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三省想起身招呼,又怕冒失,安靜地坐在辦公桌後,看著石鬆喬攔住一位工作人員,問了什麽,然後直接往自己辦公室走來。


    這下再無疑問,他站起身,拉開門,舉手招呼:“石總。”


    石鬆喬大笑:“葉兄,你這裏可真難……找也難走。”


    握手,延坐,再介紹林伯謙父女,石鬆喬直接說:“火牛舞可以到我們文化古鎮開一個窗口啊。房租這些好說。”


    “開個窗口哪裏夠,直接建館。這不正好配合你們的經營模式嗎?火牛舞是我們義雙的文化名牌,到你們文化來,那是支持兄弟縣,你們應該隆重接待。”


    葉三省駁道。


    他現在屬於義雙,自己要表明立場。


    “這個你就要找楊縣了。我們要按市場規律辦事。”石鬆喬立刻“投桃報李”,絕不鬆口。


    “今天石總到界溪來有何貴幹?”


    葉三省不想與他扯,直接問。


    “主要是來看望葉兄弟。你履新了,哥哥能不來看看?”石鬆喬大大咧咧地說,“然後是隨便向葉……專員匯報一下臨江古鎮的工作。”


    葉三省愕然:“匯報……臨江古鎮?”


    “你現在雖然不是市*委大秘了,但也沒有撤你那個文化項目督察專員的工作吧?我向你匯報工作,有什麽不妥之處嗎?”


    葉三省尷尬地笑笑,不知道該如何接這樣石總的話。


    像他那種既無文件任命,又無具體權責,全因他是市*委大秘,頂著周仲榮的名頭出麵的工作,肯定是隨著他離開市*委就自然消失,可是石鬆喬非要這樣說,也不好反駁,反駁起來也相當無趣,問:“謝謝石總前來看望。歡迎石總到我們界溪鎮來參觀考察。我們界溪鎮正在大力發展旅遊產業,希望石總多多關照,千言萬語,一句話:來投資吧。”


    “投資是肯定的,但你們至少得做個項目計劃吧?要騙人也得打點一下門麵是不是?這樣吧,晚上我請你們領導和林老師小林老師一起吃個飯,邊吃邊聊。”


    石鬆喬笑,對著林伯謙父女點頭。


    “到了我的地盤,自然該我請。”葉三省哈哈一笑,“不過今晚早有苦主。等會文化館有位美女來,我們美女鎮長宋美女安排了去石船湖的遊輪上吃飯,算是石總運氣好。林老師你們今晚也一起聚吧。我請陳書記也參加,大家一起討論一下界溪鎮的旅遊開發,共襄盛舉。”


    ——突然間有些發怔,他為什麽說“我的地盤”說得這樣自然?他記得他在寶來村時,幾乎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可能是因為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去寶來村隻是一個過渡,遲早會離開,而他現在這樣說,是不是覺得自己應該會在界溪鎮呆上很久,久到對這裏有歸屬感,久到把這裏看成“我的地盤”?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石鬆喬詭異地笑笑。


    ——葉三省又想,他到界溪鎮,不管怎麽樣,多少有點發配的味道,石鬆喬這樣省上文旅公司的老總專門來看他,算是極大的捧了他的場,——所以剛才陳光輝一聽石鬆喬的頭銜立刻說晚上必到,也不讓宋鎮長安排鎮長上這招待費還是有的。他曾經想過誰會來看望他,高雪皎?齊雍峰?結果居然是他一向在心裏保持距離的石鬆喬先來。


    石鬆喬果然“匯報”了臨江古鎮的最新情況,寶來村入股塵埃落定,不過不是葉三省最初建議的那樣多,隻投了三千多萬,占了百分之十七的股份,古鎮準備在今年五月一日正式開始運營,抓住黃金周。


    葉三省默然。


    這個結果應該一個妥協的結果,說明村委會還是沒有擋住新書記李智的進攻,而這種妥協一旦開始,就會不斷地退讓,寶來村賬戶上還有幾千萬,就是下一次戰爭的火藥。不過,這一次,是真跟他無關了。他現在不是葉書記,也不是葉秘書,而是界溪鎮的葉副鎮長。


