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一新的女子亭亭立在我麵前,即使布衣金釵也掩蓋不了她秀麗的容貌。我必須承認,她長得很漂亮。可是微微駝著的脊背,低垂的頭顱,斂下的眉眼,無一不展示著她的卑躬屈膝。這種明顯的討好,我不太喜歡。


    “你會做什麽?”我捋著袖子漫不經心的問。


    “什麽都會一點。”


    “什麽都會,就是什麽都不會。”我抬起眼來看她,一字一頓說道。


    她撲通一聲跪下,“姑娘吩咐的奴婢一定會做好。”


    我其實不想難為她,隻是氣不順想要借題發出來罷了。隻是她這番姿態整的我好像想要拿捏她的惡主,我心裏的這口氣更不順了。盯了她半晌,想著自己就不該找她撒氣,幹脆揮揮手讓她出去了。


    不得不說,顧嫂做飯的手藝不錯。終於可以不用吃客棧老板的白切肉和堅果了,這種沒有廚子的客棧真不知道老板是怎麽運營起來的。吃飯的時候又不見趙軒,我奇道:“這人是鐵做的麽?都不用吃飯的。”


    “他是去董大人家蹭飯吃了,他那種金銀堆裏長大的孩子怎麽可能跟我們一樣有飯吃就行了。說到底到底還是不同的。”哥哥語含嘲諷,似乎帶著隱隱怒氣。


    我奇了怪了,“你不是向來挺欣賞他的麽?怎麽忽然嫌棄上了?”


    “那是以前!”哥哥摔了筷子,隨即調整麵色,不耐道:“吃飯吃飯。”


    我被他沒來由的怒氣唬得一愣一愣的,在壓抑的氣氛下扒拉兩口飯,就去瞥他一眼,扒拉兩口再去瞥他一眼。哥哥終於被我看得吃不下去了,虎著臉瞪我:“他讓我給她表姐治眼睛!”


    我愣了一下,這才反應出來他是趙軒,趙軒他表妹眼睛有問題的,就是上次他牽來安定侯府的那一位。我不明白,遂滿不在乎道:“這不是你作為醫者的本職麽?治就治唄,不就是讓你幫個忙麽。”哥哥明顯哽住了一口氣,氣呼呼的看我。我茫然的看回去。那個時時刻刻牽著趙軒衣袖走路的小姑娘,看得見了的話就不用再依靠他走路了。這樣挺好。況且醫者本來就有一顆仁心,我實在不明白哥哥為什麽這麽生氣。


    他張了張嘴,又閉上。看了我好久才歎了口氣:“挽釋你呀,到了深宅大院裏可怎麽活呀。”


    我更茫然了。那和這有什麽關係?


    哥哥也不跟我講明白,直接了當的問我:“挽釋,你可喜歡趙軒?”


    我的臉刷的紅透,輕斥哥哥:“沒事你問我這個做什麽?”哥哥疲憊的笑了笑,我卻沒有看出來,捂著臉跑出房門。被幹澀的冷風一吹,我熱辣辣的臉才稍稍降了溫度。


    隻是哥哥,怎麽會忽然對趙軒變了態度呢?難道與他求治表妹有關?應該不會,我暗自搖頭,難道……


    又在戲耍我!竟然拿她表妹開我玩笑,我羞惱的跺了跺腳。


    我帶上顧嫂在客棧周遭轉了轉,城中一片蕭條景象。出門擺攤的少之又少,大部分的房屋都緊緊關閉著門窗,不知在防備什麽。陽光正烈,空氣中蘊含著隱隱的土腥氣,並不好聞。碧藍的天空下可見爬滿青苔的瓦片規律的擺在房頂,在水汽的氤氳中,瓦片顯得更加烏黑厚重。低矮的石頭房子連成一線站滿街道,地麵是青色石板鋪就。沒有什麽特別的。流離失所的群眾都在城外五裏處聚集著,等待朝廷的救援。可是他們不知,為他們準備的銀兩早就被那些屍位素餐的官員貪掉。


    “顧嫂,如果是你要毀掉一樣東西並不想讓別人發現是你幹的,你會怎麽做?”


    她思索片刻,試探道:“有錢能使鬼推磨,出錢找別人?”


    “對,還必須是不引入注目的人。”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趙軒在堤壩舊址發現了火藥爆炸後的殘渣,若是如此,那麽最初救走瑾年的黑衣人說的就是實情,確實是有人動了堤壩,由此才得以除掉爹爹。我緊緊攥住拳頭,恨不得立刻揪出背後之人,狠狠給他一拳。我深呼吸,逼自己繼續想下去。


    隻是是不是太子派人做的就不得而知了,畢竟禍水東引這一招是人就會用,也有可能是太子的對手嫁禍給他。現在唯一可以證明太子清白的,就是火藥來源。得趕緊查,真相就在眼前,我有點等不及了。


    我拉了顧嫂匆匆往客棧走,顧嫂不知怎麽了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樣。一路磕磕絆絆的全憑我拉著走,整個人都不在狀態。


    “你怎麽了?”我皺眉看著她,“可是不舒服?”


    “沒,沒事。剛剛站得有點久,腿有點酸。”她眼睛轉了轉,急忙答我。


    “真的?”


    “自然不敢騙姑娘。”她彎腰陪著笑。


    我不想看到她這番姿態,走得更快了些。


    客棧裏放飛了一隻白鴿,我看著它撲棱著翅膀飛上天空,慢慢變成一個白點消失在雲朵之間。這件事情,還是拜托文宣得好,他人脈廣,小道消息來得自然多。


    劈裏啪啦的一陣響,我回過頭就看見顧嫂正在撿拾掉在地上的筆,紙,硯台。墨跡沾染了白紙,黑糊糊的一大片毫無美感,地上也沾了墨汁,一片混亂。我緊緊的蹙著眉,看著顧嫂:“你怎麽這麽不小心?趕緊收拾了。”剛剛撿起來的毛筆被扔在桌上宣紙上。她聽了我的話想把那張白紙扯掉,“嘩啦”一聲一套毛筆全部又灑落在了地上。我看得直皺眉。


    上前一步擋住她又想撿拾的手質問:“你到底怎麽了?如此粗心大意我要你做什麽?養累贅麽?”


    她慌忙且利落的跪好,左手按右手交疊置於額頭前,身子快要趴到地上。我能看到她用藍色粗布盤起來的頭發和她未束完整的碎發覆著的白皙纖細脖頸。


    “我,姑娘,奴婢毛手毛腳的以後會改。請姑娘給奴婢一條活路。”


    我氣結。我是那種一言不合要人命的主子麽?我捋著袖子,冷冷的看向她:“如此,你也沒必要留在這裏了。既然跟著我隨時會死,你又何必跟著我?”又歎息道,“本想著回了京城就去官府給你辦戶籍和賣身契,現在倒是省了。”


    威逼利誘,我看你到底是說還是不說。我雙眼緊緊鎖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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