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從他擔任縣委書紀開始吧?


    以前最多隻是偷偷摸摸地吃吃喝喝,接受一點禮物,數額不大的現金,包括跟單位女同事勾搭,都是藏著掖著,但是縣委書紀是一道分水嶺。


    基本沒有什麽監督和約束的縣委書紀權力太大了。


    有一個段子說,除了軍隊和外交,一個縣幾乎包括了所有的行業和部門,而相應的媒體監督,紀委監督,上級組織監督因為行政分割而相對遙遠,缺少力度,所以一個縣委書紀幾乎相當於一個獨立王國的國王。王援朝迅速腐化墮落,不再約束自己,瘋狂地掠取金錢女色,成為一位地地道道的腐*敗分子。


    但是因為他的能力出眾,善於奉迎和欺騙,得到領導的賞識,同時通過他提拔拉攏的一批官員,結成了一個嚴密的堡壘,一直隱藏,不斷地得到提拔,一步步走到市*委書紀。


    這也是他人生的巔峰。


    他自己也完全明白。失去了政治上的野心後,他更加放肆地斂財和好*色,但並沒有放鬆警惕,而是保持著他一慣的小心,從不直接與金錢接觸。


    成為縣領導開始,基本上都是他的秘書和老婆出麵接受財物,後來成為縣委書紀,與時俱進地學會了古玩字畫,生意合夥,股票代持等更隱秘的受賄方式,再後來,大學畢業的兒子成為他主要的代言人,白手套,通過公司的方式更加安全地斂財。


    在這一點上,他自認做得非常好,很難讓人找到破綻,實在萬不得已,還有他妻子和兒子頂在前麵,他是“清白”的。


    但是在女色上,他就無法撇清了。


    而且,他連防守也無從著手。


    從新聞聯播結束後的一個小時,他忍不住一一回憶他這一生霸占過的女人,起碼超過三位數,其中一大半都肯定是不情願的,甚至有十來個,心裏對他充滿刻骨仇恨。


    而且,她們的丈夫,有很多都是這座城市有頭有臉的人物。


    他相信,調查組隻要從這裏入手,要不了多少時間就可以找到突破口,那些女人和她們被傷害的丈夫們,肯定有很多會站出來作證,他更相信,雖然現在調查組把工作重點放在經濟問題上,但是遲早也在這方麵安排人力的。


    山雨欲來風滿樓。


    可是自己那一幫幹兒子,貼心豆瓣(西川方言:心腹)不是推諉閃躲,就是辦事不力,連那個小工作人員,葉三省也搞不定,調查組的情況,動向和方向都偵查不到,這還是在江城,他的地盤。


    王琴過來靠他坐下,依偎著他,手在他鬆軟的肚子上輕輕地畫圈。


    他很喜歡這個貓一樣的女人,也是所有女人中給得最多的,不僅是他丈夫的職務,還包括她的公司業務,每年依靠他打招呼,幾百萬的廣告裝修利潤穩穩當當的,而且輕鬆,但是此刻,他隻覺得心煩,煩她,煩其他那些女人男人,也煩自己,煩自己的過去。


    他以前為什麽就不能控製一下自己?


    可是,控製了那還當什麽官?


    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男人不就應該這樣嗎?


    他在省城遇上華西的教授時借著酒開玩笑地詢問自己的苦惱與**,教授學究地回答他,這也是一種精神疾病,性癮症,性*愛成癮症。


    還給他嘮叨地說了一些症狀,勸他盡早進行治療,嚇得他以後再也不敢跟教授見麵,也不敢再向別人提起。


    他歎了口氣,把王琴推開,讓他去給自己泡茶。


    他還要再想一想。


    當然,他也想過無數次了,應該沒有其他的策略,還是老辦法,經濟問題嚴防死守,女色這方麵,守不住隻能隨時做好接受組織處理,反正就是一個作風問題,批評教育,d內警告,暴露得多也不過是開除d籍和公職。


