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掌櫃聞言一愣,隨即哈哈笑出聲來,“東家小姐,你可是被那賠錢貨給騙了,她哪裏像是有錢給你的樣子喲。”


    紀綺嘴角彎彎,“我是林家請來給林家唯一的兒子看病的,至於診金,該是由林家的哪位來支付,我想,這該是你們自己去解決。”


    她頓了頓,瞥了眼躲在屋邊的林夫人,喟歎道:“不過話說回來,林夫人從嫁給你就開始賠錢,真是賠大發了,這事要放在我身上,早就和離了。”


    “你!”林掌櫃臉上火辣辣的疼,“你這是和長輩說話的態度嗎?”


    紀綺斂去笑意,眼眸迸出些寒光,“那你這是和東家說話的態度嗎?”


    她的視線入毒蛇一般遊離在林掌櫃的身上,緩聲問道:“林掌櫃,我倒是想問上一句,這個時辰你怎麽會在家裏?”


    店鋪已經開門,客人已經在店裏,這會子正是熱鬧的時候,你一個掌櫃怎麽會在家裏?


    神色慌張,滿頭大汗,說不上兩句就粗著嗓子擺譜,這是做賊心虛了嗎?


    林掌櫃被她的視線盯的渾身不舒服。


    他是怠惰,常常不去店裏,就算在外頭被瞧見了也會說是在走動,是應酬,是聯絡人脈。


    可現在是在家裏。


    “我……”


    他忽的發現紀綺的目光正盯著自己的手裏。


    手裏?


    他手心一下就冒出了一層冷汗。


    賬簿藏在懷裏,可那吳綾卻捏在手裏。


    他下意識的把手往身後藏了藏。


    紀綺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好像在說,林掌櫃,你要說什麽呢?是說你去了張大娘子的店裏嗎?你怎麽不把張大娘子帶回來呢?


    林掌櫃咽了口口水,支支吾吾道:“店裏還有事呢,我……我得趕緊回去了。”


    見著林掌櫃真的走了,林夫人才敢捧著碗進來。


    她怯怯的看了紀綺一眼,有些無措,“那個……東家小姐……”


    “藥涼了嗎?”紀綺走上前去試了試,“可以了,快喂給他吧。”


    林夫人細不可聞的應了聲,坐在了床邊。


    慈目含柔,她一點一點的喂去。


    剛才你爹說的話很傷你心吧。易兒別怕,還有娘呢,天塌了,有娘給你頂著那。


    林易不敢說話,他眼睛刺辣辣的疼,霧氣遮蔽了他的視線,讓他看不清林夫人。


    藥很苦,就算是個成人也難以忍受,可這孩子卻連眉頭都沒皺上一下。


    是心太痛,才壓過了這點苦楚吧。


    林夫人一直坐在床沿,陪著林易喝完藥,看著他慢慢睡去。


    她輕柔的替他掖了掖被子,喃喃自語道:“孩子的父親很有錢,我們也知道這錢來的有問題,可這又怎麽辦呢?”


    她的眼角有些晶瑩滑落,滴在被子上綻開一朵水花,“我們母子二人沒有錢,我們付不起診金啊,東家小姐……”


    她怕哭聲會吵醒了林易,隻敢把臉埋在手心裏死死的壓抑著抽泣。


    沒錢,所以請不來大夫。沒錢,所以買不到藥材。這會子,還是因為沒錢,兒子最後的希望都會破滅。


    她想,剛才東家小姐分明是在責怪老爺懶怠,如果現在跪下去求情,她會不會遷怒了自己憤然拂袖。


    猶猶豫豫間,有個女聲輕輕柔柔,“我說了,我是林家找來給林家人看病,診金自然是該由林家的當家來付。”


    她走來床邊坐下,探出手來搭在林易手上,“林夫人,剛才我一時嘴快,說了和離二字,實在是失了禮儀,還望你別介意。”


    林夫人愣了愣,剛才的話她沒往心上去,聽著了又好像沒聽著,這會子卻被這兩個字震得耳膜嗡嗡,她怔怔的搖了搖頭,“沒……沒事的。”


    “這就好。”紀綺放開林易的手,道:“他先要清理一下體內的毒素,這一睡會有上一會兒,你也好久沒好好歇息了,還是趁著這會子快去睡一會吧,等他醒過來,可就沒這功夫了。”


    林夫人聞言,連連點頭稱好,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淌,是喜極而泣的歡喜。


    紀綺拍了拍她的手,站起身往門外走去。


    屋外,又琴正和四哥兒說著話,見著人出來,連忙迎了上去,“小姐,小姐這是要回去了嗎?”


    紀綺搖了搖頭,耳提麵命的正色道:“又琴,你趕緊回去找哥哥,讓他盯著林掌櫃。”她轉頭看著四哥兒,又吩咐道:“四哥兒,你和韓大哥說,趕緊派人去那個鋪子,要快。”


    兩人麵色一下肅然,紛紛點頭稱是,結伴出了林家的大門。


    紀綺抬頭看了看天,在風中,青絲飛舞,要變天了。


    林掌櫃捏著吳綾,悶聲坐在店裏。


    店裏的生意依舊不好,夥計們坐在角落裏閑散的聊著天。


    林掌櫃冷眼瞧著,並不去阻止。其實也沒什麽可阻止的,若是平日裏,他許是還會和他們一起聊上幾句。


    可是今日不同。


    他想回去張大娘子那兒問問那把刀到底是怎麽回事。一把雕著龍的金刀啊,那個女人沒腦子嗎?這種東西都敢收。


    越是著急越是坐不住。


    他騰的站起身來,抬腳便想離開。


    門口卻傳來一個閑適的聲音,有些好奇,又有些揶揄,“咦,林掌櫃,怎麽臉色這麽不好。”


    林掌櫃皺著眉向門口看去。


    他娘的,你們紀家都是這麽打招呼的嗎?


    他在心裏暗罵了一聲,剛要開口打個招呼,卻見著那人的身側又多了個人。


    那個人……他怎麽會在這兒?


    “東……東家……你怎麽來了?”


    紀老爺的手臂上還纏了厚厚的繃帶,麵色有些泛白,精神卻看著不錯。見了林掌櫃,嘴角不由翹了翹,“怎麽,聽你這話像是我不能來似的。”


    怎麽,覺得我要死了?怎麽,覺得這樣就能占了我的鋪子了?


    “不是不是。”林掌櫃連忙擺手稱不,“是前些日子裏聽說你受了傷,你能好起來真是太好了。”


    呸。


    紀老爺心裏啐了他一口,真是個不要臉的狗東西。


    要不是剛才又琴急匆匆的跑回來找紀恂,他還不知道要被這兩個孩子給瞞去了多久。


    這個兒子,連家業被別人蠶食了都蒙裏蒙登的,還好讓自己知道了。


    就是這個吃裏扒外的狗東西嗎?連錦衣衛的總旗都不放在眼裏,那他可有的好受的了。


    紀老爺陰鷙的盯著林掌櫃,仿佛下一刻就會衝上去活剝了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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