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王長安還有些刻意和著相,讓人一眼看出他的意圖,那麽蔣爾雲就是潤物細無聲,不知不覺中就能夠獲得你的好感,而且毫不張揚地就照顧到了他想籠絡的對象。


    比如葉三省。


    去年平安夜曲多多獻歌獻花,是葉三省做為公務員為數不多的“劣跡”之一,所以他到市府,才會有人寫舉報信,也列舉了這一條“事實”,葉三省當時也向馬林解釋了,可是這樣的解釋,在大部分領導心裏,都會留痕跡,無法洗白。


    可是今天蔣爾雲這麽來一出,看起來是主人醉客,同時借秘書的趣事向領導獻媚,實際上還有隱藏在背後很深的機心。


    兩周前的舉報信,馬林能夠收到,周仲榮自然也會收到,周仲榮雖然什麽也沒有表示,還果斷地把葉三省從馬林那裏“搶走”,可是心裏怎麽想的,誰清楚呢?


    蔣爾雲消息靈通,曲多多又在他手下,索性治標治本,安排這一出戲來為葉三省解釋,不僅證明葉三省根本與曲多多這樣的“夜場女子”毫無關係,而且曲多多也不是夜場女子,而且葉三省與曲多多的淵源,是一場正當,稱讚的國慶晚會,兩個人都是好同誌的代表。


    這樣一來,周仲榮明白了所有的來龍去脈,以前的舉報信可以解釋,以後再有類似的舉報,那也是付之一笑了。


    ——當然,葉三省也反應機敏,配合得好,立刻把自己有女友,和女友在歌城唱《在雨中》這樣的事也一並說了,將來有人再反映他去歌城,也早打了預防針,顯得光明正大。


    ——或者,葉三省那番話也是說給楊見聽吧?


    實際上,今天去開南新區葉三省是懷著期待的。


    因為蔣爾雲是整個江城官場,除了楊中之外,最早賞識他的官員,——他還不知道蔣爾雲早動過調他去當秘書,後來又動過調他去辦公室的念頭。甚至還在尹先發之前,他和蔣爾雲最初又有“十萬居民喝毒水”省長現場公辦公的合作,後來他調到市府和市*委,蔣爾雲都發了不同的短訊祝賀,他一直就想著怎麽安排他們的酒局,心裏覺得他們很親近。


    可是今天到開南新區,蔣爾雲待他完全就是一個普通,正常的工作接待,臉帶微笑,非常親熱,但跟他對其他隨行人員並沒有什麽兩樣,包括最後酒局他坐在葉三省身旁,也沒有表現特別的態度。葉三省心裏嘀咕,一直到曲多多走進包間,他才恍然大悟。


    這才是真正的暖人。


    這才是真正的親近。


    隱秘的關係才是所有關係中最重要的關係,比如陳卓表麵上跟高雲稱兄道弟,但暗地裏跟自己同進同退,在陳卓心裏,自己和他的關係肯定比高雲和他的關係重要。


    當然,這一切都需要以實力做後盾,需要彼此覺得有利用價值。


    又想到曲多多那女孩,說什麽“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人也到了現場”,真是夜場跑多了,“現場”應該換成“這裏”,是不是說明她已經被城市的流光異化了?她現在還在工業園區打工,不過是為了保持她“工廠女孩”的人設,像有的詩人稱什麽“打工詩人”一樣,一個噱頭而已。


    可是她的身材真的勁爆啊。


    那天晚上遠遠地在舞台上相貌看不清楚,可是當她脫掉工裝,扯掉工褲,露出緊身的黑色背心,黑色皮褲,把頭發簡單一盤,身材玲瓏,充滿肉感,任何進入酒吧的男人,都會自然產生衝動。


    今晚看清了她的長相,不漂亮,但有個性,尤其是抿緊嘴唇時,竟然有些羅安琪的味道。


    葉三省伸手抱住曹紅麗。


    珍惜眼前人。


    第二天上午,市*委常委會,葉三省在辦公室等候的時候,宋峰發了短訊過來:


    在辦公室?


    葉三省怔了一下,拔打電話過去:“宋哥,有事指教?”


    宋峰哈哈大笑:“你是大秘,我哪敢指教。你知道今天常委會的重點是什麽嗎?”


    葉三省一愕,老實回答:“不知道。”


    宋峰再次大笑:“我就知道你不知道。你以後要主動問啊。告訴你吧,今天常委會肯定還有其它議題,但重點,是馬市長要把幾個副市長塞到組團裏去,給常委們當副手,打配合。這是昨天政府常務會討論決定的,今天自然要過過常委會。”


    葉三省又驚又羞,怔了半晌,才說:“這樣啊。謝謝宋兄告知。”


    掛了電話,心想馬市長還真做得出來啊!


    上周請了專家,這周就安排各個副市長補位,自己當初的建議他還真要一一實施啊?


    可是,這是毫無爭議的針對市*委書記,赤*祼祼地宣戰啊?


