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永和葉三省都是一怔,然後,葉三省在心裏歎了口氣,智永低宣一聲阿彌陀佛,說道:“是剛才這話打動陳總了。是的,世間兜兜轉轉,有些人,經過千山萬水,終歸會走到一起,有些事,終究會遇上,同樣的,有些人,終將要離去,一切都有定數,陳總是有大智慧的人,應該看得清楚。還可以說,這也是修行,是一場劫。”


    “我渡不了。”


    陳總麵色黯淡地說。


    不管葉三省在場,或者說是不管智永在場,也許是不管兩人在場,陳總都要說,他此刻,隻想找人好好傾吐,葉三省和智永,都是很合適的告解人。


    “那也得渡。”智永看他喝幹,再給他倒了一杯,“任何一種反應,任何一種行為,都是渡。不是你不理不問不想,就不是渡,那是一種消極的渡,人生在世,四萬八千法門,八億四千劫,哪種法門不是渡?何時不在劫中?何處不相逢?”


    “劫也分輕重緩急吧?有些劫,不是不想渡,是不能渡。是人生不能承受之重。”


    ……


    葉三省一旁聽陳總與和尚探討交流,心裏,真是人生參差不齊,人生的幸福也來源於參差不齊。自己正走的“桃花運”,陳總卻在所情所困,黯然神傷,有人星夜赴考場,有人辭官歸故裏。


    看著眼前端坐的陳總,以前的濃密的頭發因為有些零星的白發顯得蕭疏,不過是一年時間,精神麵貌似乎大變,蒼老了不少。以陳總的睿智,竟然如此看不透?愛情真的那樣不可割舍?難道,他現在遭遇的,不是愛情?或者,中年人的感情世界,他還不懂?


    或者,他應該從陳總身上學到什麽?


    以後要對自己好一點?以後要自私一點?


    陳總這樣細膩的男人都會被拋棄,自己心在工作,更有可能忽略……同樣的道理也可以用在工作上吧?


    他這兩年的工作思路,都是力爭雙贏多贏,不以人為敵,每遇事情第一想法都是爭取幫助對方解決困難,可是最近,他發現這種思路完全行不通。比如聶作家,就是不可調和的矛盾。


    要完全領導交待的任務,就得損害聶作家的利益,沒有兩全。雖然最後,他用了另外的辦法來補償聶作家,也不過是一種替代行為,聶作家的直接利益在上一次事件中肯定損害了,而且,這種補償,又會在無意中損害了其他人。


    又比如義鋼改製,臨江古鎮補償。


    還有夏敏這件事。


    肯定是傷害了曹紅麗。哪怕她現在不知道。


    所以以後他要改變思路,是就大舍小?還是舍人顧已?


    他現在想,即使重來一次,他極大可能還是會犯同樣的錯誤,所以,那也不用後悔,而且,如果以後都要為自己著想的話,其他女生呢?還有金錢呢?


    他突然想到,以前隻顧考慮到公事公辦,心裏全裝著工作,比如像寶來村那幾千萬,其實已經跟他沒有多大關係了,他還是耿耿於懷,一心想把問題妥善安排,那麽,他自己還有小一百萬,是不是也該尋找一個好的去處呢?


    要不要這次跟販夏敏?夏敏在“商藏”中準備投三百萬,他可以在夏敏那裏占百分之三十,反正現在現金放著也沒有用?


    智永和陳總不知道說到哪裏了,淡淡道:“……心軟就是心硬,心硬就是心軟,不可著相,也可以著相……”


    這半句話聽在葉三省耳中,突然心動,也許,在官場之中,心軟就是心硬,心硬就是心軟。或者說,身為官員,有的時候,心軟就是心硬,心硬就是心軟。


    比如要做某個項目的時候,必須犧牲局部利益,如果你婆婆媽媽,下不了決心,就將帶來更大的損失。具體到目前葉三省接觸的工作,義鋼改製,如果糾纏於小利而斤斤計較,這件事可能就做不成,一拍兩散,最終義鋼成為爛鋼,義鋼幾千工人利益受損,江城稅收等各方麵都受損。又比如臨江古鎮這個項目,肯定有一些居民覺得補償不夠,石鬆喬也肯定會從中漁利,但不能因為這些,就停止這個項目,而是必須全力推動這個項目。


    或者,更貼切的比喻,他把夏敏當成一個秘密藏在心裏,看起來是心硬,其實不想讓曹紅麗傷心,是心軟;說是心軟,可是這樣若無其事地跟曹紅麗繼續一起,又是心狠。他如果心狠,此時此刻,以他堂堂市*委大秘,完全可以當一個現代陳世美,所以他還是心軟。可是若說他心軟,那是因為他自認在接下為的日子裏,還是能夠跟曹紅麗相處如初,不會動心忍性,所以還是心硬。


    正在那裏想得遙遠,陳總問:“葉秘書你怎麽這麽早過來?”


