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穀渾出產的犛牛肉很好,這種牛從小牛長成大牛,需要的時間很長。


    所以,雲初最喜歡吃這個久煮不爛,且勁道的牛肉,用這東西熬製牛肉湯,堪稱人間絕味。


    怎麽煮一鍋清亮亮的牛肉湯,這可難不住雲初。


    早上在處理掉光福坊的事情,他就開始為娜哈煮牛肉湯了,今天,是這孩子的生日。


    娜哈也知曉今天是她的生日,隻是她母親記不住,或者說全塞族女人都記不住自己孩子的生日。


    準確地說,她們連孩子的父親是誰都記不住,更不要說每一個孩子的生日了。


    娜哈是在五月初四生的,雲初記得很牢,他對於時間的認知超越了很多人,幾乎可以說是超越了所有人,就算是整天將子醜寅卯掛在嘴邊的李淳風,也不如他。


    隻要他能對上古代對於日月星辰的名稱,以及叫法,在跟著劉開學習了兩年多的天文曆法,加上他本身對於星辰的認知,讓唐人能理解的範圍內的天文學,對他沒有秘密。


    十年前的五月,是貞觀十九年最關鍵的月份之一。


    就在這個五月,來了一次極其強大和罕見的血月食,昴宿星門戶的開啟。


    也就是在這個五月,大唐太宗皇帝統領的,征伐高句麗的大軍,分別在東北平原和長白山脈攻下了蓋牟、遼東兩座大城,另有七城投降。


    五月二十六日,駐蹕山之戰基本上擊潰高句麗最後一支,大約十五萬的援救軍團,殺敵無數,以至於白月也被來自駐蹕山的強大血氣染紅。


    也就在那一天,塞來瑪借口娜哈不喜歡喝她的奶水,讓雲初另想辦法。


    瞅著哇哇大哭不肯喝羊奶的娜哈,雲初不得已用自己為誘餌,吸引來了一個巨大的狼群,突襲了一個專門給可汗養牛的回紇部落。


    在狼群與部落戰士,廝殺得難解難分,且牛群散亂的時候,他悄悄偷走了一頭正在產奶的奶牛。也就是這頭奶牛,讓娜哈得以度過夭折率最高的頭一年。


    等娜哈可以吃肉的時候,她的第一頓肉食,就是牛肉,不是那頭奶牛的肉,而是一頭摔死的牛的肉,那頭奶牛在雲初手中隻待了九個月,就被當時的部落頭人給奪走了。


    當然,那頭被吃肉的牛,也是被雲初弄到高崖邊上才失足摔死的。


    從那以後,隻要到了娜哈生日的時候,雲初總會給她弄一頓很好吃的牛肉。


    浸泡過一天一夜的,暗紅色的牛腱子擺在桌案上,雲初輕輕地用木棒捶擊,等牛肉的纖維被錘散之後,就用麻布緊緊地包裹起來,這是娜哈最喜歡的部分。


    滿是淡黃色油脂的牛腩,被雲初切成了大塊,用一塊幹淨的青磚壓著在水裏繼續浸泡,直到需要下鍋的時候再撈出來,青磚會有效的將牛腩中不好的味道吸收掉。


    大塊的薑與整棵大蔥丟進冷水鍋裏,加上大量的黃酒,就把包裹好的牛腱子跟水淋淋的牛腩倒進鍋裏,用大火燒開,半個小時之後,把肉撈出來,晾幹,原湯倒掉,重新加熱水煮牛肉。


    每到娜哈生日的時候,這個孩子就顯得很不活潑,即便是在雲初煮牛肉湯的時候,這孩子依舊摟抱著雲初的腰,把臉貼在他的後背上,怎麽樣都不肯鬆開。


    雲初將一些藥材包進麻布裏,丟進鍋裏,再把爐子裏的火撤掉一些,讓鍋裏的湯微微冒著泡。


    “我喜歡吃牛肉。”雲初背後的娜哈小聲道。


    “我知道你喜歡吃牛肉。”雲初的回答一點營養都沒有。


    “我其實一點都不喜歡塞來瑪。”


    “不,你其實非常喜歡塞來瑪。”


    “哥哥,你說她是不是還活著?”


    “很難說,她有可能病死,有可能在放羊的時候被狼咬死,甚至有可能被人殺死,或者被人搶走賣到很遠的地方,總之,羯斯噶是個蠢貨,他沒有能力保護塞來瑪。”


    “是啊,是啊,羯斯噶太蠢了,他甚至不如旱獺聰明,更不如我們兩個聰明。”


    “這是自然的。”


    “告訴伱一個秘密,崔嬤嬤一直不讓我說。”


    雲初聽了娜哈這句話,立刻打了一個哆嗦道:“既然是秘密就不要說出來。”


    “崔嬤嬤的砸砸比塞來瑪的大,以前不如塞來瑪的大,後來不知為什麽就比塞來瑪的大了,我的很小,隻有一點點。”


    雲初僵直著身子一言不發。


    “娜哈為什麽不讓我進廚房呢?”虞修容問崔氏。


    “每年娜哈過生日的時候,他們兄妹倆都會做一頓好吃的,不許別人進去。”


    “為什麽這樣呢,好多人都等著給娜哈慶生呢。”


