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時候雲初見到了那方奇異的玉石。


    這方玉石遠比老猴子描述的要美麗的多,雪白的底色鑲嵌著絲絲縷縷的金黃,在晨光中散發著瑩瑩的光輝。


    如果說這塊足足有三百斤的玉石價值連城的話,那麽,玉石上那一枚清晰可辨的似乎更玉石一起形成的大腳印,就把這塊原本隻有經濟價值的玉石,送上了精神價值的巔峰。


    丁大有迷醉的看著這方玉石,等他回過神來之後,就立刻派人將這塊玉石裝進了一個木頭箱子裏,還騰空了駝隊中最健壯的一頭駱駝,專門來馱運這塊玉石。


    雲初偷偷地看了老猴子一眼,卻發現老猴子的雙目中正泛著凶光。


    雖然不知道老猴子發狠的目標是誰,雲初還是覺得事情不大對頭。


    結合老羊皮屠殺了馬蹄寺七十六個和尚的傳聞,他就低聲問丁大有,此戰傷亡如何。


    丁大有豪邁的大笑道:“沒有傷人,一群老弱和尚罷了,彭雷他們闖入伽藍殿,直接拿走了這塊玉石跟白玉蓮座,順利至極。”


    雲初指著剛剛被裝箱的玉石道:“都尉覺得一群老弱病殘的和尚,真的能在這片遍地馬賊的地方保護住這樣的絕世瑰寶嗎?”


    丁大有沉吟片刻,就對身邊的兩個果毅校尉道:“傳令下去,隊伍中大小人等皆編練入軍,行軍法管製,前斥候,後拖尾,左右瞭望側翼,一樣不得缺。”


    果毅校尉也是看過玉石的人,也覺得把這東西獻給皇帝,一定差不了,也就重視起來,將這些已經在回家路上的懈怠府兵喊起來做戰時安排。


    老猴子對雲初提醒丁大有的事情也不惱怒,反而樂滋滋的看著娜哈耍了一通棍子,就跟雲初分別騎上駱駝,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閑話。


    “昭怙厘大寺裏果真沒有護衛嗎?”


    “怎麽可能會沒有呢,這些大寺與天竺大寺相同,都是有武僧存在的。


    舍衛國的給孤獨長者為佛祖修建的祇園精舍乃是用黃金鋪就,極盡奢華之能事。


    你以為這樣的寺廟,會是一個可以讓所有人進出的地方嗎?”


    雲初按住在駱駝背上胡亂動彈的娜哈又道:“那麽,昭怙厘大寺裏的武僧都去了那裏?”


    “去了和對麵的那座寺廟。”


    “為什麽回去河對岸的寺廟,他們難道不知曉佛陀腳印玉石就在東邊的寺廟裏嗎?”


    “廢話,當然是我派人去了河對岸的寺廟,燒掉了他們儲存糧食的倉庫,奪走了他們多年以來存儲的金子,寶石以及眾多寶貝。”


    “然後,你就告訴丁大有昭怙厘大寺裏麵有這麽一塊足以讓他起貪念的玉石?”


    “你就說我有沒有騙他吧!”


    “沒有,問題是你讓他替你背了一個好大的黑鍋。”


    “你去問問丁大有,他在乎會背這口鍋嗎?更何況,這口鍋是他替伱們大唐皇帝背的,你信不信,但凡你們的皇帝知曉這裏有這樣的一個寶貝,他一定會想著帶回大唐長安的。”


    雲初覺得這個道理能說通,又問道:“我總覺得你是一個和尚,既然是和尚的話,和尚不騙和尚就該是你的基本行為準則。”


    “我是和尚,但是呢,我沒有戕害那些和尚,我拿走他們的糧食珍寶,還慫恿唐人拿走他們的賴以為命的佛陀腳印寶石,這就是在拯救他們。”


    雲初狐疑的瞅著老猴子道:“你這樣說的話那就太奇怪了。”


    老猴子搖搖頭道:“自從有了東西昭怙厘大寺,這裏的戰爭就從來沒有平息過,所有的馬賊團都知曉大寺裏麵有絕世珍寶,自從這兩座寺廟建立起來之後,馬賊團對他們的騷擾從未有一刻停息。


    這麽多年以來,僅僅是我見過的慘劇,就發生了部下三場,每一場都慘烈異常,你以為唐人進入東昭怙厘大寺的時候,為什麽隻是遇見了老弱病殘?


    那是因為如今寺廟裏隻剩下老弱病殘了。


    剩下不多的武僧,他們能堅持多久呢?一年,兩年,還是三年?