    他也早就做好了相應的計劃。


    一旦到了那一步,他就離開江城,去國外,他妻子早就過去好幾年了,在那邊跟朋友合夥投資了好幾個項目,能夠保證下半輩子依然“小康*生活”。


    而他的兒子,就讓他自己去處理和選擇吧。反正王科也有他的門路,到時去香港,東南亞都行。


    這時他的手機提醒有短信。


    他從茶幾上拿過一看,是一個陌生號碼發的短信。


    內容也是相當的古怪。


    他第一瞬間的反應是不是發錯了,可是馬上他反應過來,一個激靈,坐直了身子。


    這肯定是發給他的,而且是故意的。


    那麽,是誰發的?是什麽用意?


    毫無疑問,這個人比較了解他,知道他跟女人那些破事,而且知道那些女人不是歡場女子,是有丈夫的人妻,那麽,這個人也是這些丈夫中的一個?他是在威脅他?或者是宣示他要捍衛一位丈夫的權力和尊嚴,對他進行某種報複?


    去舉報他?


    或者,是他某隱藏在暗處的對手,借此機會刺激他?嘲笑他?


    或者,是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想用這條短信來挑釁他,擾亂他,讓他不安心,進而使他失控,自亂陣腳?


    他的心亂了。


    這真是他唯一的軟肋。


    這個人擊中了他。


    他站起身,王琴正好端茶過來,他抓住他,忍不住問,你老公……


    可是他馬上住口,因為他很肯定,王琴的老公不會做這樣的事,他要報複他,早就報複了,這麽多年,他幾乎不回江城,早就把這一切看淡了,看成了一種交換。


    但是,萬一呢?


    或者他一直沒有就沒有釋懷,一直在默默等待時機,而現在,調查組到江城,他認為正是時候,也完全可能這樣做。


    你問他幹什麽?胡思亂想吧?王琴嗔怪地瞪他一眼,把茶杯放在茶幾上,你給他的還不夠嗎?他有什麽資格……


    王援朝苦笑。或者,他沒有資格,但是還有很多的“他”呢?


    你去屋裏呆一會,我一個人想會事。他把王琴往臥室一推,坐回沙發。


    那麽,這個“他”有可能是誰呢?他到底想幹什麽?


    他沉思了幾分鍾,覺得這是一個無解的問題。


    他以前考慮過那麽久,都沒有找到解決的方法,不可能現在能夠得到答案,最後,他決定還是以不變應萬變,“作風”問題還是躺平等待組織的處理,——如果最後真查到了的話。但是經濟問題,一定嚴防死守。


    他再次梳理了所有可能出現的破綻:縣委書紀之後,他基本就不直接收錢,方式方法也用了更巧妙更複雜的交換方式,所以這以後應該不會翻車,但是縣委書紀以前和那段時間呢?他雖然也很狡猾,但肯定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比如他妻子直接收的錢,他秘書直接收的錢,那時候,他兒子還小,還不足以出麵替他收錢。


    然後,一個名字出現在他的腦海:


    歐陽堅。


    他堅信歐陽堅不會背叛他,無論他和他現在的關係怎麽樣,身份地位發生了怎麽樣的變化,歐陽堅都不敢說出任何跟他王援朝有關的事。


    因為,他早把歐陽堅看透了:這是一個野心巨大、能力很強的年輕人。


    野心巨大,能力很強,決定了他會在官場上走得很遠,同時,會把官位看得高於一切,不會容忍任何損害他的政治前途的可能,他如果舉報王援朝,首先他自己可能就毀了,組織首先就會把他免職或者邊緣化,甚至可能追究他的法律責任。


    所以歐陽堅不會做傻事。


    但是,萬一呢?


    王援朝再次狐疑起來。


    他本是見識極明,非常果敢,有擔當的一位政治人物,或者是因為權力的失去,或者是因為年齡的增長,他的思考和決斷都不像以前那樣精準完美,甚至連性格也優柔寡斷起來。


    他開始患得患失。


    猶豫了十分鍾,他終於控製不住自己,拔歐陽堅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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