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葉朔被叫去了天璣殿,殿裏隻有了塵道長,見葉朔來了,便拿出一塊玉簡遞給他。


    “這是什麽?”葉朔好奇的盯著玉簡。雖然他的境界依然沒有變動,但連日苦修各式靈技,以及下山曆練,與各種強大的敵人戰鬥等等,已經令他的神識有了顯著的長進。如今這玉簡比起一般的更加修長,表麵更是覆蓋著一層古樸厚重的氣息。靈力波動時而如霧裏看花,時而又如瀚海汪洋般深不可測,靈魂探測剛一觸及表麵,都如同碰到了一層無形的薄膜,輕輕巧巧的將一切外界探測隔絕於外。凡此種種,都預示著這塊玉簡絕非凡物,至少也是與他以前所修煉過的任何一種靈技都不同。


    “或許天遙也曾給你提過。這就是我玄天派向不外傳的鎮宗之寶,玄天秘法!”了塵道長目光灼灼。


    “玄天秘法!”


    葉朔被這個詞嚇了狠狠一跳!當初在小竹林裏做著白日夢的時候,雖然也時常盼望著哪一天會有一本秘籍從天而降,剛好砸在自己鼻子上,但那畢竟也隻是幻想,就和自己不可能一覺睡醒,忽然從蓄氣一段突破到通天境一樣的不切實際。


    在楚天遙向自己展示太虛遊龍步,並以玄天秘法相誘,邀自己參加門派大賽時,這昔日高不可攀的秘法仿佛第一次不再是鏡中花,水中月,而是連接著某一個觸手可及的未來。那時的他,是真切的動了心。在門派中一路苦苦修行,也一直是以玄天秘法在鞭策著自己。如今,這曾經夢寐以求之物,竟然就如此真實的擺在自己眼前?


    葉朔戰戰兢兢的去取玉簡,仿佛怕動作過快,這玉簡下一刻就會化作幻影在眼前消失。然而就在他即將拿起來的時候,了塵道長話中的某個詞,忽然在他的腦海中浮現了出來。也就是這突來的訊息,讓他的手在空中停了下來。


    “向不外傳?那也就是說,在我之前,還沒有人修行過這秘法麽?”葉朔遲疑著道。


    “不錯。”了塵道長鄭重的點點頭。


    “那……”葉朔咽了咽口水,“就連楚師兄,還有宮天影師兄他們,也都沒有修行過?”


    “沒有,我說過你是第一個。”了塵道長點頭。“其實不要說是他們了,就連我玄天派的創派老祖,也是偶然在一處險地發現了這套秘法,雖然想要修行,卻窮盡一生,依然未能參透這秘法中的奧義。此後玄天派中每一代的掌門和傑出弟子都會嚐試修行,仍然沒有一個人能夠成功。也許也隻能說是他們跟這秘法無緣!”


    葉朔沉默了一下,在了塵道長期待的目光注視下,又停下了即將握住玉簡的手。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還是暫時先不要修習了吧。依進門次序,我成為核心弟子才不過短短數月,前麵還有那許多排在我前麵的師兄。依實力高低,我僅僅是蓄氣一段的弟子。無論是哪一方麵,我都是不夠資格修行的。楚師兄已經是聚氣五段,又天資過人,還是讓他修煉吧,或許能為門派增加更多貢獻。”葉朔說著。


    了塵道長微微沉默,顯然沒料到在玄天秘法的誘惑麵前,依然有人能夠不為所動。


    “你覺得這玄天秘法不重要麽?”了塵道長問葉朔。


    “重要。正是因為重要,我才覺得這玄天秘法不能就這樣輕易的給我,我何德何能,可以擔此大任?”葉朔眼中有種從未見過的神色。說不為所動,那是不可能的。他在掙紮,在他心中玄天秘法應該給比他更加出色的人。今日為一份玄天秘法,他就舍棄同門之義,那麽他日為了更有誘惑的利益,又是否也會做出身不由己的選擇?如果為了追求力量,需要舍棄的是最基本的道義,那麽,他寧願放棄這份力量!