    再不拿走糧食跟財寶,再不拿走他們看的比生命還要重要的佛陀腳印,這裏就永遠不會有寧日。


    那些生活在胡楊裏的人,就永遠得不到安寧。


    好好地和尚不好好的誦經禮佛,偏偏要為一些阿堵物送命,這不是佛的本意,我拿走財寶,唐人拿走佛陀腳印,昭怙厘大寺的僧人得以存活,這才是佛的意誌。


    我用這些財寶拯救世人,唐人用佛陀腳印光大佛的榮光,這才是財寶跟佛陀腳印存在的意義。”


    聽了老猴子的一番話,雲初覺得他說的話再正確了不過了,尤其是看到老猴子購買的一車車小男孩,小女孩,就覺得老猴子說的話更加正確了,不過呢,他也想為佛陀出一份力。


    於是,他就對老猴子道:“要不然,你也給我一些昭怙厘大寺的財寶,我也可以用這些錢財來拯救世人。”


    老猴子瞅瞅雲初認真的道:“佛沒有這樣說。”


    雲初點點頭,把放在駱駝上的弓拿起來放在前麵,還不辭辛勞的將娜哈綁在他背上,再把一麵盾牌擋在娜哈的背上。


    不僅僅這樣,他還把棗紅馬拴在駱駝上,裏麵裝滿食物跟水的牛皮背包放在胸前。


    老猴子瞅著雲初全副武裝的樣子道:“你這是又為了什麽?”


    雲初歎口氣道:“像你這樣善良的人,一定會覺得昭怙厘大寺裏那些沒了糧食跟財寶的和尚們會在馬賊的下一次襲擊中被殺死。


    為了免除這樣的因果,以你的為人來看,我覺得你一定早就把昭怙厘大寺的財寶被唐軍拿走的消息傳遍戈壁了吧?”


    老猴子毫無愧疚的點點頭道:“你說的一點錯都沒有,唐軍如果不把那些馬賊通通幹掉,我以前做的事情就毫無意義,還要承受因果。


    唐軍既然拿走了昭怙厘大寺裏最珍貴的一塊玉石,那麽,這個因果,他們就必須承受。


    雲初,總之來說,人在世上生活,這本身就是一場修行,不要太在意那些細節。”


    雲初四處瞅瞅,沒看見馬賊出現,就把娜哈剛剛從盾牌後邊冒出來的小腦袋按回去,即便是沒有馬賊出現,他還是感覺不到安全。


    至少,隻要跟這隻該死的老猴子在一起,他得不到片刻的安寧。


    上一次上了戰場,已經給他的心靈造成了無法彌補的傷害,這很可能需要他用一生去彌補。


    塞來瑪跟他決裂了,何遠山戰死了,劉雄戰死了,短時間內自己就失去了好多的親人跟朋友。


    這一切,雲初覺得老猴子都要負至少一半的責任,這個家夥出現在那裏,哪裏就會有死亡跟傷害。


    一旦回到長安,雲初就準備跟這個可惡的老猴子一刀兩斷,否則,自己休想過上期望中美好的古代官宦生活。


    雲初所有的擔心,最終被丁大有這位超級強悍的折衝府都尉給擊打成了碎末。


    雖然這位都尉還有六百多手下,可是呢,他還是喜歡提著他的陌刀站在戰鬥的最前列。


    尤其是親眼看到他用陌刀將十幾個騎著馬追上來的武僧用陌刀分屍之後,雲初再一次覺得跟著這樣的一位將軍,死在戰場上都不虧。


    他甚至沒有聽武僧們講話,雖然雲初覺得這些武僧可能沒有惡意,但是,在丁大有揮動沉重的陌刀如蠻牛一般向前突進的時候,雲初還是從漫天飛舞的殘肢斷臂上看出來了櫻花飄落的美感。


    “擋路者,斬!”


    丁大有陌刀向前揮舞,舞出一片殘影之後,陌刀兩尺長的刀柄重重落地,即便是飛濺出的碎石子,都充滿了大唐軍隊的威嚴。


    僅存的兩個武僧想要逃跑,卻被兩位看熱鬧看的血脈賁張的果毅校尉追上去,用馬槊給活活捅死了。


    也不知道那些來自昭怙厘大寺的武僧們是怎麽想的,想要從唐軍手中要回屬於自己的東西,除非你把他們統統殺光,自己從屍體上取,否則,那塊佛陀的腳印,就是唐軍的。


    粗野,蠻橫,殘忍,強大,無畏,能形容唐軍的詞語不多,完全屬於褒義的幾乎沒有。


    可是呢,被這樣的一群算不上好人的人保護邊疆,總讓那些被保護的人安全感爆棚。


    所以,娜哈被雲初從背後給放出來了,且允許她在駝隊上踩著駱駝跳來跳去的玩耍。


    這就是雲初對丁大有的最大敬意。


    駝隊漸漸遠離了天山山脈,進入了平坦卻多鵝卵石的戈壁灘。


    在這裏,最常見的是一朵又一朵的駱駝刺,以及在砂地上亂竄的小小麻蜥蜴,空氣進入口中如同砂礫一般粗糙,平地上不斷地有小小的龍卷風出現,它們就像探子一般出現在視野範圍之內,不等人們正眼相看,它們就快速的消失了。


    娜哈蜷縮在雲初的懷裏睡著了,小臉紅撲撲的滿是晶瑩的汗珠,見這孩子不停地抿著嘴角。


    雲初就取出自己的白銀水壺,用濕麻布包裹住,不斷地搖晃著水壺。


    不長時間,濕潤的麻布上的水汽就被蒸發幹了,而此時,水壺裏的水卻正好冰涼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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