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自窗間灑落,房間裏光影斑駁。細碎的光點落在文宣臉上身上,隨著他的動作微微移動。


    “看來你已經知道我要針對的是誰了。”我直視光線射來的方向,強光刺激得我下意識要閉上眼睛。眼前光影絢爛,隻留白茫茫的一片。


    文宣站過來,用自己的身影擋住我眼前的日光。忽然的昏暗,我閉了閉眼睛。


    “是趙軒告訴你的,京城寧家動手的事?”


    “嗯。”他低低的應答,“我自己也猜出來一些。”


    我扯了扯嘴角,眼神卻是黯然。“這事連我哥哥都不知道呢。就憑我給你傳了一封信,你就猜到了我的計劃。嗬,你終於聰明了一回。可是,”我低低的笑了聲,“有些事你不知道。”


    全身的力氣似乎都在流失,我倚在門上,一句話要耗盡我所有氣力:“我隻能靠自己。趙軒他……他不會幫我的。”


    “怎麽可能?他為了你都親自……”文宣驀然捂住了嘴巴。


    “他親自跑來看看我是否清白!你消息可真是靈通。”看來他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可我話裏依舊帶著嘲諷。


    文宣久久不說話,我冷聲道:“怎麽,你也以為是我做的?趙軒也就罷了,你跟我十幾年的交情,你也不信我麽?!”我看向窗外,隻有搖動的枝葉在陽光下閃著銀白。


    “我當然信你!”文宣大喊。


    “我知道。”我的心落到了實處,卻也沒有多餘的欣喜。


    “挽釋,你這事真的隻有趙軒能做,你聽我一句,別自己犯險!”他拉著我的衣袖,懇求道。


    我打開他的手,板著臉。“先不說趙軒會不會答應。難道我做有危險,趙軒做就沒有危險了嗎?”


    文宣狡黠一笑,娃娃臉臉上滿是陽光,恍得我微微移開了眼。


    “聽我講個故事吧!”他自覺已經勸下了我,一掃之前的憂鬱肯切,悠哉悠哉的找了個凳子坐下。在我的注視下伸手斟了杯茶,然後朝我招招手。


    我略一猶豫,就接過他手中的茶盞,坐在他對麵。他呆了呆,摸摸鼻子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這個故事呢,可是關係到當朝皇帝和靖國公的愛恨糾葛。”文宣神神叨叨。


    “啊?”


    “哦哦,說錯了說錯了。是關係到當朝皇帝和靖國公對一個女人的暗恨糾葛。”


    “他倆共同喜歡上一個女人?”


    “嗯嗯,對。”


    “然後呢?”我壓根沒指望文宣講出什麽來,就他這樣問一句說一句的講故事水平,嗬嗬。


    那一年繁花落盡,車熙熙始來京城。她白紗覆麵,一襲白衣妖嬈,如同盛放的瓊花,淡雅出塵,一人竟然比得過百花全盛之時。


    車熙熙不知,她幾乎是同一時間入了兩雙眼。一雙是當今皇帝,一雙是當時的靖國公世子,如今的靖國公。


    彼時的靖國公世子,是皇帝的伴讀,兩人向來形影不離,堪稱兄弟。


    對於車熙熙,兄弟二人如何爭執的內情我尚且不知。不過從結果看,是當時的靖國公世子最終抱得美人歸。


    為了避嫌,他主動向皇帝求了外任,帶著妻子遠離京城,一別就是五年。在這期間,他們有了趙軒,他們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孩子。


    五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五年還不足以忘記對一個人的感情,對於當朝皇帝來說確實如此。


    五年後,他們受召上京。那時的趙軒,不過一歲半。車熙熙接到皇後的召見,帶著幼小的趙軒入了宮廷,進了皇後的宮殿。


    第二日,靖國公發了訃告,靖國公夫人病逝。


    沒過多久,皇後因善妒被廢,進了冷宮。皇後宮中所有侍從皆仗殺。太子尚幼,被交給貴妃養育。此間種種,都顯示出車熙熙的死亡與皇後有關。


    “他的仇怨早已在當日了結,他又何必幫我?”我有些愣神,我以為趙軒是如今靖國公夫人的孩子,想不到他竟然還有這樣的經曆。


    趙軒拍著自己大腿,恨鐵不成鋼。“我的挽啊,我的意思是趙軒被揭露出來也沒事啊,皇帝和靖國公都會保住他!”


    “你說的沒錯。”這確實是最好的主意,可是我做不到。


    我站起身來,“走吧”兩字還沒有說出口,後頸一痛眼前就是一片漆黑。唯有聽覺還算靈敏,“你們說的,我都聽到了。我同意。”


    是哥哥的聲音,我心裏忽然湧現未知的惶恐,想要說不要,卻發現喉嚨隻能發出嗬嗬的氣音,沒有辦法吐出半個字。額頭上爬滿冷汗,後背已經沾濕內衣。踉蹌著倒地的時候,有人攬住了我,我終於陷入一片昏暗。


    夢裏浮浮沉沉,盡是不好的事情。有時候我能夠意識到自己已經醒來,被人喂進苦澀的藥汁,隨後又昏昏沉沉睡去。後來我漸漸的意識到藥汁會讓我繼續昏睡,學會抗拒,喝了會再吐出來。我想反抗,拒絕喝藥,可是全身軟綿綿沒有力氣,被有力的手按住灌了藥,繼續一天的昏昏沉沉。


    夢裏有個小男孩,枯守在河岸旁的茅草屋,等待著他母親的到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知道他等的是他的母親而非別人,我也不知道誰是他的母親,他為什麽要等待,為什麽隻有他自己在這裏等。我想著,或許他是被拋棄了?


    後來才發現自己隻是一抹意識,隻能看得到小男孩的枯守,卻不能接近他與他交流。春去春來,河邊草木一度榮枯,他誰也沒等到。


    春光明媚時,我坐到了門前的台階上,托著腮看著他。感到手上有些冰涼,我低頭一看,卻是一滴眼淚。小男孩在靜靜的流淚,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你怎麽哭了?”我聽見有人問,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的聲音。


    “都結束了。”有人回答,也不知道是不是小男孩在說話。我趴過頭去看他的嘴形,卻赫然發現夢中所有的東西都淡去,隻留我自己在昏暗的空間裏,空蕩蕩的毫無聲息。


    我重新跌入黑暗。


    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然大亮。眼前是青色的帳頂,幹淨而整潔。我動了動手,全身的力氣不知流失到了哪裏,軟綿綿的酸澀。我拖著身子坐了起來,倚在床邊緩了緩,力氣恢複了些就要站起身來提鞋,頭發散落了一地。我抬手把頭發扔到身後,眼角餘光驀然看到一雙繡花鞋落在了眼前。


    我停滯了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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