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傑的父親累任知縣,判官多年,經常需要開堂問案,而狄仁傑就是在父親的耳濡目染之下,對於斷案與判人有著極高的造詣。


    這一點,張柬之也是知曉的,在聽了狄仁傑的判斷之後,張柬之立刻就認為雲初是一個危險人物,不論他是軍中悍將,還是草莽飛賊,這種人都不宜隨意靠近。


    就在這個時候,雲初終於找到了一個看著順眼的博士。不是這個人的外形有多麽的出眾,而是這個人的名字叫做——李義府。


    大唐高官兼任學府的博士,也是常事。


    這裏麵其實是有一些典故要講的,大唐最早的學士來自太宗皇帝麾下的秦王府十八學士,都是太宗皇帝當時招納的能人異士。


    後來全部當官了,還都是大官,這些人當官之後,因為有與淩煙閣功臣對稱的十八大學士稱號,所以,學士這個稱謂在大唐也是尊崇無比的。


    看李義府端坐在蒲團上一絲不苟地回答學生的致敬或者問候,就說明眼前這個不老不小的狗賊已經看到了學士榮銜的光明之處了。


    據雲初所知,等到武瞾掌權之後,學士的頭銜就已經變得尊崇無比了。


    這種有先見之明的老師,不趕著上去拜見,那實在是太虧了。


    於是,雲初也不管屋子裏正有一個乖學生跟老賊一言一語地對話,就從棗紅馬的背上取下絹帛,酒壇子,臘肉,以及銅錢,拎著那個乖學生的脖領子丟出去,之後,就單膝跪地,雙手抱拳道:“學生雲初見過先生。”


    雲初的惡行就發生在李義府的眼皮子底下,他卻坐得穩如泰山,既沒有阻攔雲初的暴行,也沒有阻止雲初向他行禮,過了一陣才道:“你要當我的弟子?”


    雲初立刻道:“學生看過了三個先生,隻有您最符合雲初對先生的想象。”


    李義府皺眉道:“想象?說說看,如果說得好,今天就饒了你闖門無禮之罪,如果不能,你將成為四門學開學以來,第一個接受杖棍懲罰的混賬。”


    雲初搖搖頭道:“學生說不上來,隻是覺得如果不能拜在先生門下就會吃大虧,因此才不管不顧地衝上來,哪怕接受杖棍懲罰也在所不惜,畢竟,杖棍毆打不過是一時之痛,錯過先生則是一生之痛。”


    李義府伸手接過雲初的入學文書,隨便掃視了一眼便有些詫異地道:“你就是那個在萬軍從中僥幸活下來的龜茲大關令掌固?”


    雲初連連點頭,還露出一嘴的大白牙裝憨厚。


    “先生有所不知,學生之所以能從千軍萬馬中活下來,依仗的就是這種感覺,當別人都跟著火牛陣衝鋒的時候,隻有學生專門挑突厥人的營帳衝鋒,結果,營帳裏的突厥人都去攔截火牛陣去了,營帳這邊隻剩下老弱婦孺,因此,學生才能殺透重圍,從萬軍從中活命。”


    李義府又道:“某家還聽說長安城中有一位裏長,也叫雲初,也是你嗎?”


    雲初嗬嗬笑道:“正是學生,學生還收到到府上管家送來的三萬錢,學生已經把這三萬錢全部用在雕刻一尊鳳凰飛天雕像上了,待落成之日,學生一定請先生蒞臨,共襄盛舉。”


    李義府也不回話,隻是從身旁拿起一個長竹板道:“把手伸出來。”


    雲初很聽話地把手攤開。


    “啪啪啪啪啪”五聲竹板打手的聲響過後,李義府又對雲初道:“束脩放下,人,滾出去!”


    雲初呲牙列嘴地往外走,發現那個被他丟出去的乖學生正在偷笑,雲初一隻手抓著他的胸襟將他提起來,正準備掛到門廊上,就聽李義府的聲音從房子裏傳出來:“放肆!”


    雲初立刻鬆開那個被他嚇得眼淚都要出來的乖學生,還幫他撫平衣服上的褶皺,然後,迅速地牽著早就不耐煩的棗紅馬,離開了四門學。


    張柬之瞅著雲初遠去的背影對狄仁傑道:“看樣子是一個軍中悍將了,能從千軍萬馬中活命,難怪行事會如此地魯莽。”


    狄仁傑道:“他哪裏魯莽了?”


    張柬之指著那個跟李義府哭訴的乖學生道:“這難道還不算是魯莽?”


    狄仁傑麵無表情地道:“我隻看到四門學身份最高的一位博士對他青眼有加。”


    說完話,狄仁傑就把袍子下擺掖在腰帶上,大踏步地走進了李義府的房間。


    不等張柬之回過神來,就發現那個乖學生再一次被丟了出來。


    緊接著屋子裏就傳來狄仁傑的聲音:“座師再上,請受學生狄仁傑一拜。”


    “你們是不是都以為某家軟弱可欺不成!”


