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在晚上,楊中沒有回文化,就在江城住了一宿。


    他和歐陽堅一共喝了兩打半,三十瓶,因為是小支啤酒,並不算什麽,如果再加上他們前麵在各自的酒局上喝下的白酒,那就相當恐怖了。


    歐陽堅叫楊中別開車了,怕出事,楊中從善如流。


    經過這晚的對飲交流,他們的關係更加密切,快結束的時候,歐陽堅的情緒正常了很多,恢複了理智,笑著向楊中舉杯說:


    “年底臨江新城應該初具規模,老吳可以光榮退休,你到時就接他的班,你先想想,是給你安排一個鎮長,還是就在現在鎮正府的人裏麵選。”


    這不是歐陽堅喝了酒,也不是空口許諾,而是事實。臨江新城可以肯定大功告成,吳誌奇可以心滿意足地功成身退,順利的話,他甚至可以在退休前拿到新房的鑰匙。吳誌奇退後,毫無疑問楊中是臨江鎮d委書紀最合適的人選,甚至可以說,從兩年多前楊中到臨江鎮,就是這樣安排的。


    楊中說這個還沒有考慮過,前段時間忙園區,接下來新城的事也挺多,再說這事也不是他想怎麽樣就怎麽樣,說不定市裏還有另外的安排,給他空降一個鎮長過來呢?他前麵不也一樣是直接從市*長秘書到臨江鎮做鎮長的嗎?


    這天晚上楊中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他感覺到了,他的仕途又到了一個節點。


    不僅是因為即將接任書紀,不僅是因為歐陽堅今晚跟他單獨喝酒,他們建立了某種隱秘的關係,不僅是因為臨江新城的順利推進,工業園區競爭國家級告一段落,也因為從歐陽堅的家事開始,他覺得他開始慢慢地融入江城這座城市,跟這座城市的人和事建立了無法切割的聯係。


    按照他目前的情況,除非特殊情況,他會在江城一步步地向前推進,不會輕易離開這座城市,或者到省直機關,那麽,他接下來,是不是真的應該換一個思想和角度對待這座城市呢?


    然後他又花了很長的時間來思考女人,性和情感,這些本來是他一向忽略的。


    歐陽堅在情緒最激*烈地時候問他:“你說女性的身體構造不都一樣,為什麽男人還總是充滿好奇呢?”


    楊中無語。


    他不好接這話,同時,他也真沒有考慮過這方麵的話題。


    他父親母親都從不關心他的個人問題,秉執的指導思想大概都是“匈奴未破何以家為”,男子漢、年輕人應該做出一番事業才能考慮個人問題。


    他昨天晚上在機場跟高雲交流也談到這個話題。


    但也隻是隨口問了一下高雲的家裏提過這個問題沒有,高雲笑著說,怎麽也得楊哥你完成任務再輪著我吧。


    楊中明白,他們這樣的家庭,有的時候還真的像封建時代那些有錢有勢的人家,不會隨意結親的,因為一旦結婚,在官場上就等於失去了某種交換的籌碼。


    這很現實,也很冷酷。很冷酷,卻現實。


    也許他們將來的婚姻,未必就比歐陽堅更好,未必就比歐陽堅更有選擇權。


    然後,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葉三省,他會如何選擇他的婚姻呢?


    是像歐陽堅一樣,等待一位賞識他的領導?或者選擇一位彼此喜歡的戀人?


    他想起幾個小時前參加的那個餐館老板的生日飯局,隔壁一桌女生中,他覺察到了有位女生對葉三省怪異的態度,——僅僅因為葉三省領著他過去敬酒時她故意不看葉三省。


    很漂亮吧?


    但是葉三省需要的是一位漂亮的女孩嗎?對於像葉三省這樣沒有任何背景的年輕人,難道不是更需要一位能夠支持他前進的女孩嗎?


    娶妻娶德,這個“德”包含的內容那是相當豐富的喲,他突然很想問問葉三省對於戀人和婚姻的想法。


    或者,以後找個機會問問。


    這天晚上,葉三省也是久久無法入睡。


    他倒不是考慮自己的何去何從,如何選擇,——他現在已經選擇了,就不用再患得患失,瞻前顧後了。


    正如他幾個月前斷然離開曹紅麗一樣,在歌城包間曹紅麗說到了她的家庭和少年,那一刻,他的男人的保護欲也好,是古教授夏明亮給他的榜樣也好,是朱勇的勸導也好,是楊中給他的刺激也好,他決定向曹紅麗“求愛”。


    然後是整個包間的起哄,暫停音樂,在所有人的注視和期待中,曹紅麗抱著葉三省哭了起來。


    串場回來的周波立刻指示歌城送來了玫瑰和巧克力,葉三省被大家強令重新完成儀式,單腿跪地莊重請求,曹紅麗故意扭扭捏捏,拖拖拉拉,葉三省再請,三請,在大家心滿意足地觀看中曹紅麗才勉強用聲音小得像螞蟻的聲音說“我願意”,在大家鼓掌歡呼之前,猛地俯頭大吼“我願意”,然後在葉三省的寸頭上深深一吻。


