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隔三尺,視線無意撞在一起。


    林語率先別開眼心虛地低了低頭,快步離開樓道,好在重活一世謝聞並不認識她。


    一想到謝聞三年後會與楊盈江成婚,心裏還是一陣不好受,就跟一塊巨石堵在心裏頭悶得慌。


    但這份不被看重的暗戀早就隨著林語的死一起埋葬在南橋下的江河。


    如此想來兩人現在就如過客,互不相識,即便擦肩而過也很正常。


    謝聞看著那道消瘦的背影,眉宇微擰,跨著長腿尾隨在林語身後,這一路林語都沒有回頭,因為她對謝聞已經沒有了期望,亦心知肚明此謝聞非彼謝聞,現在的謝聞高高在上,是億萬少女的夢,而非誰的男朋友。


    兩人走出大樓後便往兩個不同方向走去,林語心中有情,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那道決絕頭也不回的身影,鼻子微微發酸,心像被人狠狠擰了一把,刺痛陣陣。


    看過一眼林語便離開市醫院。


    謝聞快步走到停車場,司機早在車旁等候許久,見他來紳士地打開車門,待關上車門後自己也回到駕駛座上驅車離開市人民醫院。


    他一直想不明白少爺今天究竟怎麽了,重要會議開到一半居然就散會,還非要來一趟市人民醫院。


    謝家最近並無親戚在市醫院住院,少爺是給誰探病呢?


    作為謝聞隨身司機他竟不知少爺還有朋友住院!


    他總覺得少爺今天行為舉止怪異,心事重重。


    好奇之餘有意無意地撇向後視鏡,鏡中可以看見男人俊逸絕塵的臉龐。


    男人摩挲著食指上金鑲銀邊屠龍戒,眉頭皺成一團,他時常見少爺發脾氣,但從未見過少爺發愁,一時間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禁猜想:莫非少爺今日中邪了?為何如此反常?


    司機毛骨悚然了會,認真開起車來。


    少爺居然也會惆悵!


    .


    夜幕降臨,林語回到出租屋時已經是十九點。


    她是孤兒,小時候一直待在孤兒院,能上學全是靠著孤兒院院長好心給她補濟學費。


    今年她十八,高三畢業,因為腦子轉得慢沒考上理想大學,便決定自己一個人出來闖蕩。


    剛出來時連個能掙溫飽錢的工作都沒有,她還是前段日子在買包子的路邊撿到一張發黃的招聘書,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家手機店要招員工。


    雖然招聘書舊的發黃,日期卻新穎,是最近幾天發的,隻是路上行人太多,一人一腳踩髒了。


    這張招聘書於她而言就是救命稻草,用零花錢租了一個月至今還欠兩個月的房租終於有著落了。


    撿到招聘書的第二天林語便迫不及待地去應聘,可惜她來晚了,員工已滿,就在她失魂落魄要走時,老板將她留下給她備了份工作——發傳單。


    第一次步入社會的林語一心以為發傳單很輕鬆,隻需要每人發一張不出半日就能完工。


    然而她單純的想法在上班的第一天便被殘酷的現實打破。


    上手的第一天她走了很遠的路,從晌午一直發到傍晚才發完所有傳單,有時候遇見的人絲毫不給麵子,將傳單遞過去時一眼都沒看便走開了。


    就是因為有這樣冷淡之人發傳單的效率才會大幅度降低,與她一起出來的老員工都是見人就塞,根本不管對方要不要,但這對林語來說太過不雅,以至於老員工收工三小時她還在遊蕩街頭。


    等她完工回去時也才掙了七十五。一日三餐溫飽問題就要十五,省著點用每天隻能剩六十,一個月下來至少一千八。然後付一月一千五的房租,一個月下來能儲存三百,一年下來隻有三千六。


    寒酸呐,想必沒什麽人會比她混得更慘。


    但這樣困苦拮據的日子也在遇見謝聞時便草草結束。


    記得當時遇見謝聞時是她發傳單發累了,當時太陽大,附近又沒什麽樹蔭可避陽,恰好旁邊停了輛車,索性坐下小憩了會。


    沒想到眯著眯著就睡著了,醒來時已經莫名其妙坐在車上,身旁還多了位殷俊的男人,她當時不明狀況以為自己被衣冠禽獸綁架,鬧著要跳車,結果知道對方是赫赫有名的謝氏集團總裁時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普通的打工人怎麽可能有膽子去招惹如此高尚的總裁,而她林語亦是如此。