    飲水當思源,他不希望自己成為一個徒有一身修為,卻兩手空空的人。


    了塵道長對於葉朔不為誘惑所動的正直很滿意。但繼而神色一肅,道:“你不想救顧問嗎?”


    葉朔神情一怔。


    “有了力量,才可以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不是嗎?現在我們一群人在這裏為了救不得顧問而束手無策,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在生死邊緣徘徊!其後雖然有了一線希望,但這解藥能否尋到,仍是未知之數!如若是涅槃境的強者,完全可以逆天改命,竊陰陽,奪造化,要為顧問解毒,根本不費吹灰之力。”說著向桌麵的玉簡瞟了一眼,“如今這玄天秘法就放在這裏,學與不學,完全取決於你。師父不會幹涉你的選擇,但你的決定注定了你的命運!”了塵道長說完,就獨自負起雙臂,安靜地閉目養神。


    一旁葉朔低著頭看不見表情,但當他把頭抬起時,毫不猶豫地拿起了玉簡。


    了塵道長還是閉目養神的模樣,葉朔再沒說什麽,向他道了別,轉身離開了天璣殿。


    葉朔走了之後,了塵道長忽然睜開眼說道:“你已經在那裏站了很久了吧?為什麽不進來?”


    “師父。”來人竟是楚天遙,他似乎有一肚子的話想說。


    了塵道長擺了擺手,望著明明滅滅的燭光出了半晌的神,才道:“我剛剛跟朔兒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楚天遙點頭:“是的。我隻是不明白,玄天秘法一向是隻傳給精英弟子的,為何要傳給葉師弟?”


    了塵道長嗬嗬一笑:“因為他在我心目中,就是精英弟子啊!”


    “可是……”楚天遙似乎還想說什麽,了塵道長忽然轉過頭,眼神雪亮的盯著他:“怎麽,你這是在嫉妒你的師弟麽?”


    楚天遙低垂下頭:“弟子沒有。弟子隻是覺得,修煉就應腳踏實地,首忌急於求成。葉師弟才剛剛入門不久,根基未穩,讓他過早修習玄天秘法,或許會對他以後的修煉不利。


    也不知了塵道長相信了沒有,隻是默默點了點頭:“你若真是這樣想,那是最好不過。但朔兒要如何修煉,為師自然有所規劃,我是絕不會讓他走彎路的。今日天色已晚,你就先回去休息吧。”等了一會兒見楚天遙沒動,又道:“還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不……沒有了,師父也早些安歇。”楚天遙仍然沒走。


    了塵道長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你雖然嘴上不說,但為師從你的眼神中看得出來,你是在怨我。這玄天秘法,我知道你盼了很多年,你是怨我沒有傳給你,卻傳給了朔兒?”


    楚天遙見師父已經將話說開,終於也忍不住將心裏話都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倒了出來:“是!難道在師父心目中,比起葉師弟,您覺得他比我更適合修行這秘法麽?可是他僅僅是蓄氣一段,這玄天秘法在他手中,又能發揮多少效果?難道您覺得在七大門派比試會上,他可以為玄天派取得更好的成績麽?”說得激動,身子都有些微微顫抖。


    了塵道長猛地抬起頭:“就衝你這句話,你的確是並不適合修習這玄天秘法!如今你的雙眼,已經被得失之心完全蒙蔽了!聽聽你嘴裏說出來的話,事事僅以利益為先!為了利益,你竟然連同門之情都可以置於不顧!在修煉的道路上,想要獲得強大的力量,這沒有錯,但是有些歪路,卻是絕對不能去走的。比如禁咒,就是萬惡之源!你最近,往安雲房裏似乎跑得很勤哪?”