    “這不一樣,別看郎君跟娜哈小娘子兩個,整天嘻嘻哈哈地,像是沒心沒肺的,老身卻以為,郎君跟娜哈兩個在西域過得並不好。


    隻是郎君過於強大了,把娜哈保護得很好,可是呢,日子不好過,就是不好過,總會有很多缺憾的。”


    虞修容瞅著廚房道:“我進去看看,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事情,都應該有我的一份。”


    說完話,虞修容就踏進了廚房,很快,廚房裏就變得熱鬧起來了。


    崔氏想想,也就進了廚房。


    兩個人進來之後,氣氛就變得歡樂了,話題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來自吐穀渾的牛很多,一頭壯牛也隻有四千錢,跟黃牛牛犢子的價格一般。”


    崔氏對於物價是最敏感的,聞著鍋裏煮牛肉的香味,立刻就報出來了牛的價格。


    “成年黃牛的價格還在一萬兩千錢,基本上跟一畝地的價格持平。


    郎君,我們有沒有辦法吧吐穀渾的長毛牛訓練得會耕地,那樣的話,就能賺很多錢。”


    “別想了,長毛牛隻能在寒冷的地方待著,現如今,到了關中,如果不把長毛剃掉,那些牛活不了幾天。


    黃牛之所以會耕地,是因為跟著老黃牛學的,你想讓犛牛幫你耕地,這不可能,因為它本身就不會耕地。”


    “那麽,第一頭黃牛是怎麽學會耕田的?”


    雲初瞅瞅問話的虞修容笑道:“黃牛,水牛從野牛變成會耕田的牛,老祖宗們用了至少上千年的時間,才教會了牛耕田。


    現在的人已經沒有那個耐心,願意花那麽多的時間耕田,總覺得自己努力了,卻享受不到成果,虧得慌。”


    “如果人人都覺得虧得慌,以後那裏還會有好東西麵世呢?”


    “說得不錯,這就是人心不古這四個字出現的原因。”


    “哥哥,我們多弄一些犛牛回來吧,不會耕田,可是它們的肉好吃啊。”


    “好啊,那就多弄一些犛牛回來,我給你們做一些犛牛肉幹吃,那東西才是閑暇時間用來磨牙的好東西。”


    於是,在全家人吃上牛肉麵之前,他們就已經決定購買一百頭犛牛回來,全部製作成肉幹,在大唐,零食的價格昂貴,應該有很大的賺頭。


    娜哈得到了很大一碗牛肉麵,是用一根麵拉扯成的長麵條,上麵還放了不少切成片的牛腱子肉,撒上芫荽之後,娜哈就趴在桌子上吸著吃那根麵條,中間,她沒有咬斷的意思。


    劉義穿著一件淡青色的飄逸綢衫,隻是綢衫背後還繡著“青鹽”兩個大字,就把飄逸的感覺完全給破壞掉了。


    青鹽是人家吐穀渾的特產,據說,人家有一座很大很大的鹹水湖,每到日頭猛烈季節,吐穀渾人就帶著羊皮口袋去大湖邊上撿拾青鹽。


    這種鹽是自然凝結成的,顏色與大湖的顏色相當,故名青鹽。


    不過這東西可不是吃的鹽巴,因為一般人根本就吃不起,豪奢的人家用青鹽來漱口,久而久之,這種鹽因為價格問題,就成了衛生用品,而不是食用品。


    從劉義身穿的長衫就能看出來,這種鹽真的很貴。


    他身上的綢衫是吐穀渾商人,感謝他引見晉昌坊裏長雲初的見麵禮。


    一百頭牛,四百貫的大生意,不容這些吐穀渾人不重視。


    吐穀渾人沒有穿皮襖,身上也沒有什麽不能接受的味道,相反,他們唐化嚴重,不僅僅說一口流利的長安話,就連衣著,禮儀也跟唐人別無二致。


    “我聽說,你們吐穀渾人這些年一直在跟吐蕃人打仗,戰況如何,打贏了嗎?”


    “尊敬的裏長,吐穀渾勇士能征善戰,豈能是那些高山上下來的野虜能比的,每一年,我們吐穀渾人都會收獲很多野虜的頭顱,並把野虜的頭蓋骨製作成酒器,如今,這樣的酒器,在我吐穀渾國內非常的盛行。


    如果年輕的裏長,也喜歡野虜的頭蓋骨製作的酒碗,回去之後就給裏長送來。”


    雲初笑著撫胸禮感謝,吩咐崔氏給客人上茶。


    三個吐穀渾人品嚐了雲家的茶葉,就交換了一個眼色,其中一個年長的吐穀渾商賈道:“這樣的茶葉,府上還有很多嗎?”


    雲初搖搖頭道:“因為太珍貴了,所以不多。”


    “如果用青鹽交換,一斤換一斤可行?”


    雲初搖搖頭道:“不可行,另外,我大唐施行的是”榷鹽法“,想要販賣鹽,必須從官府手中進,私人賣鹽是要被囚四年的。”


    “那麽,用牛換取呢?”


    雲初點點頭道:“一斤茶葉一頭牛的價格你們滿意嗎?”


    吐穀渾商人並不惱怒,而是搖頭道:“不滿意。”


    雲初歎口氣道:“你們的軍隊已經在節節敗退,導致你們不得不把這些在高原上飼養的犛牛拉到長安來售賣。


    到了這個時候,你們為何還要硬撐呢,這幾日長安烈日炎炎,那些經受不住這種悶熱潮濕天氣的犛牛,應該已經死了很多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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