    “非也,如先生這般大才,用來教授那些庸才實在是有些可惜,學生不才,自認為還有些才學,準備在先生座下求學,圖更進一步。”


    “混賬,把手伸出來!”


    張柬之聽著屋子裏傳來五聲清脆的竹板打手的動靜,忍不住搓搓發癢的手。


    片刻,狄仁傑就從屋子裏出來了,一邊搓著疼痛的手,一邊對張柬之道:“成了,我有座師了,就算先生一次要教授很多學生,他也一定會對某家,另眼相看,當然,還有雲初那個混賬!


    回去之後就找一匹馬,開始騎射。”


    張柬之搖頭道:“雲初騎的那種寶馬,看樣子是龍種,伱可能買不起。”


    狄仁傑咬咬牙道:“那就找一匹差一點的,我有一種感覺,雲初那個混賬不會放過我的。”


    “你現在才想著練武,晚了一些。”


    “總比沒有還手之力強一些。”


    狄仁傑與張柬之的對話,雲初自然聽不到,不過,狄仁傑的話說得一點都沒錯。


    欲征服國子監,必先征服四門學;欲征服大唐,必先征服國子監。


    這就是雲初的謀劃。


    離開國子監之後,雲初這才發現自己給國子監交了錢,絹帛,肉幹,酒,國子監什麽都沒有給他。


    想要書本,需要自己謄寫,想要筆墨紙硯,必須自己購置,想要找睡覺的地方,必須自己去租或者買房子,反正,四門學是什麽都不管的。


    除非進入太學,才有學舍給你居住,朝廷才會有一些錢糧發給你。


    身為一個合格的前街道主任,大學經濟一定要掌握好,就四門學這一千三百個學生,一年帶給街道的收入絕對是一個很龐大的數字。


    而晉昌坊,因為修建大慈恩寺的時候,多遷徙走了很多人,導致晉昌坊的空閑房子很多。


    劉義聽說雲初要改建那些破舊的房子,吃驚地嘴巴都合不攏了,他不知道雲初到底要修整那些隻有野狗,狐狸,一類寄居的爛房子幹什麽。


    雲初卻在專心致誌地寫著告示,等最後一筆告示寫完,就拿給劉義道:“謄抄百十份,全部張貼到國子監去。”


    劉義匆匆地看過告示的內容之後,慘叫道:“我們哪裏來的五百間房子讓人家居住?”


    雲初斜著眼睛瞅著劉義道:“一家住五個,怎麽就住不下了?一百座舊房子還是有的吧?”


    “那是大慈恩寺準備修建塔樓的地方,更是玄奘法師供奉從天竺帶回來佛像、舍利和梵文經典的塔樓,聽說,隻要籌到足夠的錢,就開始修建。”


    雲初笑道:“大慈恩寺沒有修建塔樓的錢嗎?”


    劉義連連擺手道:“怎麽能是大慈恩寺出錢呢?陛下為了表示孝心,說是不用玄奘法師辛苦、破費,一切用度皆以大內、東宮、掖庭等七宮亡人衣物折錢支付。”


    雲初笑道:“這些我都知道,聽大慈恩寺的法師們說,玄奘大師決定修建一座足足有七成的青磚塔,不修建五層的磚土混合的五層塔了。”


    劉義疑惑地道:“這也是能修改的?”


    雲初道:“七級浮屠遠比五級浮屠來的高級,這一點你懂吧?”


    劉義點點頭道:“這是自然。”


    “既然是這樣,你覺得依靠販賣大內七宮裏麵的那些死人衣物真的很快能湊夠這筆錢?


    陛下總不能為了盡快湊夠錢就沒事幹殺宮裏麵的人奪取衣物吧?”


    劉義搖頭道:“不能吧!”


    雲初搖晃一下食指道:“不是不能吧,是萬萬不能,等陛下湊夠這筆錢,三五年的時間還是需要的。


    等大慈恩寺開始修建塔樓的時候,我們那時候早就賺取了很多四門學學生的住宿費,餐食費,修補衣衫費用了,到時候,我們也有錢了,自然就能丟棄那些破房子,重新蓋一些新房子,再租給那些來長安讀書的學生。”


    “可是,我們還沒有修整房子呢。”


    “這個容易,把全坊的木匠,泥瓦匠都給我叫過來,停下手頭別的活計,全力以赴地改裝房子。


    要把窗戶給我加大,讓這些人坐在窗前讀書的時候一抬頭就能看見大慈恩寺……“


    “窗戶開大了,冷啊!”


    “放心吧,學生不怕冷,他們隻怕沒有好景致,窗戶用桃花紙蒙住,一定要好看,窗花也給我安排上,房子裏的陳設一定要簡單,一床,一個矮幾,一個蒲團,就足夠了,東西多了影響學子們的學業,不過,你們家的裝在盆子裏的青蒜,韭菜啥的擺進去兩盆。


    重點是幹淨,房子可以破舊,卻一定要幹淨。


    嗯,現在就去,快點幹活,爭取明日就把告示貼出去,隻接受預定啊,一間房子一個月八十個錢,可不敢要多了,等他們交了錢,回頭我們從吃食上在把錢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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