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尬聊,一邊等著上菜。


    兩個熱菜上來,例酒喝完,曹老師停杯說:“我說個故事吧。我在省城有一個好朋友,算是西川數前的企業家吧,咱們西川沒有評過富豪榜,不然他多少能夠評個前三首富什麽的。現在做手機元件的代加工,以前做的也是工廠,是機械加工,從機械加工到電子元件加工,已經經曆了‘驚險的一跳’,但是這一次,他合作的幾家手機,都出現了問題,他麵臨著巨大的危機,剛剛過去的這個春節,他幾乎天天都在開會,開會幹什麽呢?準備再次來個‘驚險的一跳’,聽起來相當悲壯,但我覺得這差不多是一個悲劇,雖然還不知道我這個朋友準備往哪裏跳,但我覺得他往哪裏跳,我都不太看好。”


    “為什麽呢?因為我那個朋友相當自信,也可以說是剛愎自用,他經常說的,就是時代變了,與其改造,不如另起爐灶;與其折騰,不如重新開始。創新絕不會在舊的母體裏產生,隻能在遙遠的薄弱環境裏萌芽。可是我認為,大船靠近冰山,減速是最佳策略,加速打滿多舵試圖躲過冰山可見一角,卻可能會撞上了不可見冰體。我這個朋友,甚至可以說他們這一代企業家,草莽時代拚的是狠勁和果斷,但在新的商業賽道,是戰略眼光與執行力,蠻幹算不上執行力。”


    “我眼前總浮現今年春節我們吃飯前那個下午,我們在香格裏拉酒店的頂層喝茶,他剛剛剃了光頭,目光堅定,跟我每說一句話都鏗鏘有力,不像是在聊天,倒像是在辯論或者是向銀行保證,陽光透下來,直射在他的臉龐上,頭發斑白,滿麵發光。我看著他,就覺得他是英雄,可是英雄,結局都不太好。”


    曹老說到後麵,聲音裏有了些感情。


    “曹老師是在批評我們義雙就像那艘快要闖上冰山的大船吧?”蘭自強笑道,“但是我也在這裏向三位大記者表態,我們不會是曹老師說的那種剛愎自用的舵手,我們會好好配合三位,爭取盡早盡善地解決這次事件。”


    “蘭部長,我覺得,你這種思維,當然,我也不是說蘭部長你個人,可能很多政府工作的同誌都有這種思維,出了事,就是想著怎麽解決,捂住,為什麽不轉換一個思路,因勢利導,盡可能減少這件事的負麵影響,其次看看能否利用這件事做些其它有益的事,這才是正確的工作思維吧?”雖然現在報社不講級別,但做為編委,可以對應地市州的正縣級官員,所以曹老毫不客氣地對蘭自強進行“批評”,“所以說,你們前兩天,一味想著如何解決這件事,想著‘解決’我們,太不友好了。”


    蘭自強嗬嗬笑道:“解決這個詞,我們可以當它是一個中性詞,解決問題,也不是說要抹殺問題,無視問題,而是尋求一種彼此最好的結果。”


    “那麽,是誰跟誰彼此呢?是義雙跟我們西川報?還是四個運政和孕婦的家屬?”曹老嚴厲地責問。


    “蘭部長的意思,是所有的方麵,並不僅僅隻是西川報和我們義雙。”葉三省不得不出麵圓場。他剛才,一直在思考曹老說的這個故事背後是否還有其它含義。“實際上,這件事我們義雙方麵和西川報,都還不算事主,隻能算是參與者,真正的事主是孕婦,孕婦的家屬和四位運政,真要聽他們的意見……”


    “那麽小葉你也是承認四位運政要承擔責任了?”曹老機敏地抓住葉三省話中的破綻。


    “曹老師,我承認不承認在此次事件中無關緊要。我既不代表義雙,也不代表家屬和四位運政,我隻是一位普通的工作人員,我反而想問的是,西川報是不是就一口咬定四位運政要承擔責任?”


