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他們在阿細餐廳散了,石鬆喬和楊中找了個宵夜的攤子擼串,坐下後話題自然首先是葉三省。


    石鬆喬首先問:“楊書記,你這個下屬,現在是不是可以算是你的領導了?”


    他們之間關係親密,可以隨便直言。其實像這種以前的下屬,成為現在的領導,官場之中,非常罕見。楊中所知的江城官場,也隻有好幾例,比如現在農業局的局長,他的一位副局長以前在區上工作時同在一個科,副局長是科長,他是副科長,後來他到嶽興,從副縣長,常務副縣長最後回到市裏到農業局當局長,科長還是在中興區,不算原地踏步,但是進步緩慢,前兩年才到農業局當副局長,當年的下屬成為自己的頂頭上司,其間的尷尬,屢屢被外人所笑,編了不少調侃的段子。所以蔣爾雲從雲陽區長到了開南新區去做書記,周仲榮額外給他加了一個市長助理,這一下級別沒有變,但是名義上排在了其它區縣主官之前,立刻讓雲陽區委書記彭立堯不滿,斷然投向市長馬林。


    所謂官場,有時就像一個嚴密牢固的矩陣,每個人都是其中的一點,運動都有一定的規律和規則,官員的進步,運氣好的人三五年會有一次提拔,大家都按部就班地前進,所以“論資排輩”相當普遍,除非有一些逆天的超級幸運兒,比如葉三省這樣的人,一下從鄉鎮到市府市*委,雖然級別還低,但名義上,那也是“市領導”,尤其是往往代表周仲榮。


    “小葉是運氣好,但他也的確能幹,做事,我是領導,我也要用這樣的人。”楊中淡淡地說。


    心裏想起,當初他離開臨江鎮的時候,還真考慮過把葉三省帶到城關鎮去,可惜當初因為照顧高雲的情緒,還有一些其它原因,就沒有斷然決定,失去了一個很好的幫手。至於石鬆喬這話,他也不放在心上,要從官場進步來說,葉三省這一步算是平步青雲,但也僅此而已,兩三年周仲榮離開江城,葉三省頭上的光環立刻消失,就還是一個副科級的工作人員。


    “你還記得我們當初跟小葉見麵,差不多就是去年這個時候吧?你當時把他叫來介紹臨江鎮的情況,我和政華心裏還不以為然,覺得你太不重視我們和我們想幹的事了,結果小葉一出手就讓我和政華大吃一驚。”石鬆喬繼續說。


    “他那時就已經叫我吃驚他的能力了。”楊中笑,“他到臨江鎮第一天,就替我化解了當地一個社會大哥對我的伏擊,就是王洪九,你最近也跟他打過交道的。”


    “小葉不僅介紹情況詳細,扼要,重要的是他能夠敏銳地一下知道我們想幹什麽,然後立刻做出出人意料,但切中肯綮的建議,而我們現在在臨江古鎮的方案,竟然差不多就是他那一次見麵的建議。”石鬆喬感歎地說,“當時政華就說,聘請他做我們的首席顧問的,給他合理報酬,而且說如果他不方便,可以用其它方式表示。當時政華絕對不是隨口敷衍,絕對是真心的。你知道政華這個人,眼高於頂,什麽時候這麽重視別人過?而且還是隻工作了一年的年輕人?”


    “我記得你當時也很賞識小葉啊,你說你們這個項目缺少一個靈魂人物。這個靈魂人物就是小葉,你還說哪天他不混官場了,就來你們的公司。”楊中的記憶也很好。


    “楊書記你也湊了趣的哈。你說他有個朋友,因為小葉被關了幾天,現在還是在林武那裏做物管,也是個人才,有機會可以吸收過來。你想以此來酬功,或者是籠絡他,對吧?”石鬆喬笑。


    “小葉值得投資。他是個異數。有時我都在想,我在臨江鎮不是因為他,很可能弄得灰頭土臉,結果卻是刷了一通漂亮的履曆到城關鎮,現在都還在吃他的紅利,——臨江新城基本上就是他一個搗鼓出來的。”楊中若有所思地笑,“但是石總,你今晚一再說這個是做什麽?意圖何在?想重新把他籠絡住?”


    石鬆喬意外地搖了搖頭:“其實我有點怕。怕小葉這個人,也怕他來關心這個項目。”


    楊中默然。


    他知道趙政華和石鬆喬在這個項目中有影子公司入場,從中漁利,但那是開發方背後複雜的博弈和交換,他做為政府這方,隻堅持政府的立場就行了,石鬆喬突然提到這一點,他肯定不想討論這個話題,連聽都不想聽,所以不接話。


    “楊書記,不許保持沉默。”石鬆喬可不會放過他,“要知道,他可是憑一已之力扳倒了整個文化縣公安局,最後連王援朝這個不倒翁都倒了,楊書記,幸好他是你……一手帶出來的,你得給我們定心丸啊。”


    楊中無奈,沉吟著緩緩說:“小葉在做寶來山藝術村項目時,劉市長他們想進去,然後小葉想了一些辦法,把這事做得光明正大,合理合法,照顧到了方方麵麵,實現了多贏。”