    楚天遙在師父的直言質問下,一時心驚肉跳,但隨即強作鎮定,道:“是,天影師兄臨行前,曾囑托弟子好生照看安雲師兄。弟子正是在完成他的心願。”


    了塵道長直視著楚天遙:“你能遵守與天影的承諾,這很好。但若是專為此事,連自己的分內之事也放著不管,那就是本末倒置了!我聽說,當朔兒在安山林中遭遇敵人伏擊時,你正在安雲房裏?”楚天遙聞言想解釋,被了塵道長阻止,“夠了,你不必解釋!你沒有同我商量一聲,就擅自給他們放了假,如果你當時繼續帶著他們修煉,顧問中毒之事本來可以不必發生!如今你還不承認,自己是在因私廢公麽?”


    楚天遙默然垂首道:“弟子知錯。”


    了塵道長擺擺手:“罷了,這道歉也沒有什麽用。隻是,從今以後,這安雲房裏,你就不要再去了。”


    “什麽,那怎麽行!”楚天遙脫口而出。


    了塵道長臉色一沉:“你口稱知錯,卻絲毫悔過的行動也不願拿出來麽?”


    楚天遙默然說道:“弟子隻是擔心安雲師兄……”


    “你不必擔心。我玄天派中有這許多弟子,我會即刻吩咐下去,給安雲另尋一個可靠的,手腳麻利的弟子照顧。你隻要專心做好你的事,全力負責你兩名師弟的修煉。”了塵道長回答道。


    最終楚天遙沒能改變師父的心意,不甘的退下。


    離開天璣殿,走到一塊僻靜處,他仰起頭靠著背後的牆壁。


    “師父,你竟然偏心至此……”


    一直以來,作為門派中的精英弟子,想要什麽都可以被輕易滿足,這種名為“嫉妒”的感情,還是第一次開始在他的心中發酵。一閉上眼睛,幼年時被師父嗬護的一幕幕相繼在腦中浮現,自己被舉得高高的騎坐在師父的脖子上……自己在師父的指導下一筆一畫的學著寫字,第一次學習靈技……自己頑皮的揪著師父的胡子,師父卻依然對自己露出慈祥的微笑……如今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如玻璃般在眼前破碎。


    “你的心裏就隻有葉朔,再也沒有我的一席之地了麽?”一提到葉朔,腦中出現的就是那個揮舞著青頭白蘿卜的葉朔,那個在酒樓中嘴裏塞滿了飯菜的葉朔,那個入門數月始終停留在蓄氣一段的葉朔,那個連入門口訣都背不出來的葉朔,那個隨時會為了朋友而意氣用事的葉朔……為什麽!為什麽師父會重視他超過自己?為什麽偏偏是這個一無是處的師弟徹底的取代了自己的地位?!


    楚天遙望著天空,極力忍住了眼眶中湧動著的酸澀。


    “師父,我一定會向你證明,你的眼光是錯誤的!我一定會讓你知道的!”


    不久後安雲的房內傳來安雲大聲嗬斥的聲音。


    “什麽?為什麽!”不出意料的,安雲的反應非常激烈。


    “那是長老們的決定,我也無權更改。”楚天遙故作平靜。“不過你不用擔心,師父說之後立刻會安排其他的弟子接手,他們一定也會好好照顧你的。”


    “我不需要什麽其他人!”安雲暴怒,“其他人會像你這樣任勞任怨麽?其他人會像你這樣不厭其煩的陪我聊天麽?其他人會像你這樣無止境的忍受我的種種無理要求麽?那群長老是不是都吃飽飯沒事情幹,為什麽連這個也要管!還是你覺得是我耽擱了你的修行,你想找個借口擺脫我麽?”


    “安雲師兄,今天就是最後一天了,還是開心點相處完這最後一天吧。之後你也千萬不要去跟長老們鬧。”楚天遙仍是好言好語的勸說著。


    這話卻像是忽然提醒了安雲一般,他眼神凶狠:“不錯,等那些長老們再來的時候,我可以當麵向他們抗議!如果他們不答應收回成命的話,那麽這一輩子,就算是我死,他們都別想再從我嘴裏問出禁咒的秘密了!”


    楚天遙依舊假意勸著他。


    待楚天遙安頓著安雲躺下後,他轉身走出房間,嘴角緩緩掀起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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