    葉三省被逼到無法,隻得以進為退,反客為主。


    蘭自強機敏地接口道:“曹老師,我們義雙方麵也想知道,西川報的真實想法,或者說,你們有什麽要求,我們想認真聽聽,以便好好配合。”


    “配合?”曹老微微一笑,沉吟一下,坦然說:“終於你們想到問這個問題了。那好吧,我們也不藏著掖著,我們這次報道,最終的目的,不僅要樹立輿論監督的形象,也要體現維護公平正義的職責和價值觀,我們希望對於這次事件給予真實的報道,給孕婦和孕婦家屬一個交待,這就是我們對此次事件的期待和目的。”


    “給孕婦和孕婦家屬一個交待,可以理解為西川報方麵認為四名運政對孕婦死亡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嗎?”葉三省直接了當地問。


    “可以這樣理解。”曹老遲疑一下,承認。“我們最初的報道,認為四名運政在執法過程中冷漠冷血,但是隨著報道的深入和義雙某些單位的‘配合’,我們意識到四名運政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應該承擔一定的法律責任,我們後方部隊今天專門請教了相關的法律人士,得到了肯定的支持,本來配合今天的采訪明天就要見報,但是小葉今天指出我們那個500米的失誤,也給我們敲了警鍾,所以我們決定對相關的采訪再次進行核實,同時後方的戰友也向更高級別的法律權威請教,這件事正常正當的程序是怎麽樣的。明天我們的報道會暫停一天,這算是小葉的功勞吧,我們西川報有錯就改,但預計後天會見報。”


    葉三省和蘭自強對看一眼,葉三省問:“請問曹老,你們是不是還有記者在義雙?我從剛才您的話中聽出,你們今天還做了其它的采訪,能不能以後有什麽采訪需要,先給我們通個氣,我們好配合支持。”


    曹老看著葉三省,得意地笑笑:“小葉你反應的確很快。我也就不再隱瞞,為了采訪順利和方便,我們還緊急從資城酒城調了記者過來,我們在明,他們在暗,同時,報社還表了態,如果在采訪過程中遭遇什麽困難,不排除再次征調更多的記者前來義雙。”


    蘭自強倒抽一口冷氣,抱怨說:“曹老師,你們是跟我們演潛伏和無間道啊。”


    葉三省搖頭說:“曹老,我們都應該本著處理好此次事件的思路,而不是擴大化,就是一次非正常的死亡事件,你們西川報報道是你們權力,但是也不足以把這次事件提升到一場傾國傾城的戰爭吧?”


    高雪皎冷冷地說:“如果你們真如你們掛在嘴上說的支持和配合,我們用得著這樣找事情做?比如你,葉三省同學,一來就打我們一個突然襲擊,糾纏500米這樣的數字真的很有意思嗎?”


    “做為同學,我先向高大記者賠個不是。”葉三省毫不猶豫地舉杯自罰一杯,“但是做為義雙縣委縣政府的一名工作人員,我不得不那樣做,因為事實,哪怕一米的差距,對我們彼此都很重要。”


    “那我也對你們說一件事實,可能對我們彼此都很重要。這可關係到義雙對我們的配合和支持。”曹老淡淡地說,“我們今天早上起床的時候,我在我的枕頭旁邊發現一萬塊現金。我發了兩分鍾的呆,才反應過來,這不僅僅是想賄賂我,更是想威脅我吧?我要求酒店調監控錄像,但是酒店說恰好壞了,蘭部長,小葉,你們會認為這有這麽巧的事嗎?我考慮過報警,又怕這件事影響義雙的形象,也擔心這件意外的小事影響我們對此次事件的報道,所以我一直沒有想好該如何處理。至到小葉出現在這件事中,我才想到,我應該算了,就當沒有出一這件事一樣,就當小葉你們也不會那麽計較所謂的事實。當然,錢,我會交給報社,或者直接交給紀委。我不太相信公安,至少目前不會太相信江城的公安,小葉你應該明白吧?”


    ——曹老當然是指葉三省被陳文富算計過,現在江城公安的餘震還沒有完全過去。


    ——曹老自然也是說如果義雙方麵不再計較500米這個疵漏,那麽他也不會糾纏這個一萬塊。


    “等會我會向領導匯報,我想從今晚開始,三位記者的安全就交給我們義雙來負責吧。高同學,你就算不在乎你自己,至少也得替伍美女擔心吧?應該是武警,替你們二十四小時站崗。”


    葉三省毫不遲疑地說,沒有顧及是否僭越,或者處置不當。


    “監視我們嗎?”高雪皎冷笑。


    “你們采訪我們阻擾過嗎?”葉三省反問,“我們是真的保護你們的安全。再說,要監視難道不應該去監視你們那些秘密的,在暗處的記者嗎?”


    “那麽,小葉,還有蘭部長,我們現在酒喝得不少了,話也說得不少了,我方的訴求也告訴你們了,那麽,可不可以說說你們的訴求呢?”


    曹老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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