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惟忠心頭大動,連忙起身謝過。


    紀綺去了廂房,整理了醫箱,便帶著又琴跟著陳惟忠出門去了。


    坐在馬車裏的又琴不住的打量著這駕馬車。錦織軟墊,金繡軟枕,在一旁甚至還有一套精致的茶具。


    朝中從二品的大員就是如此氣派。


    她轉頭看向一旁的紀綺,衝她使了使眼色。


    小姐快看啊,這種馬車下次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坐上呢。


    一旁的紀綺卻在閉目養神,馬車一搖一晃,正是催人入眠。


    小姐也太會享受了吧。


    她噘了噘嘴,卻覺得有道視線看向自己。循著視線望去,正對上陳惟忠和煦的衝她笑了笑。


    又琴尷尬的咧了咧嘴,趕緊低下頭,視線緊緊的盯著自己的腳尖。


    看著又琴滑稽的舉動,陳惟忠好笑的搖了搖頭,卻對紀小娘子起了更濃厚的興趣。


    昨日,他聽陳大夫人無意間提到,這個紀小娘子的教養品行都非池中之魚。


    今日見到真人,他才算是明白了夫人的意思,也不由的詫異,難道現在錦衣衛已經能教養出如此品性的女兒了?


    他甚至覺得有一絲危機感,胡思亂想著家中待字閨中的女兒們該碰上怎樣的競爭。


    女兒們,要是老父親能看著他的兒女們紛紛嫁娶,那該是多和樂的一件事啊。


    悲傷還來不及發酵,馬車已經停到了陳府門口。


    紀綺跟著陳老爺下車,不同於平日裏需要走去偏門才能去後院。今日她是大夫,大大方方的便跟著陳老爺從正門步入,換了輛馬車。


    陳氏一族是書香貴族,陳老太爺曾是天子的啟蒙師傅,隻是朝中變幻莫測,在皇帝登基後他便已病體之身為由致仕退朝。皇帝敬重,特封海國公之爵,如今這處宅子便是當時的封賞之一。


    看著這處丹楹刻桷的錯落大宅,紀綺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她從小便是在這層層落落的深宅大院中長大,後來跟著父親入了皇家大門,更是習慣了這種生活。


    這種看似親近,實則無比疏離的生活。


    她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有一天住進小小的四合院,和家人如此貼近,就連丫頭都敢“肆意妄為”。


    還是這樣像個人啊。


    她心中喟歎,對這宅子的興趣陡然失味。


    陳惟忠不知紀綺所想,馬車叮當一聲停下,他率先下了車,抬腳領著人進了陳老太爺的屋子。


    屋裏的窗子開著,有夏風吹來,整個屋子敞亮卻又潮熱,床榻上的陳老太爺被裹著厚厚的被子,整個人似乎陷入了沉睡。


    紀綺不說話,坐在床沿,從藥箱中取出迎枕墊在他的腕下,這才探手替他把脈。


    屋裏不知何時擠滿了人,陳大夫人帶著丫頭婆子也侯在了一旁,滿屋子的視線盯著這個柔柔弱弱的女子,有些焦急,更有許多期待。


    過不多久,紀綺收起迎枕,又掀開些陳老太爺的衣襟,檢查了他的指甲,這才將他的手放回了被中,盈盈起身,看向眾人。


    “這病不難治。”她笑了笑,走去了桌邊,抬手寫下藥方,“今年的亳州在春末夏初時多雨,屋裏潮濕陰冷易招蚰螋,老太爺先染風寒,後中蟲毒,隻是蟲毒不深,不曾引起了大夫的注意。”


    她將寫下的藥方遞給過來的丫頭,起身對眾人道:“大夫們隻知解風寒,卻不知蟲毒不得辛溫升浮,如此隻會加深了蟲毒。我這副方子先解蟲毒,輔以針灸,熏艾,待到蟲毒清除,再治風寒,如此才能藥到病除。”


    “是這樣啊,原來這麽簡單。”屋裏的女人們紛紛露出喜色,陳大夫人連忙催促著丫頭去按方子抓藥。


    “紀小娘子。”陳惟忠卻沉著臉喚了一聲,“這蟲毒是否常見?”


    紀綺想了想,點點頭,又搖了搖頭,“蚰螋並非稀少,平日裏會待在陰冷潮濕地帶,如枯樹葉下的陰冷軟泥中。家中出現卻也並非是稀奇事,隻是這種蟲並不會主動攻擊人,也不以腐肉為食。”


    “那……”陳惟忠的臉色不太好看。


    他想問,這種蟲子為何會攻擊了他的父親,有沒有可能是有人蓄意,是想要借著殺了他的父親來迫使他丁憂。


    會不會是自己太狹隘了。


    他頓了頓,隻聽紀綺道:“陳大人,我以為這種蟲子之所以會蟄了陳老太爺,也有可能是陳老太爺驚了它們,畢竟若是蓄意要蟄,絕不會蟲毒如此之潛,以至於老太爺自己都忽視了。”


    陳惟忠愣怔了一下,這個小娘子是在安慰他嗎?是自己剛才露了心神讓她察覺了嗎?


    紀綺和色依舊,對陳惟忠道:“其實也怪不得別的大夫,無論是從脈象還是從症狀,都是普通的風寒沒錯。陳老太爺的身上沒有孢症,眼底也未見濁色,除了指甲上略略有些斑點。其實我會得知,也不過是從一本雜記中見過類似的病症,才會特地查閱了醫書罷了。”


    陳惟忠長舒了口氣,解了心頭的困惑和擔憂。


    不是陰謀,真的隻是意外。


    “那就有勞小娘子了。”他再次謝過,對陳大夫人道:“紀小娘子要行醫治病,你留個得力的在這兒照應著,其餘的人都帶回去吧。”


    陳大夫人答應著,將兩個丫頭留在門外候著,便謝過紀綺,帶著人離開了。


    陳惟忠是想多留一會,隻是公事繁忙,不得已,等了一會兒也離開了。


    屋裏隻留下了紀綺主仆二人,這時的又琴才敢輕輕開口問道:“小姐,剛才你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覺得我在騙他們?”紀綺將一根根的銀針插在軟墊上,揶揄了又琴一句。


    又琴撇撇嘴,嗔怪道:“不是你教我的,越是緊要的時候越要鎮定,越是騙人的話越要說的教人信服。”


    “那是讓你對付壞人的。”紀綺說著話,已經將一根銀針沒入陳老太爺的穴位裏,“這裏的人不是壞人。”


    陳家不是壞人,那壞人另有其人。


    去配藥的小丫頭腳程倒是很快,在紀綺從把銀針全部刺完時,她已經把藥買了回來,“小娘子,有幾個藥,藥房裏沒有,但那裏的大夫說,可以用別的代替不打緊的。我怕會有亂子,特地讓他們另外包了,你看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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