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一百八十九個人死了,在這一百八十九個人中間,吐蕃人死了就死了,沒什麽大不了的,問題是在剩餘的一百零二人中間,有老人,有婦人,也有幼童……


    雲初早上打著哈欠從花家裏出來的時候,心有些累,溫柔說的一點錯都沒有,自己養出來了一條毒龍。


    雲初總覺得族人殺族人之前,多少應該懷有一些悲憫之心的,雖然這樣做有可能養虎為患,可是呢,當大家都這樣做的話,對每一個本族群的人來說都是公平的。


    族滅是一種非常可怕的事情,在雲初的認知中,除非這一部分人的生存危及到了全族的安危,才能執行這種殘酷的刑罰,否則,就該以事論事。


    動輒殺人全家,並不是威權的表現,而是絕對懦弱,王霸之氣盡可在廣袤的大唐疆域以外發動,在國內,有罪者刑,才應該是常理。


    六肥昨晚睡得很好,所以她早上醒來之後就顯得極為精神,離開花家裏的時候,她還問老鴇子要了兩瓶殺毒藥配百花蜜,如今抱在懷裏顯得很得意。


    大唐飲宴一般都是通宵達旦的,雖然最後男人們都跟歌姬舞姬們滾成了一團,卻不及亂。


    主要原因是雲初不肯亂,鍾馗也不肯亂,剩下的四個大唐土著淫賊們也就不好胡亂來了。


    雲初不肯亂的原因很簡單,是因為一向呼嚕震天響的六肥,這一晚睡得極為安靜,沒有打呼嚕不說,連響屁都沒有。


    雲初當然不肯承認這一點,回到家裏的時候,他已經把這一切歸功於自己對妻子的愛莫難舍。


    其實,在昨晚的飲宴上,有一個從趙地來的舞姬,不論是相貌還是身材亦或是談吐,都在他的審美上。


    虞修容早早在門口迎接飲宴歸來的夫君,先是瞅了一眼六肥,然後臉上就堆滿了笑意,攙扶著雲初的胳膊就向屋子裏走。


    路過中堂的時候,看到李弘正在吃早飯,雲初就停下腳步,朝李弘勾勾手指。


    李弘燦然一笑,隨即就從中堂的兵器架子上取下兩柄棒子丟給雲初一柄,自己拿一柄,然後就握著棒子繞著雲初轉圈圈。


    雲初手裏捏著棒球棍道:“昨夜殺戮有些過份了。”


    李弘點點頭道:“林玉樹全家之死,並非我所願,昨晚知曉十六個老弱婦孺死於突襲,我心裏也不舒服。”


    雲初瞅著李弘手裏的棒子道:“所以,你準備把這件事自己扛下來?”


    李弘站直了身子道:“教令是我下的,他們隻是執行者,中間出現了偏差,是我的錯。”


    說罷,李弘就揮舞著棒子朝雲初撲過來,棒子帶著呼嘯聲當頭砸下。


    雲初揮舞棒子蕩開李弘的武器,隨即他手中的棒子就朝李弘的小腹搗了過去。


    “一定要把手裏的權力用好,一定要做到收放自如,他們隻是你手中的武器,武器一定要握在你的手中,一刀下去,劈砍到什麽程度,用多大的力氣,都必須是按照你的心意進行。


    如果收拾不住刀子,就盡量的不要全力劈砍,否則,刀子砍下去容易,想要控製砍下去的後果,就很難了。


    任何打著為你好旗幟幹著損害你的事情的人,一定要在第一時間清除。”


    李弘努力的向後躍,想要避開雲初的棒子,誰料想,就在他自覺已經拉夠了安全距離的時候,雲初的腳步向前墊了一下,導致棒子重重的搗在他的肚子上。


    李弘連連後退兩步,站穩身形道:“陸洲是一個不錯的屬下。”


    雲初再次上前,掄起棒子就朝李弘的腰胯砸了下去,口中繼續道;“這就是我說的武器有了自己的想法,這種人,還是殺了吧。”


    李弘雙手揮舞棒子蕩開雲初的武器,趁機道:“我覺得他回來分說的話很有道理,那些婦孺知曉是東宮宮衛要殺她們。”


    “有道理的話一定要在命令發布之前說,一旦命令發布了,就不能更改。


    否則,你的教令在以後的歲月裏將會變成廁紙一般的存在,誰都可以更改,誰都可以掌控教令擦屁股力度,這是為權者的大忌。”


    “要是名聲壞了怎麽辦?”


    “你以為現在你的名聲就好了?堂堂的大唐太子殺某一個對自己不利的人,有什麽大不了的?


    堂堂正正殺人是在立威,背地裏殺人全家那叫恐怖!


    你是大唐的太子,最緊要的是要讓人畏懼,而不是讓人感到恐怖。


    畏懼的人麵對你的時候會小心從事,恐怖你的人隻會遠離你,你是大唐的太子,日後要成為大唐的權力中樞,所有人都該圍繞在你身邊,為你出謀劃策,為你所用,而不是讓所有人都遠離你。”


    “鐺鐺鐺。”雲初高舉棒球棍接連用力劈下來三次,李弘用盡全身力氣格擋了三次,三次之後,他的虎口已經震裂,隨即丟開棒子撅起屁股道:“打幾下就成了啊,不要把我打的見不了人。”


    雲初收住將要落下的棒子道:“跟你說的道理明白了沒有?”