    閑聊一會,石鬆喬建議,先去石船湖遊輪上喝茶,今天天氣不錯,過去算討論旅遊開發,不算翹班。


    四人就坐了石鬆喬的車,十多分鍾到了石船湖。


    意外地李昆在度假村門口恭候他們,見了石鬆喬高興而恭謹地稱呼石哥,而不是石總,竟是關係匪淺的熟人。


    在湖邊坐下後石鬆喬說,不是他跟李昆熟,而是跟李昆的哥李帝,石船湖董事長熟悉,他們都在這個行業,合作過一些項目,葉三省反應很快,問那今天石總來界溪鎮,是李董事長給你打了電話,說晚上我們要在這裏吃飯吧?


    石鬆喬愕然,好半晌才苦笑道:“葉總,看破不揭破。”


    心想果然跟這個年輕人交道,嘴要嚴實,不然隨口一句話,就可能被這個年輕人聯想,舉一翻三,猜到真相。


    “那石總到底是為了我而來,還是為了我們美女鎮長宋鎮長而來?還是為了文化館的美女而來?”葉三省繼續追問。


    “都有吧。”石鬆喬打個哈哈,含混地說。


    “石總,要不也在我們這裏投幾千萬吧。比照簡州的模式,我們這裏比簡州湖大,風景好,又沒有競爭對手,發展空間巨大。”李昆插話說。


    “好啊,你哥這次專門把我召來,多半就是要叫我出血。”石鬆喬趁勢轉移話題,笑道。


    林伯謙笑道:“石總,支持我們火牛舞吧,我們要不了多少錢。”


    石鬆喬說:“林老師,我也想支持你啊,不過你們這個……要對口是吧?我可以介紹省演藝公司跟你們對接,需要的時候,可以介紹你們出國演出,參加世界各地的民間藝術節。”


    林伯謙喜形於色,林麗娜眼睛亮了,說:“那石總一定要介紹啊。我可以留一個您的聯係方式嗎?”


    ——她今天跟著父親來找葉三省,心裏還不太情願。她知道葉三省不看好他們那個項目,要是葉三省還是市*委大秘,那自然要解釋,要說服,要奉迎,可是現在葉三省不過是一個副鎮長,界溪鎮陳光輝支持他們就行了,葉三省的態度無關緊要,用不著討好。但現在,這位石總一下就推開了另外一扇窗戶,看見了一個光彩絢麗的世界,她覺得今天下午值了。


    “加個微*信吧。”


    石鬆喬剛許了諾,自然不能拒絕,拿起手機讓林麗娜掃碼,看了一眼遠處,說:“大部隊到了。”


    幾個人都站起來,隻見兩輛車一前一後停在度假村外麵的停車場,前麵一輛車下來三位美女,後麵兩輛車三位男士,一行人走進來,葉三省眾人迎上去,李昆也從辦公室出來,眾人匯在遊輪前的廣場上,亂哄哄好一會才互相介紹完畢。


    三位美女是宋煉,張林麗和林紅。


    林紅就是陳總的前妻。身材頎長,臉若芙蓉,雙目如星,頭發盤著,葉三省第一眼沒有認出來,林紅故意等張林麗介紹後才說,葉鎮長我們見過,你忘記了?上次我還怪你,害我給開南新區國慶晚會的主持人丟了,葉三省才反應過來。——那次葉三省大放厥詞,建議做一個由園區企業工人自編自導自演的國慶晚會,開南新區書記蔣爾雲居然聽進去了,本來預定的專業主持人林紅也就沒有上那個晚會。


    葉三省連忙道歉,說自己是個臉盲。一看林紅笑容滿麵,精氣神都不錯,心裏不由替陳總有些傷感和不值。


    三位男士有一位是司機,有一位是陳光輝,最後一位方膛大臉,目光炯炯,自然便是石船湖度假村的董事長李帝。


    李帝跟葉三省握手時,說:“葉鎮長,終於見到你了。等會我們好好交流,晚上一醉方休。”