    “還是無法放心。”石鬆喬握*住酒杯,沉思:“劉市長他們當時對小葉有毀滅打擊的能力,他不得不賣個這賬,而且你說他做得光明正大,說明他守原則,而且把原則看得很重,努力……絞盡腦汁地想辦法把這個事做得合理合法,而不是偷懶地輕易聽從劉市長他們的指使,——而這幾乎是大部分官員都會這樣做的,反正事出了,有劉市長他們頂著。這還是說明,他認為原則比劉市長他們手中的權力更重要,所以,一旦他要深究起來,我們很可能為敵。我是真不想跟這樣的人當敵人啊。”


    楊中笑,想到高雲,葉三省的確不是易與之輩,以前是普通的工作人員就能夠縱橫捭闔,現在成了市*委大秘,“此誠不可與爭鋒”,笑道:“你也別自己嚇自己了,雖然料敵從寬,但小葉這次,主要是督促各個項目的進度,‘文化翻番’十個項目,他哪可能一一過細,他哪天來,就按正常的程序應付一下,你拿個具體時間表,甚至可以拋點事讓他去解決,他還真在臨江鎮有群眾基礎,可以幫你不少忙。我看這事沒有必要搞得太複雜。”


    “還是擔心。”石鬆喬並沒有放鬆心情,“你看當初我是想拉他進來幫忙,還想過如果他要點錢或者股份,都可以分點給他的,結果後來一打聽,我就斷了這份心思。這個人太危險了。老楊,我勸你一句,盡量少跟他接觸,萬一哪天你們成了對手或者敵人,就太不劃算了。”


    楊中愕然:“你怎麽會這樣想?”


    石鬆喬分析:“你想想,小葉這個人,你喜歡做事的人,他就立刻成為你眼中會做事的人,能做事的人,隻做事的人,絕不參與單位複雜的人事糾紛,這樣的人你不用誰用?你不賞識誰賞識?前有尹先發,楊書記你,後有馬林周仲榮,他做為一個普通的工作人員,就能夠用工作,用做事來‘說服’同事和領導,全圍著他打轉,以下屬引導領導,這不是四兩拔千斤,而是絲繩牽大象。”


    “所以他是個人物,但更是個危險人物。”


    “他危險在哪裏?在他對人心的剖析和把握,簡直細微到毫巔,跟任何人接觸,都能夠迅速了解對方,清楚對方,看穿對方,投其所好,掌握主動,而且絲毫不讓對方覺得有異,進行提防,心甘情願地為其所用,甚至還想成為朋友,願意分享,就像我和政華當初對他的第一印象那麽好。”


    “你簡直是人心惟危。小葉有這麽神?你不是在提防他嗎?”楊中反駁。


    “我提防他,當然主要原因並不是他現在做了什麽,其實也不怕他會在我們的項目中做什麽,隻是覺得這個人看不透,掌握不了,所以不想跟他做朋友。”石鬆喬停頓一下,加重了語氣,“當然,這樣的人我肯定不會跟他做敵人,但要做朋友,似乎我也有些心虛。因為他太會隱藏自己了。他其實是有鋒芒的,而且利鋒迫我,如錐在囊中。他的鋒芒來自於他刻意隱藏的鋒芒,他藏得太好了,包括他的憨笑和平平無奇的相貌,”


    “你如果說他真是一把劍,那現在……劍術水平有三乘,下乘見劍不見人,中乘見人不見劍,上乘人劍皆不見,他現在,也隻是下乘。是做了很多事,比如臨江鎮自來水廠搬遷,臨江新城,寶來山藝術村,這些都是‘劍’。”楊中說。


    “他現在隻是羽翼未豐,收斂鋒芒,一旦覺得時機到了,露出牙爪,那就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無人可擋。所以我不想跟他接近,就怕有一天成為他劍前目標,劍下遊魂。”石鬆喬照著自己的沉思說完。


    “那你說什麽時候他會覺得時機到了呢?”楊中問。


    石鬆喬覺得楊中語氣不善,趕緊安慰說:“至少十年,他不會,或者說他沒有資格在你麵前張牙舞爪。”


    楊中一怔,笑了起來,說:“其實我真認為你想太多了,小葉沒有你想的那樣深,那樣恐怖,他‘藏’什麽?他其實就是本來麵目。他做的事,我認為,也隻是‘淺處見才’。”


    “正是他本來麵目才嚇人。這算不算是你說的,人劍皆不見?”石鬆喬還是堅持認為,“再說‘淺處見才’,或者正是淺處,才能夠顯示他的本領。”


    當晚散後,石鬆喬沒有回文化,就在江城賓館住下。


    他本來叫王思思也在江城住一晚,明天一起回文化,結果王思思可能感覺到了他的心懷叵測,堅持一個人開車回文化。他晚上說那些話,有部分原因是酒,也有部分原因是王思思和李燕如。他很生氣葉三省一來,就把晚上飯局中他唯一關心的美女吸引走了。


    第二天接到葉三省電話,他立刻打電話給他的助理王思思,叫他啟動“排雷計劃”,葉三省,就是安排羅二爺去堵葉三省這個“欽差大臣”喊冤,然後就了葉三省剛剛進鎮,還來不及感慨“前度劉郎今又來”,就被早已守候多時的羅二爺逮住。


    【作者題外話】:昨天疫*情解*封,欠下的酒債太多,所以喝麻了,不想狀態不好強寫,對不起,斷更的章節,接下來會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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