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心裏不情願,我們也要上京了。回望一眼待了許多年,給了我太多回憶的寧夏城,我掩上了車簾。


    窗外是一派山清水秀的和美,綠色一路蜿蜒。路途遙遠,地麵凹凸,我忍不住喊停,利落的跳下馬車扶著粗壯的樹嘔吐。哥哥撫著我的背,眉頭緊緊皺著遙遙的看向遠方:“天馬上就要黑了,趕不到鎮上,難道要宿荒野麽?”


    正吐著的我身子抖了抖。我自小聽乳母講故事長大,故事中的荒野是妖精鬼怪出沒的最佳地點。我抬起頭看了看漸暗的天色,皺眉打量了一下哥哥俊朗的容顏。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哥哥目光呆滯,一個被厚厚頭發擋住半邊臉的女人露出尖銳的獠牙,慢慢的靠近哥哥脖頸的畫麵。


    我呆了一呆。


    哥哥被我眼神看得發毛:“挽釋你那什麽眼神?”我笑得意味深長,“在想我未來的嫂嫂得長的什麽天仙模樣才能配得上我哥哥。”他揉了揉我額上的碎發,“怎麽忽然想到了這個。莫不是我家挽釋,”他做出一副我都明白的表情,“恨嫁了吧。”


    我說:“……”


    其實我並不能理解那些話本子上的癡男怨女的離愁別恨。望穿秋水等待戀人還家,不還家就變成怨婦的呆笨婦人,到底不是我的風格。寒窯苦守十八載的王寶釧最後隻過了十八天好日子,她丈夫還另娶新歡。要我說,我早就不要這種人渣了。自己有才有貌又有錢,離了那一個男人就不能活了不成。我寧願在死訊傳來時甩甩衣袖跟他兩不相欠,從此天涯陌路人。不過這些想法可不能讓哥哥知道,不然他定會提著我的耳朵告訴我:這種想法要不得。扯遠了,扯遠了。我打了個哈欠,眼皮沉重,眼睛要睜不開了。


    馬車猛的顛簸,繼而停止。我扶著額頭疼得呲牙咧嘴,緩了好久才探出頭去,幽怨的瞧著哥哥:“這回你妹妹的頭可真差點開了花。”


    “前麵有個人。”他語調嚴肅,讓我一瞬間收斂了神色。


    說到底我哥哥是醫者,做不到見死不救。於是當我清醒過來的時候,我正蹲坐著拿一塊濕帕子給躺著的少年敷在額頭上。


    我愣了愣。站起來揉了揉酸麻的腿,飄著撩開了車簾。外麵已是晴空萬裏,太陽升的老高了。馬兒在悠閑的吃著草,旁邊是幾行老樹,枝椏橫橫斜斜剪碎陽光,投在地上斑斑點點的。


    我在原地轉了一圈,眼珠轉了轉,立馬三步湊做兩步奔上馬車。找了個舒服的地方倚著,繼續睡覺。


    果然,不一會兒,踩碎幹枯樹葉發出的細碎聲音傳來,哥哥已經到了我的麵前。“別裝了,我剛剛摘了些漿果,湊合著吃吧。”他笑著,遞給我一些果子。


    “裏麵那個怎樣了?”我朝車廂努努嘴,撿起一個果子用袖子揩了揩,哢嚓咬了一口。


    他看著我皺了皺眉,錯開眼答道:“我們此行帶的藥材多是溫補的,他身上多處刀傷,傷口又深。不對症下藥的話,怕是我也沒辦法。”


    我扔掉果核,若有所思:“且不說這人來曆不明。若我們帶著他上路,怕是會沾惹上麻煩。再說,”我回頭看了一眼被車簾遮掩的少年,似乎能看到他痛苦的蹙著眉。忽然聯想到自己,若是我也這般無助,是否有人會毫不猶豫的幫我脫離困境?胸腔裏傳來一種陌生的感覺,悶悶的壓抑。我頓了頓,像一瞬間失去所有的力氣:“醫者仁心,雖說你是不懸壺公子,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咱們就帶著他吧。”


    昨夜的驚恐已經過去,我盯著眼前少年精致的眉眼。有誰能想到這麽俊逸的少年郎,身體裏有那麽大的能量與狠絕。一人獨戰,渾身浴血,剿滅敵人居然還活著。“你到底惹了什麽人呢?”我喃喃問道。床上的少年睡得一派沉靜。


    天黑的時候,我們一行人終於遙遙看到了村莊。青山掩映下,屋舍交錯分布,三三兩兩挨在一起,其間是錯雜的阡陌。哥哥說,按照我們的行進速度,怕是明天才能入得村莊。今晚怕是又要露宿荒野了,我心裏哀嚎。


    “咱們就在此處借住一宿吧。”哥哥清越的聲音傳來,馬車停了。我心中一喜,莫非此處有人家不成?我猛的拉開車簾,看向洞開的大門。門上牌匾在燈籠的映照下,泛出瑩瑩幽光。“白衣庵”三字映入眼簾。


    既是庵廟,那應是不乏光線與聲音。可此處幽靜,竟像無人居住。我朝著正中的房間走去,敲門的手還未落到實處,房門忽然開了。嚇得我三魂去了六魄,大叫一聲就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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