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聽折子戲上言:最是無知做錯最可怖。宛言並非三歲幼兒,然理智被情感壓製之時,怕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可怕的事情。她曾想對我下殺手,我毛骨悚然,那妨礙她的杜夫人呢?


    “你對杜夫人做了什麽?”


    村中人皆道杜夫人染病離開,不知這病是不是宛言做得手腳。


    她一臉死不承認的淡然,“我能做什麽?我什麽都沒做。”


    “好吧你不說。”我無所謂的找了椅子坐下,“他們如何與我何幹?明天啟程回京,你收拾一下吧。”


    “我不能走!”


    我冷哼一聲,“不走?是想等杜公子回來還是怕回京把你隨便嫁掉……”


    我話未說完她便忽然發狂,俯身嘩啦一聲把桌子上的茶具掃了個幹淨,頓時一片劈裏啪啦不絕於耳。她似乎還未解氣,連桌子都踹翻在地。整個人哪裏還有半分溫婉可言。


    我嗬斥她,“你想幹什麽!”


    她猛然抬起頭來,低頭時濃密黑發遮擋下的那張臉,此時完整暴露在我麵前。眼眶發紅臉頰蒼白,頰邊微微濕潤的發絲貼在臉上,對比鮮明而詭異。


    她笑了笑,“你眼裏隻有你自己。何曾想過我?我受得苦你可曾關心過,我的心情你可了解過?”她歇了口氣,“你仗著長姐嫡女的名義在人前假惺惺,眼裏可有半分我這個妹妹!”


    她甩了袖子站起來,“且說為爹爹昭雪之事。你優柔果斷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不就是想讓人憐惜你幫你麽?著世上可真不缺傻子,趙子瑜看起來那麽精明的一個人,也敗在了你的手上。”


    她搖搖晃晃走幾步,“我知道我不如你。我蠢,我笨,我需要你護著才能立於人前。我什麽都不會,隻會壞事。是不是啊,寧挽釋!”


    又忽然捂著臉悲傷不已,“有誰關心過我?哥哥隻護著你,我永遠隻能在旁邊羨慕的看著。你們才是一家人,我跟姨娘,就是多餘的。”


    我從不知宛言心中累積了這麽多不滿。果然人都是偏見的聚合體,她看到的永遠是她想看到的東西。


    “那你知道我們在上京路上被追殺,一路躲躲藏藏的日子嗎?你隻看到了我們一路遊玩不帶你,你可知道潛在的危險?宛言,你又哪裏真正理解過我們。”


    但她好像對我所講並沒有興趣,“你為什麽不想想我為什麽不理解你們?因為你們從未把我當成自己人。”


    或許她說得沒錯。我們一直努力把宛言安置在危險之外,也何嚐不是她口中的沒有把她當成自己人。


    心事積壓久了,總想找一個人說說。可放眼華池,哪裏有一個人與她真正貼心。不,或許也不需要貼心,隻要願意聽她說說話就行了。她一開始把目光瞄準了席賢,可席賢是個藏不住話的,旁人一問,他肚子裏的豆子肯定倒個底朝天。宛言不想惹事,更不想壞事。


    她向杜修同傾訴實屬偶然。


    那日宛言如平常一般看水煮茶。煮沸的水騰起氣泡,轉而又劈裏啪啦炸裂,她卻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仿若未聞。杜修同走過來戳了她肩膀,“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啊,想家人了。”宛言沒說謊,她在懷念父親健在時帶給她的自在日子,那時的她是個高高在上的大家小姐,哪裏會做這種煮茶倒水的粗活。可杜修同不這麽想,他以為宛言是在擔心我的安危。


    “不用擔心,你哥哥他們都去了,想來你姐姐會沒事的。”


    “嗯,”她強忍著嫉妒,“我不擔心。”她這副模樣到了杜修同眼裏,卻是強忍擔憂。杜修同同情心開始泛濫,忍不住安慰她:“有的事擔心也沒用,就算你姐姐真的回不來了,你能怎麽辦呢?去找帶走她的人複仇?小姑娘,這太天真了。”


    既然提到了我,宛言忍不住想要繼續下去,“你覺得我姐姐這個人怎麽樣?”


    “很好啊,講義氣重感情,”杜修同想了想,補充道:“嗯,也有點小聰明。”


    宛言感到不可思議,“這些?”


    “你姐姐雖然……雖然很會裝,但她心腸不壞。”


    被發了好人卡的我很無辜,難道在他眼裏我不是溫柔端莊的風格麽,還是他已經看透了我?!


    要是這種人成為了敵人才真正可怕,看破不說破,在你最虛弱的時候給你致命一擊。好在他是友人,暫時不需要警惕。


    宛言情緒低落,“她在你眼裏,很好嘛。”


    杜修同溫和的笑,“你在我眼裏也很好啊。”


    “那你知道她……她……”宛言明明有一肚子話想說,可又不知應該從何說起。她頹然放棄,“我在她手底下受了不少委屈。每次她惹禍,背黑鍋的總是我。被孔嬤嬤罰打手板,被爹爹抄女則女訓……從小到大我不知替她擔下多少責罰”


    杜修同很是驚奇,“你姐姐幼時竟如此淘氣?”


    宛言被他的奇異關注點氣得說不出話來。她瞪著烏溜溜的眼睛氣鼓鼓的模樣,取悅了杜修同。他遞給她一粒糖果,“你那麽委屈,心裏很苦吧。吃顆糖甜一甜,心裏就不那麽苦澀了。”


    女孩子的心思百轉千結,你永遠猜不準她到底在想什麽。杜修同深知此間道理,所以對於此時的他而言,故意岔開話題才是最好的選擇。隻是他沒想到,他隨手遞出的一顆糖,竟像一顆生命力蓬勃的種子,在宛言心間生根發芽,越加茁壯。


    宛言開始纏著杜修同。杜夫人是一個多麽精明的女人,怎會不知怎的宛言的心思。孔嬤嬤曾跟我說,深宅大院裏赴任們的爭鬥之激烈不亞於男子在外廝殺的戰場。戰場上用到敵人身上的計策謀略,自然也可以用在後宅那些不老實的女人身上。後宅也會見血光,隻是那些老爺們看不到罷了。杜夫人以退為進,主動找到了宛言求和。


    “以姑娘的身份,做了修同的貴妾是虧了許多。隻是我與修同夫妻多年,修同又是個讀書人最是拘於禮法。姑娘進了我杜家門,我們定會好好待姑娘。”


    宛言怎能肯?她清楚的知道做妾之人的悲哀,又怎麽會走她姨娘的老路。


    她委婉拒絕,語氣中似壓抑著萬千憤怒,“杜夫人怎可如此壞我清譽!請夫人移步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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