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含煙、司馬遠山進了茅舍,看著蘆葦牆上的漁網弓箭,屋子角落的鐮刀鋤頭,以及屋子中間正跳舞著的火焰,幾塊石頭砌壘成的火塘,便又對老者生出幾分敬畏。


    一個能未卜先知的智者,被人尊稱為神仙的人物,居然住在這樣簡陋的屋子裏,顯然洞明了世間真諦,已經將榮華富貴看成過眼雲煙,追求的是野鶴閑雲般的悠閑自在。


    將柳含煙、司馬遠山領進茅舍的老者,率先走到火塘邊之後,便請柳含煙、司馬遠山在火塘邊坐下。


    柳含煙這才注意到,火塘邊那幾個圓溜溜的物件,是幾隻用草編紮成的凳子。


    待老者坐下之後,才應邀緩緩坐到那凳子上的柳含煙,頓時驚訝的發覺,那草凳子柔軟而溫暖,坐起來比那些大氣精致的紅木椅,美觀結實的玉石凳,都舒服許多。


    坐下之後,漸漸適應屋中光線的柳含煙,還看見了剛才沒注意到的,懸掛在火塘邊牆壁上的臘野味,酒葫蘆,以及火塘一側木架上的鍋碗瓢盆,壇壇罐罐。


    看著這一切,剛死裏逃生,從生死廝殺中僥幸逃脫的柳含煙,心中踏實了許多。這樣的人間煙火,自然遠離了是非爭鬥。


    見柳含煙、司馬遠山坐下之後,老者又高深莫測的道:


    “老夫昨夜見煞星橫空,天河黯淡,乃凶兆,人間定有大變。二位身臨孤島,莫非變局已現?”


    聽了這話,柳含煙、司馬遠山又心中一震,一時間啞口無言。


    老者見狀,臉上現出淡淡一笑,又幽幽道:


    “生何歡?死何懼?人海茫茫,苦海無邊,此非蓬島,若能拋卻情仇,便已身入靈境。”


    老者話音剛落,司馬遠山、柳含煙都肅然而立,司馬遠山還畢恭畢敬拱手道:


    “多謝老神仙教誨!還盼老神仙為我倆指條明路。”


    瞅著司馬遠山、柳含煙模樣,老者又嘻嘻一笑,連連搖手道:


    “坐下!坐下!這島上月明風清,是最容易看見明路的。”


    柳含煙、司馬遠山聽了,似有所悟,但呆了半晌,又迷迷茫茫,不知道老者所說的明路在哪?


    司馬遠山正要再問,屋外已經傳來一陣譏嘲:


    “又在神神叨叨,不過是一老糊塗罷,客人切莫信他。”


    那老者聽了這譏嘲,立即跳了起來,像是被燙了屁股一樣的跳了起來,氣呼呼的瞪著屋外叫道:


    “兔崽子!沒有老夫,哪會有你?老夫做得最糊塗的事,就是生養了你!”


    老者剛把話說完,一位粗腰黑臉,身著粗布衣裳的,三十多歲模樣的婦人,便搶先進到了屋裏,笑道:


    “爹!您罵他是兔崽子,您便成了老兔子,又何苦來著?”


    隨即,柳含煙、司馬遠山剛才見到了的小小少年,也蹦了進來,笑嘻嘻的叫喊:


    “老兔子!爺爺就是老兔子!在月亮上為嫦娥姐姐搗藥的老兔子!今日裏,嫦娥姐姐要逮他回去了。”


    聽了小少年的叫喊,老者氣得老臉通紅,在火塘邊跺著腳,指著那小小少年叫罵:


    “小兔崽子!這麽小就知道學著你爹氣老夫了!你跟老夫說說,哪來的嫦娥?你媽就一黑臉婆,會是嫦娥呀?”