    李弘虛虛的握著手,讓血從從手掌邊緣落下,看著雲初道:“我以後就不能用鬼蜮伎倆了?”


    雲初怒道:“跟我學了這麽久,怎麽還不明白,你,李弘,是大唐的太子,大唐權力中樞第三人,你是王者,王者行事必須正大光明,對與錯,都是如此。


    至於鬼蜮伎倆,隻能是出自許敬宗這等小人之手,之口。”


    李弘見雲初似乎不打他了,就連忙朝嚇得小臉煞白的李思喊道:“你是死人啊,沒看見我在流血嗎?”


    李思嗷的回答一聲,就跌跌撞撞的跑去給李弘找裹傷的藥膏跟麻布去了。


    雲初甩手將棒子丟還兵器架子,又隨便踢一腳,讓李弘的棒球棍也回歸到了兵器架。


    師徒兩個坐在青石台階上,瞅著初升的太陽沉默不語。


    良久,李弘才道;“我昨晚的行為讓師傅失望了?”


    雲初點點頭道:“有一點,我原本給你騰空場地,是為了讓你除掉殺掉徐敬業在長安的人手,震懾一下他,也是為了讓你跟吐蕃人碰一下,看看敵人的真實實力是啥樣的。


    原本林玉樹這個人我以為你會將此人納為己用,沒想到卻被你把全家給殺了一個幹淨。


    李賢之所以遲遲不肯就藩,就是對你的太子位有一些想法,通過收服林玉樹,可以讓李賢從心裏害怕你,你現在把人給殺了,以後再收納李賢潞王府的人的時候,難度就增加了一倍不止。


    更糟糕的是,你讓你的父皇跟母後,突然發現你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這才是你最大的損失。”


    李弘任由李思幫他弄好虎口上的傷口,然後用裹的跟熊掌一樣的雙手捂住臉道:“師傅,我是不是很差勁啊?”


    雲初從虞修容端來的盤子裏抓了兩隻包子,一隻塞嘴裏,一隻遞給李弘道:“慢慢來,誰也不是一開始就能把事情做好的,毛病,不足早一點顯露出來,不一定就是壞事情。”


    李弘咬一口包子道:“回去就處置陸洲。”


    雲初把剩下的半個包子塞嘴裏道:“先請教許敬宗,他會幫你把這件事處理好的。”


    李弘跟著把半個包子塞嘴裏道:“師傅已經指出弟子的錯誤了,為何還要請教許敬宗?”


    雲初道:“偏聽則暗,兼聽則明,這是一個帝王必須有的修養,再者,許敬宗替你們李氏幹了數不清的髒活,這種事他最有經驗,幫你處理掉陸洲這個擅自做主的人,還不會讓東宮所屬覺得你薄情。”


    雲初又從盤子裏拿出來兩個包子,再一次分給李弘一個道:“你回去之後就要跟在陛下身邊觀政了,記住了,在朝堂上實在看不下去了,就多多的幫人求情,如果陛下已經決定了,就要閉口不言,決不能以為自己多有本事似的想著推翻陛下的決議,這是最蠢的觀政法子。


    觀政,觀政,就是隻看,隻聽,多記錄,少說話,要讓朝臣們感覺到你的存在,又要讓他們充分理解你。”


    李弘三兩口把包子吃完,痛苦地道:“您也見識過朝堂,那裏站著的人,哪一個不是人間俊傑,哪一個又不是冰雪聰明的人物,想要在他們麵前達成師傅的期望,這,實在是太難了。”


    雲初大笑著拍拍李弘的肩膀道:“你是太子,太子的光環對他們天生就有壓迫感,隻要你自己別在該露臉的時候把屁股露出來,達成我的要求其實一點都不難。”


    李弘點點頭,起身從虞修容手裏的盤子裏抓了兩個包子,一邊啃著,一邊離開了雲氏大宅。


    李思抱著雲初的胳膊道:“師傅,太子哥哥做錯事了嗎?”


    雲初歎口氣道:“是的,做錯事了,隻希望他能接受我說的這些話。”


    李思搖晃著雲初的胳膊道:“他隻是一時糊塗,師傅幫他想清楚了,他就會聰明起來的,不像以前那麽傻。”


    雲初笑著拍拍李思的腦袋,覺得困倦的厲害,就回後宅補覺去了。


    在宮衛的刻意處理下,長安城死掉一百八十九個人的事情並沒有在這座城裏掀起什麽波浪。


    長安城太大了,缺少了這麽些人,對於這座城市的運轉沒有任何阻礙。


    隻是兩天後,坊間傳聞,東宮有一個叫做陸洲的護衛,剛剛被太子殿下提拔為都尉,卻在許敬宗為他們準備的飲宴上失態,趁著更衣的功夫,把人家的一個小妾給禍害了。


    暴怒之下的許敬宗,手持馬槊追殺,導致喝醉酒的陸洲從許氏樓閣間的高橋上跌下來,跌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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