    隻是她萬萬沒想到這陰差陽錯一覺會促使兩人成為朋友。


    不過多久她所在的手機店便被謝氏集團收購,傍上大款的她坐實手機店店長的位子,從月資一千八到月入一萬。


    可能別人做百日夢也不敢這樣反轉。


    的確,是因著謝聞慈悲她才發掘自己於音樂方麵天賦異稟。


    當謝聞得知她的喜好後,贈她鋼琴,為她請來國際鋼琴教師前來指導。


    林語的音樂生涯並不好過,第一次正式彈鋼琴是在一場小比賽上,結果因不熟規矩犯了規,被諸多選手恥笑好一段時日。


    後來她仍不放棄,一有鋼琴比賽就會會不顧一切地報名參賽,世人不得不承認他鋼琴天賦高於常人,但犯規天賦也是高於常人。


    就連她自己也不知為何每次比賽都會無緣無故犯規,明明是後起之秀,卻因犯規出名,許多鋼琴賽都不允許她參加。


    全國鋼琴比賽是謝聞替她報的,隻是當時受盡恩惠的她眷戀上謝聞,卻在高興中得知喜訊:a市第一豪門謝家少爺與a市第二豪門楊家獨生女成婚。


    隻一瞬間就讓她愉悅的心情跌落穀底。


    事事不順心,道路曲折不平,像陡崖,隻若她一個站不穩便會跌落穀底粉身碎骨。


    她太卑微,也太累。期望沒了,比賽也不重要了,在那一瞬間世界黯然失色,她覺得什麽都不重要了。


    輕生的想法從小就有,但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死得那麽幹脆利落,隻留一曲當作別離。


    如今想來林語隻覺得自己太懦弱,失個戀罷了,有甚想不開的。


    一想到之前自己幹過的蠢事林語恨不得一潑水澆醒自己這顆砌了鋼筋混凝土的腦子。


    車禍後她有好一段時間沒有回到出租房,林語進去時門上貼有字條,是房東留的,除了催叫房租沒有其他內容,字條下還附屬必須在這個月前交錢。


    拜托,不工作哪來的工資?她這幾天不幹活,錢剩得又不多,光是發傳單剩下幾天的工資也不夠付房租,還有欠著的兩個月房租呢!


    九月勝比寒冬,林語歎了口氣,進浴室洗了澡。


    冰箱裏還有些蔬菜,林語洗完澡後簡單做了盤菜後囫圇果腹,順便打開電視機追追劇什麽的。


    結果電視一打開就是新聞采訪,她不喜歡看這些,正想轉台電視畫麵便切到謝聞身上。


    林語手一抖,連忙關掉電視。


    為什麽看個電視都不能安寧?


    林語認命的歎了口氣。


    她睡覺總行吧?


    收拾好一切,真就往床上橫著一躺,還是做噩夢了。


    翌日一早,又頂著熊貓眼去打工。


    這人呐,一生都在忙忙碌碌卻又碌碌無為,日複一日的循環,卻不得始終。


    今日林語分到的傳單就有六百份,重生後的她的身心無比健康,再者車禍受的傷不是特別重,走走路還是可以的。


    林語出車禍一事全店人都知道,與她處得來的員工紛紛為他分擔,如此一來留在手中的傳單隻剩下百餘份。


    沒想到重生之後還有如此待遇,林語感動得淚眼婆娑,一連說了好幾句謝謝。


    他人也都不介意地說沒事。


    其實發傳單不是難事,隻要臉皮夠厚,不出三小時便可以發完所有全單,偏偏林語臉皮薄,工作效率低,年紀又小,一直不被看好。


    一路發傳單一路深思熟慮,她決定往後不發傳單了,她要另尋工作,她總不能一輩子發傳單一輩子低聲下氣。


    想想謝聞,年紀輕輕就已當上集團總裁,而她又怎能氣餒做溝渠之蛙。


    一下子林語底氣十足,奮鬥力不知從哪個細胞蹦出來。


    以至於沒留意到麵前的人牆,生硬地撞了上去,鼻子直犯疼。


    林語踉蹌退後幾步捂著鼻子,不忘彎腰致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然而對方不予回應。


    她以為對方生氣了,抬起頭真誠地看著對方,猛然間真誠變成了惶恐。


    麵前之人冷著一張臉,身材高挑,穿著正裝挺拔玉立,看著他的眼神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


    好像久別重逢,又好像失而複得。


    當然這種猜測不適合出現在人人敬畏的大總裁謝聞身上。


    林語欲哭無淚,撞誰不好偏偏撞謝聞,她這不是在給自己找罪遭嗎?


    謝聞視線停留在她手上的傳單,林語屏住呼吸,就連謝聞身後的的司機都覺得麵前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死定了。


    謝聞出其不意的沒有生氣。


    “這些紙多少錢。”


    “……”


    “!!!???”


    不止是覺得驚訝,謝聞旁邊的人眼珠子都快瞪出來,隻覺得細思極恐。若換作平常頂撞了謝聞之人定是注定身敗名裂,可為何這次少爺非但沒有生氣,還…還問價錢了!就為一堆破紙!?


    林語:“這些紙不要錢。”


    說著一遝錢拋過來,林語下意識接住,接住之餘手中所有傳單全叫麵前之前奪走。


    那人語氣及淡:“我買了。”


    林語啞了啞聲,實誠道:“謝總,那…傳單真不用錢。”


    說著心下懷疑,今天謝聞確定不是吃錯藥了?


    一旁的司機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嘴巴長大得可以塞下一整隻雞蛋。


    少爺居然帶錢了!


    若是將此事發布在媒體上這絕對會是爆炸性的新聞,不行,他得向老爺匯報,於是掏出手機自顧自打起電話。


    謝聞自個也不知道自己抽什麽風會拿錢買幾張不入眼的紙屑,還買得理所應當。


    林語還想拒絕橫空而來的錢財,被謝聞一記眼神嚇得失去語言組織係統。


    不禁想:這位謝氏總裁怕不是真吃錯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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