎星派,他早就已經連碎星派都記恨上了!


    毀滅就毀滅吧,都毀滅了正好!隻要有人可以幫我對付葉朔,就算要我親手毀掉七大門派我也無所謂!


    “葉朔,你毀不掉我的!你越是想打倒我,我越是會重新站起來給你看!”最終阮石雙拳緊握,高聲的喊出了自己的誓言。


    洛沉星讚道:“好!要的就是這份氣勢!”從這兩人微妙的眼神變化,他已經看出他們選擇了臣服。這也是毫無疑問的,既然是他親自招攬的人,就絕對不會給對方拒絕的機會。


    阮石忽然又抬起了頭:“在此之前容我問一句,你為什麽會選擇我們?”


    洛沉星淡淡一笑。選擇他們?還真是看得起自己啊。難道我洛家在七大門派之中唯獨賞識你二人麽?不過在此之前,他也看過了太多以自我為中心的人,大致是可以了解他們都在想些什麽。


    “問得好。那麽我也反問一句,如果我現在大張旗鼓的去招攬虛無極掌門,你以為人家會理我麽?況且……你們混到現在這一步,已經成了過街老鼠,如果不跟著我們,你們還能怎麽辦呢?”


    阮威冷笑一聲:“原來洛家看中的也不過是我父子喪家之犬的身份!”在一條流浪狗最落魄的時候救了它,隨便給它幾根肉骨頭,因為它無處可去,所以它就必須對自己死心塌地是麽?還真是廉價的收買啊。


    更可氣的是洛沉星將此事說得如此直白,一點麵子都不給他們留,果然是一旦招攬到手了,就開始當奴才使喚了麽?


    洛沉星的回答則是更加尖銳:“喪家之犬還能被人看中,本來就已經是你們的榮幸了。”


    在阮威父子各自敢怒不敢言時,洛沉星忽又神情一轉,再度恢複了最初見麵時的溫和親切,淡淡道:“在這個世界上,強者本來就不是憑空誕生的。各方勢力一環套一環,這裏麵的利益關係真是非常複雜。不過你們隻需要記住,這樣導致的結果,就是強者越來越強,弱者越來越弱。


    你想沒有任何倚仗的混出頭,那怎麽可能呢?偶爾出現的幾個獨行強者,他們靠的不僅僅是努力和天賦,更重要的是機遇。‘機遇’,明白麽?不論是發現了遠古遺留的寶藏,還是繼承了藏有強者的隨身法器,再或者某一天突然被魔神附體,這些都是機遇,他們的機遇成為了他們的後台。


    如果沒有後台,沒有這份機遇,可能他們就算用同樣的方式努力一輩子,也仍然隻是一個普通的強者而已。


    我再拿眼前來說吧,焚天派之所以強勢,多年來始終占據著定天山脈的霸主地位,就是因為他們背後有墨家撐腰。你們如果始終靠自己打拚,是永遠都不可能有出頭之日的。”


    阮石怔了怔:“墨家?”他一直都以為,焚天派最強是因為虛無極的不可一世,這還是第一次聽說,他們背後竟然還有著另外的後台。但是這墨家是什麽來曆?他不記得邑西國中,有這麽一號家族啊?


    洛沉星的眼中竟然現出了幾分神往:“哦,說到墨家,他們的總部是在一個,比邑西國要強大很多的大王國!墨家的家主,雖然實力並沒有多麽強大,可是他有錢啊。有錢真好啊,有錢了什麽東西買不到呢?


    有很多強大的修靈者,隻要墨家一句話,他們都一定會心甘情願去賣命的。因為以前在墨家買過太多的修煉資源,以後也一樣需要,那真是得罪了誰,都不能得罪墨老板哪。


    而且,因為他們是商人,廣結四方緣,不會跟任何的修靈者產生衝突。這一點就比某些雖然強大,但是仇家遍地的獨行者好多了。


    真要說會看不慣他們的,或許就是一些同樣的商人了。可是當同行比你強大一點的時候,你會嫉妒他;當同行比你強大了太多,你就隻會仰望他。各地的商人,都還是要靠墨家賞一口飯吃,誰會去跟他們作對呢?我這樣說,你對墨家應該可以有一個大概的了解了吧?”


    在洛沉星這一番介紹之後,阮石的神情卻是依然平靜,甚至還透出了幾分嘲諷:“那我隻想說,既然聽你的口氣,你洛家的勢力遠不如墨家,我們選擇投靠你,又有什麽好處?”