    那小小少年朝柳含煙一指,便做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來,叫道:


    “爺爺您說嫦娥是天上最漂亮的仙子,這位姐姐定是了。”


    麵對著這一家老少莫名其妙的爭吵,柳含煙不由啞然失笑。司馬遠山也像是墜入雲裏霧裏,不知道是夢是醒了,但眼前的場景真真切切。一濃眉大眼的壯漢,正提著一隻大魚簍,彎身進了低矮的茅屋門。


    最先進屋的婦女,確實一張黑臉,那是風吹雨打留下的痕跡。


    剛剛進屋的壯漢,瞧見風姿綽約、貌美絕倫的柳含煙之後,大嘴一張,愣愣的,失魂落魄般飄悠悠的來了一句:


    “還真是嫦娥!莫非我爹真是兔子精?”


    那婦人見狀,十二分的不高興了,一把揪住壯漢的耳朵,發起了雷霆之怒:


    “挨千刀的!老娘天天陪你睡,沒想到陪出了一負心漢!見到一女人,就以為是嫦娥。人家嫦娥邊上還立著後羿呢?莫把眼珠子都瞪落了!”


    到了這時,司馬遠山知道,他們若是再不說話,這一家人不知道會吵成什麽樣了,忙對那壯漢、婦人拱手道:


    “我們無意間流落此地,不過是想找個歇腳之地,沒料到會成這樣,實在是抱歉得很,我們這就離開。”


    司馬遠山、柳含煙抬腳要走,那小小少年急忙跑了過來,張開小小的雙臂,將柳含煙攔住,脆生生的喊:


    “嫦娥姐姐莫走!我看見你們是從天上飛來的,定是天上的神仙了,我想要到天上去看看。”


    看著小小少年那雙亮晶晶的眼,那副天真無邪的模樣,柳含煙還真想抱著他禦風而起,逍遙於白雲之上,讓他看看人間大地。至於他所說的天上,柳含煙也不知道是何景象,也心生向往呢。


    柳含煙雖能禦風飛天了,卻仍然不知道天宮何處?仍然見不到神仙蹤跡。剛才,她真將那老者當成了老神仙,流落人間的老神仙呢,這下看來,似乎又不是了。


    接著,那老者也急了,兩步跨向前來,也攔在柳含煙、司馬遠山身前,賠笑道:


    “兩位客人莫走,島上太寂寥,在這裏住著,不吵吵鬧鬧,又怎能打發掉悠悠時光,你們可莫意會錯了。何況,這島上,百年裏難得來一客人,二位能到我家,便為我家帶來無上光彩,要是這般走了,島上的親友都會笑話我們的,我這張老臉可就掛不住了。”


    那壯漢、婦人,也急忙忙上來將他們攔住,一臉做錯了事的歉然,是半步都不肯閃開的。


    那老者的話,讓柳含煙、司馬遠山都詫異起來。在這之前,他們是萬萬沒想到,有人居然用爭吵來打發寂寥,來消磨時光的。


    在那詫異之後,見這一家子都挽留得真切,原本就想找個清靜之地療傷暫住,靜觀天下變化的柳含煙、司馬遠山,便借坡下驢,依了老者一家的挽留。


    見柳含煙、司馬遠山重新在火塘邊坐下,顯得最開心的,便是那小小少年了。一雙亮晶晶的眼,片刻都舍不得離開柳含煙、司馬遠山。看來,這小家夥還真將他們當成神仙了。


    那老者也是十分開心的,在眉飛色舞的向柳含煙、司馬遠山講,他過去離開島嶼之後的種種趣聞。


    那漢子和婦人則忙碌起來,不光殺雞宰鴨,還出乎柳含煙、司馬遠山意料的殺了一隻羊;更出乎他們意料的是,住在島上的,遠遠近近的三十多戶人家的老老少少,得知老者家來了客人之後,都丟下手裏的活計,興高采烈的抱著酒壇子、帶著雞鴨魚肉,到老者家來了。


    這些人,恭敬親熱卻又有些拘謹膽怯的和柳含煙、司馬遠山招呼寒暄之後,有的風風火火的回家去搬桌子、凳子、碗筷,有的則幫那壯漢、婦人生火做飯、炒菜。一島人,都像老者家裏有大喜事一樣,在一起忙乎著。


    看著那忙碌和喜洋洋的氣氛,雁無痕死後就再難感受到人間溫暖的柳含煙,覺得這陌生的島嶼,這群陌生的人,甚至原本讓她仇恨著的人間,都親切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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