    葉三省說客氣,卻不知李帝說的完全是真話。


    李帝在西川各地州投資了不少旅遊產業,算是這個行業西川的大佬之一,他跟石鬆喬是在生意往來中慢慢關係密切起來的,有時候合作,有時他也充當石鬆喬的影子公司,由他出麵跟省文旅公司合作,在石鬆喬的“配合”下,總能夠享受不少福利,占到不少便宜,而且安全,當然,這些國資公司掏出來的利潤,又會通過其它的方式和渠道轉到石鬆喬和趙政華手中。


    前年石鬆喬通知他,他們準備做一個臨江古鎮的項目,方案和材料送到他的辦公室,他經過分析,覺得當時一窩蜂上特色小鎮的項目太多了,臨江古鎮還麵臨著搬遷等難題,他決定不參與這個項目。


    這很正常,不是每一個盟友的每一個項目他都必須參與的,但是不久,寶來山藝術家村項目橫空出世,成為整個西川炙手可熱的項目之一,他才有些懊悔,應該去臨江古鎮實地看看,說不定能夠隨便發現這個項目,因為這兩個項目中都有一個關鍵人物:葉三省。


    他也就是從那個時候知道這個名字的。


    然後到了去年夏天,葉三省突然成為江城官場傳奇,一個人先後得到市長市*委書記的賞識,這在全國官場,也是罕見的例子,他動過心想請人安排介紹認識一下,交個朋友,當然,最好的引薦人就是石鬆喬了,他跟石鬆喬委婉地表露過,結果出人意外地是石鬆喬裝作沒有明白他的意思,顧左右而言它,他立刻明白,石鬆喬跟葉三省之間肯定有什麽不對,由此打消這個念頭,——相比他一個合作多年的盟友,一個市*委大秘又算得了什麽呢?


    再後來,葉三省突然敗走麥城,然後,到了界溪鎮。


    然後,宋煉也到了界溪鎮,在那個接風宴晚上,他在省城趕不回來,否則那天就會參加,事後,他仔細問了李昆那天的情況,又調看了監控,葉三省對度假村的批評他也認真想了,的確切中肯綮,所以今天宋煉給他打電話,讓他安排接待,並且說了葉三省也要參加時,他想到前天義雙的政局變化,決定今晚正麵接觸一下這位前市*委大秘,考慮一下,立刻給石鬆喬打電話,——他覺得李昆已在,他再參加,總得有個說法,如果石鬆喬來了,他做為石鬆喬的朋友,自然也要趕來。


    現在,他看著葉三省,心裏很是感慨,同時,寄托了對這位年輕副鎮長的期待,希望他能夠真把界溪鎮的旅遊開發做起來,——在這一點上,他跟宋煉一樣有一種謎之依戀,覺得葉三省肯定有什麽非同尋常的招數。


    李昆招呼大家重新回到湖邊茶座,拚了兩張桌子,濟濟一堂。


    待到大家坐定,石鬆喬興奮地說:“陳書記,我今天來,主要就是看望我這好兄弟,你們的葉副鎮長,我覺得他到界溪鎮來,是你們撿了塊寶。”


    “對,石總說得對。”陳光輝嗬嗬笑,“下周人代會後,就是名副其實的葉副鎮長了。石總也要多支持我們界溪鎮的旅遊開發啊。”


    “支持是要支持的,但投資是要看風險的,更主要的,很多時候,投資是看人。”石鬆喬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如果我們投界溪鎮,唯一的理由就是葉副鎮長,但葉副鎮長目前還不是十足十的值得信任,所以我們還要看他接下來的表現。”


    “石總,你這是捧殺啊。”葉三省苦笑,“我該如何表現?”


    “做官好比打仗,打仗的目的是為了讓領導和群眾看到自己的忠誠和能力,而不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你得首先明白這一點吧?”石鬆喬老神在在地指著葉三省說,“你看看以前在領導身邊工作的時候,身先士卒,這哪有點……小領導的樣子。”


    葉三省尷尬地笑笑,不知道該如何接這位灑脫不羈,背景深厚的商人的話。


    “但是書記,這其實也是這兄弟的好處。”石鬆喬語氣突然一轉:“別人隻想讓領導看到忠誠和能力,我這兄弟不僅如此,還有一個特別的優點,做一件事,非要做出一個結果,這也就是剛才批評的‘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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