    洛鶩斥道:“大膽!”掌心中已是蘊起了一層靈力波動。如果惹得少爺為此不快,那他一定會好好教訓一下這個放肆的小子。


    洛沉星卻是微笑著朝洛鶩一擺手:“無妨。”慢悠悠的踱步回身,踏上台階,在紅漆王座上坐了下來,肘腕輕倚靠手,“我洛家這漫長歲月以來,始終是在沉潛等待時機。因為我們的後台是……”抬手朝天上指了指,代替了他沒有說完的話。


    天?阮石皺了一下眉:“……是皇帝?”在他印象之中,也隻有那些戲文裏的古代大臣,說到皇帝時會朝天拱手了。但是一個邑西小國的皇帝,值得他那麽推崇麽……?


    不料洛沉星聞言卻是猖狂大笑:“皇帝算什麽!他還遠不夠格!”


    阮石嚇了一跳。就算邑西國的皇帝的確影響有限,但是這裏畢竟還是在邑西國境內啊!這樣非議皇帝,真的合適麽……


    阮威的閱曆遠比阮石廣得多。聽到洛沉星語氣如此狂妄,想必他所說之人當真是幾倍的遠勝於皇帝了。於是他也當真是專門往大了去想。有哪一位強者,名號裏是有“天”字的麽?或者是……哪一個勢力……?天,天霄閣?還是說……


    阮石在一旁緊張的注視著父親,而洛沉星也當真是極有耐心的等著他想,似乎對自己這後台也真信心十足,一定是可以把麵前之人震得徹底老實的。至於這個“驚嚇”,還是讓對方自己帶給自己,遠比他直言點破謎底要管用得多。


    阮威又沉思了片刻,情緒忽然變得激動起來,呼吸也急促了很多:“莫非是!天……天……”


    洛沉星看著他現在的狀態,明白答案已經是給他猜出來了,而自己想要的效果也已經完全達到了。滿意的一擺手:“不用說出來,你心裏明白就好了。”


    阮威長長呼出一口氣。似乎不用將那個名號直言說出,讓他也覺得放鬆了不少。而緊接著他也就恭恭敬敬的拜伏了下來:“我父子二人,從此願意盡心竭力的為洛家效忠!”


    阮石雖然還一頭霧水,但父親都已經跪了,他也連忙緊跟著跪了下來,依樣將效忠之言重複了一遍。


    洛沉星滿意頷首。接過那黑衣人幻魅捧過來的金匣,從當中取出兩個深紅色的戒指,戒指上方,是一塊妖異的紅寶石。洛沉星側過中指上的朱雀戒指,在兩枚戒指上方略微一點,口中也是飛快的喃喃自語。


    在寶石相互接觸的一瞬間,從旁可以看到一層層清晰的華光繚繞,如果用子戒和母戒來比喻的話,就仿佛是從子戒中飛出了什麽東西,被母戒加上了鎖鏈,又重新歸還到了子戒之中。


    阮威和阮石心中也是一清二楚,既然已經選擇向洛家效忠,那麽他們今後的命運,恐怕也當真是被套上這樣的枷鎖了。


    在洛沉星對戒指做過一番工作後,將兩枚戒指分別遞給了二人,淡淡道:“都戴上吧。言靈咒語就會生效了。你們今後,務必要全心全意的效忠我洛家。至於這言靈咒語,你們也不要太過害怕,它隻是一個能夠將命令絕對實效化的保障,隻要你們不生二心,它就不會對你們產生任何威脅。


    還有,你們也不要覺得,我送你們戒指僅僅是為了監視你們。這個戒指還有許多方便的功能,要是放在黑市上賣,那是需要不少錢的。現在我就送給你們了,就當做是,第一次的見麵禮吧。”


    阮威二人戰戰兢兢的將戒指套上手指,心裏都是一陣苦笑。能將控製他們說得好像無償幫助一樣,這位洛家少爺也真是有本事。


    在兩人都已經將戒指戴上後,洛沉星與阮石擦肩而過,湊近了他耳邊輕聲道:“不可以把今天在這裏聽到的事說出去哦。否則的話——會死。”


    話音剛落,阮石清晰的看到自己手上的戒指閃過了一道紅光。這也嚇得他一陣顫栗。雖然還不是很明白,但這多半就是在利用言靈咒語了。


    這是一個死咒,如果他安守秘密的話就會平安無事,一旦他敢泄露半個字,不論是以任何隱晦的方式泄露,隻要他稍稍動了這樣的心思,言靈咒語就會生效,他就會死……


    洛沉星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就一個人徑自走了出去,幻魅也緊隨其後。阮威二人見狀,也正要離開,這時洛鶩忽然上前了一步。


    “阮威兄弟,等等。”在洛沉星麵前,洛鶩的殺氣收斂得半點不存。但是少爺剛一離開,他又重新變成了那個陰森森的黑市負責人。


    “少爺那邊完事了,你跟我之間的事可還沒完。上次你害我們黑市損失慘重,賠償,這就拿出來吧!”