    “過來感謝永師,拔刀相助。我佛慈悲。”


    葉三省笑道。


    這是他走進寺門前就想好的答案。


    周仲榮能夠放棄西森寺的太白樓拆遷,智永肯定功不可沒。他早就想過來跟智永當麵道謝了。


    “哦,這裏麵有一段故事?”陳總好奇地問。


    “世間無所謂故事,也無所謂新事,新事就是故事,故事就是新事。”智永先繞了個口令,又說:“葉老師說拔刀相助,和尚手上無刀,心裏無刀,世間萬物,都是虛相,都是各人所感所覺,葉老師說是刀,陳總說不是刀,是就是不是,不是就是是。”


    “葉秘書今天怎麽安排的?”


    陳總問。


    剛才他跟智永繞了這麽久的時間,情緒慢慢平息,失去了再在這裏坐下去的興致。


    “現在暫時沒有工作,不過隨時可能……領導召喚。”


    葉三省老實地答。


    “偷得浮生半日閑。”陳總罕見地詠了一句古詩,“要不要我們去嶽興走走?”


    葉三省略一遲疑,陳總勸道:“我是嶽興人,葉秘書就當是陪我回家走走吧。”


    “那好。”葉三省笑著答應,起身對智永點頭,告辭。


    “我去燒個香,許個願。”陳總說。


    出來,陳總去門口的櫃台買了高香禮佛,葉三省明白剛才陳總那句話是向和尚交待,不白受他一場招待,可是,這樣細心的一個成功男人,卻留不住一顆文藝的心。


    出了寺門,兩人決定開陳總的奔馳車,葉三省的車就讓他停在這裏。


    葉三省上了副駕,突然反應過來:剛才陳總是不是看見自己的車停在外麵?以後,自己是不是走哪裏,都最好不要開自己的車?自己,也算江城的一個人物了嗎?


    車上了高速,葉三省突然動念,正好“文化翻番”中嶽興還有兩個項目,他一直沒有去嶽興,立刻給這兩個項目的負責人打了電話,說他要討論今天的工作。


    反正以後不能光考慮對方方便不方便,自己持有尚方寶劍,自然可以便宜行事。


    嶽興的兩個項目,一個是木偶劇團,國家級非遺項目,一個是白雲門內家拳術,也是國家級非遺項目。


    木偶劇團的表演,葉三省看過,春節期間,還被請到臨江新城的卓越廣場表演,葉三省看不出有什麽好,但老百姓喜歡,首先是圖個熱鬧,其次演繹的傳統劇目,來自曆史,來自傳承,來自民間,經過幾百年上千年的傳承,早就得到了廣大人民群眾的喜歡。


    木偶劇團也取得了很多成績,得過很多次國家級的獎項,出訪過十數個國家,還在人民大會堂表演過,所以這是一個“雅俗”共賞的項目,一直得到嶽興縣政府的扶持,這十多年基本上屬於財政全額拔款,日益壯大,這次嶽興縣報木偶劇團,是想爭取一筆扶持基金,全麵發展提升嶽興木偶,比如發掘幾個傳統劇目,比如培養人才,開辦木偶學校,比如聘請顧問,網羅民間藝人和行業專家,比如引起先進,時尚的舞台設備,提升舞美和舞台設計,葉三省看得一頭亂麻,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種“老大難”的傳統表演藝術。


    你要說它不行吧,說它沒有更多的藝術價值,在目前的大環境下找不到商業模式,它似乎也不是完全不行,可是你要想提升它發展它,每一步都需要投入巨大的資金和人力物力,但是江城這十個重點項目是領導小組平衡各方麵因素的結果,葉三省自然也不敢信口雌黃,所以一直沒有興趣去“聽取匯報”,今天陪著陳總到嶽興,想趁機把這個工作也做了。


    另一個項目白雲拳,更是白得不能再白的文化項目,但是這個項目能夠入選,是因為它的背景複雜,集中了幾乎江城所有的社會大哥,和一位全國著名的武術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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