    接下來兩人一一接受眾人祝福,深情對唱,輪番敬酒,結果曹紅麗有點喝到位,唱歌結束就沒有宵夜,各自分手,但是葉三省肯定被大家強迫送曹紅麗。


    然後兩人摟*抱著回到葉三省的出租屋,進門之前,葉三省收到易老色的電話,他斷然掛掉。


    然後兩人擁抱著倒在床上,**。


    然後曹紅麗沉沉地睡去,像一條駛入港灣的船。


    然後葉三省充滿愉悅地感傷,開始想事。


    今天肯定是一個節點,不僅是曹紅麗,——從此以後,他將承擔責任,也將有一個“家”。


    他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麽半年前曹紅麗不是帶他回家見父母,而是帶他去見嬸嬸。


    王道士也給他說過,一個有野心的年輕人,不應該過早地陷入兒女情長之中,因為很多時候,婚姻會成為關鍵時刻一個重要的考量,自古以來,婚姻也是政治生活中一個重要的手段,但是現在,他既然決定了,就放棄這一塊的待價而沽吧。


    換一個角度看,穩定的婚姻,也可能成為一個有野心的年輕人的助力,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他看了易老色給他發的短信,說他要到江城來發展了。鑒於他在世紀濱江物管公司的優秀表現,宜都國際決定調他到江城這邊來,管理這邊樓盤的物業。


    葉三省心裏有些歉然,如果易老色早點說,或者今晚他沒有做出這個重要的決定,那麽他這個出租屋很可能由易老色接手,但是現在,他這個同學隻能自己去租房了,而這裏,曹紅麗睡覺前已經宣布,要把這裏布置成為一個“家”。


    今天做為一個節點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突然覺得:他成人了。


    他昨晚參加古教授和夏明亮的飯局,雖然極少發言,但是感覺自己成長了,參加的是成人飯局,這是一種古怪的感覺。


    而今晚楊中突然決定來參加李博的生日飯局,也讓他有種成年的感覺:被直接領導賞識而且當成平等的朋友交往。


    他以前不是沒有跟官員喝過酒,高雪皎的飯局總有一兩位實力派官員,一些工作應酬也跟大量的科級處級幹部接觸,甚至還受邀參加過雲陽區蔣爾雲、彭立堯的正式酒宴,但是那些場合,那些表麵興高采烈、稱兄道弟,心裏卻肯定沒有把他當成平等的……酒友,所有的客氣和禮貌都是虛偽,熱情都是距離,但今天,楊中是把他當成真正的朋友,像他和高雪皎、李博一樣,而不是下屬。


    雖然沒有得到職務上的提升,但他還是感覺到自己成長了。


    而職務,是肯定的,遲早的事。


    對吧?連楊中都這樣說了。即使不是許諾,也是對他的評價和肯定。


    當然,要得到職務的提升,也需要人賞識,或者說得到組織的信任。


    古教授說在很低的層麵,認真做事尚可,但是上升到一定層麵,很多時候就要靠關係和職務去解決問題了,他反過來用葉三省的例子,說比如你們這次工業園區,你以為光是憑你們的申報方案做得紮實好看就能夠脫穎而出?更重要的是國務院的綜合考慮,而這個綜合考慮中,就有平衡各省關係在內,不然省裏麵為什麽要專門為這個項目發動駐京辦所有資源?


    古教授對他要求太高,要他找一個比楊中更遠大的靠山,楊中隻能做為對手,做為追趕的目標,可是古教授心中可以依靠的靠山是想找就找得到的嗎?


    那樣的人身邊肯定早就圍滿了絞盡腦汁奉迎的野心家,他葉三省有何德何能,能夠從千軍萬馬中殺出獲得青睞?


    再說,這樣的“靠山”真有必要嗎?


    以利聚必以利散,還有,所謂的“靠山”萬一是冰山,說不定哪天就化了呢?


    王道士也教導過他,要尋找靠山,但這種靠山以隱秘的關係最好,像楊中、歐陽堅和文化縣其他秘書出身的縣領導,身上都有著鮮明的派係烙印,葉三省並不以為這樣就好,——當然,也不能輕易地認為就不好。


    尋找靠山獲得政治利益,必然要進行政治捆綁,必須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前不久聽朱其說江城最有名的官場不倒翁王援朝最近也有人在查,而王援朝的秘書之一、文化縣*長歐陽堅一直想跟王援朝做切割,葉三省心裏也相當震驚。


    倘若連朱其懶散慣了,不太關心時政的人都知道了都在傳播,那說明這事不是空穴來風,同時也說明古教授和王道士那些理論並不都是正確的。


    古教授聽他說了門小文和劉學文的事,說:“像你所說這種人人皆知的小人,惡人,壞人倒不害怕,因為你知道防範,而世上大多數的壞事,都是由那些平時看起來是好人,至少是普通人的人做的,那才是防不勝防,恐怖之極。”


    葉三省當時唯唯諾諾,現在心想,古教授那套“人心惟危”的思想隻怕過時了吧,雖然防人之心不可無,但這樣豈不就成了裝在套子裏的人了?如何與人交道與人合作?


    他反複反省,覺得自己是對的,王道士和古教授的思想跟他們的背景和環境有關,但是時移世易,有些觀點和經驗未必還對,必須與時俱進。


    第二下午,他等到了易老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官路高升筆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庹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庹政並收藏官路高升筆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