    阮威眼前一黑,整個世界在他麵前,塌了。


    所謂的“讓黑市損失慘重”,其實那就是一個天大的冤枉。


    當初阮威在定天城見到葉朔拍賣禦魂心法,為了試探出他身上是否還有其餘的心法卷軸,就將他的消息賣給了黑市。當初洛鶩充分發揮出了奸商本色,百般壓價,又騙得他另掏了一大筆委托費,才肯開始辦事。


    結果葉朔的實力卻是遠遠超過阮威所提供的“蓄氣一段”,最終令黑市損失了兩名殺手。洛鶩大怒之下,將這筆賬完全算在了阮威頭上,責令他立刻做出賠償。


    然而當時的阮威已經離開了黑市,滿以為今後跟洛鶩是再也不會見麵了,因此根本就沒把他的威脅放在心上。為了出一口氣,還說了好些挑釁的話。萬萬沒有想到,世事弄人,發展到了今天這一步,竟然讓自己又撞在了洛鶩手裏!


    為了賠償焚天派,他本來就已經掏了一大筆靈石啊……現在他窮得連頓飽飯都快要吃不起了,洛鶩還讓他賠錢……


    但是看著洛鶩奸詐的笑容,阮威很清楚,自己是沒有選擇餘地的。


    ……


    在阮威的腰包又一次狠狠的大出血之後,他們兩人就被洛鶩一起帶到了黑市。然後接下來的時間,在外界看來是他們“失蹤”了的幾個月,他們就一直都生活在黑市的各種高強度訓練中。


    按照洛沉星的說法,既然要為我洛家辦事,實力自然不能太弱。你太弱了,做什麽事都會受到限製;你太弱了,連跟利用對象談判的資格都不會有。


    阮石覺得自己就快要瘋了。他長到這麽大,其實一直都沒有在修煉上花過太多功夫。但是這一次,黑市卻是在用訓練殺手的方式訓練他們,而且,還是最高規格的那一批。


    不管是跟黑市的其他殺手對打,還是野外徒步訓練,再或者是各種苦不堪言的鍛煉韌帶……他們每天從早到晚,所有的時間都是在訓練中度過的。總共加起來,大概也隻能睡一個時辰左右。


    每天都是被折磨成一灘爛泥之後扔進被窩,基本上頭一挨枕頭就能睡著。幾乎是剛剛睡著,下一刻立刻又會被拖起來訓練。體力不夠了,用丹藥強灌;頭痛欲裂了,用丹藥強撐……在這一點上,黑市對他們的確是毫不吝惜資源。


    而一旦有任何一點偷懶的舉動或是想法,戒指上都會躥出一陣電流,瞬間蔓延他們全身,把他們電得死去活來……


    阮石每一刻都覺得,自己就要撐不下去了,自己下一刻就要死了!但是他竟然是一次次的撐了下來,有時連他自己都覺得這是個奇跡。


    洛沉星曾經跟他說過,這靈界大陸上的競爭非常殘酷,失敗往往就意味著滅亡。現在他已經輸了,卻還能繼續留著性命,繼續在這裏訓練,還有機會重新去複仇,他就已經應該懂得知足了。有多少的強者,在他們被擊敗的那一刻,就算再想繼續修煉,也已經沒有機會了。


    阮石認同了這句話。一次次超負荷的訓練中,他也一直在腦中假想葉朔的臉,用日漸強盛的仇恨來激勵自己。最初的一段時間,他確實是對這樣的訓練怨聲載道,但是數日之後,他就已經漸漸的麻木了。他就把自己當成一隻沒有思想的木偶,隨便別人把他擺布成什麽樣吧。


    在這樣的地獄式封閉訓練終於結束之後,阮石一回到碎星派,第一件事就是先倒在床上大睡了個三天三夜,似乎才總算將之前損失的體力和睡眠都補充了回來。


    “但是,我畢竟是活下來了,我沒有死……”阮石的思緒又回到了眾人集結的賽場上。凝視著戒指上的紅寶石,又將目光直直的投向玄天派,在人群中準確的找到了葉朔的身影,那一刻,他沉寂已久的雙眼中驀然放射出了凜然殺意!


    “既然我沒有死,那麽,死的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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