    昨晚自己還在大言不慚地宣言“共識”,現在……哦,不是,昨天下午馬林就召開了政府常務會,那他之前就肯定跟周仲榮通過氣了,怪不得周仲榮昨天下午表現得那樣反常,先說不去現場辦公會,後來又改主意,臨時變來變去,心裏肯定一直都憋著一股氣。


    或者,麵對市長連續的行動,周仲榮也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吧?


    他已經釋放善意,準備收手,把以前的“戰爭”翻篇,以後準備“共識”向前了,可是在這種關口,市長卻不善罷幹休,開始挑釁了,市*委書記又該怎麽應付對呢?


    甚至,這個常委會,又會開成什麽樣子呢?


    權力戰爭,是王道士從小就給他灌輸的知識,什麽入朝見妒;什麽兩隻昆蟲呆在一片樹葉也要爭奪生存空間;什麽料敵從寬,防人之心不可無;什麽仕者十一,十人中才能夠有一個,所以你得擠掉九個人才有一步之進。


    古教授也不落後,什麽日本海軍中的傳奇人物東鄉平八郎去世時留下遺言:熱心於戰爭的人,不懂得戰爭;什麽普魯士的卡爾·克勞*塞維茨(carlphillipgottliebvonusewitz)回答了“戰爭是什麽”的問題,得出了“戰爭是政治的繼續,軍事僅僅是國家目的達成的手段之一”的結論;什麽現代戰爭中最重要的一點是爭取戰場上的主動權,什麽傷亡消耗,一城一地,都不是根本性的東西,說到底,士兵可以招募,軍官可以訓練,武器可以製造購買,冷酷一點,都不過是數字而已,隻有主動權,才對最後的勝負具有決定性的作用;什麽對於戰爭,布利托統計了某一個時間段的世界戰爭,發現在全部58場戰爭中,戰爭的發起方打贏了42場,算一下比例是72%,所以說戰爭是理性*事件,是算好了有好處可撈才開打。


    ——有時候,葉三省覺得王道士是一個鄉野的教授,古教授是一個校園的神棍,兩人學識不同,但對於一些問題的看法非常相同,隻是表述不同而已。可是,這些舊時代的官術,真的就適應於現在嗎?


    葉三省從內心來說,非常不想與人開戰,他喜歡老子的“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覺得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可是他也知道,這隻是一種理想主義,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想一想我們官方報道中的語匯:戰線、標兵、攻堅戰、殲滅戰、戰鬥堡壘、戰役、戰略思想、預備隊,決戰……無不富有戰爭時代色彩,說明權力的根本性質就在於鬥爭?


    又想宋峰是老機關了,所以猜到自己剛到市*委,連常委會的內容也不知道,叫自己問,可是向誰問?周仲榮和張子高要告訴自己他們自己會說,常委辦龍主任?倒是一個辦法,以後可以試試。


    忐忑地等著常委會結束,周仲榮回到辦公室,上午沒有外出的行程,不一會,就打內線電話叫葉三省過去,是在市*委小院的小會議室開會。


    葉三省其實一直在等電話。


    義鋼的事周仲榮說回來說,結果昨天一天忙亂,沒有時間過問,以周仲榮的工作作風,今天肯定會說這事的,可是到小會議室讓他犯了狐疑:需要這麽隆重嗎?


    當然,也可能忍不住想跟秘書討論一下剛才常委會的內容,——葉三省早已想好,絕不會承認這一切背後有自己的影子。


    到了周仲榮小會議室,市*委書記和秘書就坐,看見葉三省,張子高示意他過去坐下,一會,政研室主任武平和綜合科科長,信息科科長陸續到達,還有秘書科一位年輕人,應該是來擔任會議記錄的。


    張子高說開個小會,討論一下我們市*委準備聘請專家學者事誼。


    大家都看著秘書長和周仲榮,但是兩位領導臉上都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


    周仲榮坐直身子,說:“因為這件事必須做,盡快做,就不先征求你們意見,讓你們做些準備,我們等會直接討論。”


    “聘請專家學者,我們先確立原則,那就是不唯名氣,唯才是舉,這是一;然後是不唯學問,唯吾所用,這是二;基本上就這兩個原則。”


    “大家先討論第二個原則,看看我們江城需要哪些方麵需要專家學者,借助外腦,可以提升決策安全和高度。要充分發揮大家的思路,我們先確定一個框架,再在這個框架內比著箍箍找人,再充分發動大家的資源,有熟悉的專家學者朋友,都可以推薦。”


    停了一下補充說:“專家學者的範疇,統計一個二十人到三十人的大名單,再確定是選擇十人,十五人還是二十人。我們先討論框架吧。”


    有好幾分鍾的沉默。


    大家都在沉思,似乎在考慮這個框架,葉三省卻想得更遠,這是不是也是對在座諸位的一次考試?


    不僅考查他們對周仲榮這小一年工作的評價,也考查他們本身的認知和能力。


    甚至可以說是一次問政。


    小範圍內的考評。


    “武主任先來吧。”


    周仲榮覺得大家都醞釀得差不多了,開始點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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