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如漆,繁星點點,幻若流金,璀如明鑽。


    祥雲國際酒店的豪華宴會廳燈火輝煌,人聲鼎沸,其熱鬧更勝星空,因為今夜是祥雲集團的周年慶典。身為國內商圈的佼佼者,更可能是未來商界霸主之一的祥雲集團此時鋒芒正盛,今晚邀請的嘉賓非富則貴,政要領導、商界巨頭、名門世家,明星紅旦無不應邀而來,粉墨登場。雖然陣營有異,目的不同,卻並不妨礙他們今晚的其樂融融。


    田嵐坐在廳邊的華麗軟椅上,百無聊賴地摳著今天下午在美容院剛做好的指甲。精心打扮的她從頭到腳無不攝目動人,美豔不可方物,但細細打量,還是能看出一個將要四十歲女人身上的歲月痕跡,尤其是那雙綴著微微細紋的眼睛,十分的空洞無助,藏不下的寂寞與無奈。她不想待在這裏,但她卻必須得來,因為她正是祥雲集團最大股東霍雲翔的太太,公司的重要慶典,她這位女主人還是要到場做做形象工程的。


    慢悠悠地端起酒杯,把最後一口紅酒一飲而盡,田嵐輕歎了一口氣,空酒杯正好放在服務生伸過來的盤子上,然後又取一杯。這是第多少杯了?田嵐的腦袋終於因為酒精而有點混沌了,她喜歡這樣的感覺,似乎這樣就看不清那些表麵尊敬實則嘲鄙自己的虛偽麵孔了。


    田嵐的目光掃視全場,卻看不到她那位春風得意、長袖善舞的丈夫。開場時摟著自己合影以及跳了第一支舞之後,他便丟下自己,四處與人寒暄去了。田嵐又喝了一口酒,任由紅色的汁液溢出嘴角,仿佛咽不下的苦澀。


    結婚十幾年,當初那個承諾給她幸福,讓她不顧家人反對,大學都沒上完就死心塌地跟隨的男人如今卻對自己視若棄履,厭煩至極。原來婚姻真的是愛情的墳墓,越是陷得深,越是死得快。傻傻地做了居家女人多年,直到覺出丈夫的陌生,想要再重新進入他的世界,已是滄海桑田,物非人非,自己成了他的一件舊家具,沒有丟掉隻是因為一點點情分或根本就是太麻煩而已。


    田嵐盯著紅酒蕩起的波紋,心中越發酸楚。她討厭這樣的場合,因為這公司是在她的眼睛裏一步步成長起來的,然而她和霍雲翔的感情卻和公司的紅火完全反方向發展去了,這晚宴越是熱鬧,就越讓她覺得孤獨得緊。


    她眼眶微紅,暗自咬牙,忽然好恨自己的愚蠢,那麽輕易就把自己的命運交到了別人手中。一仰脖子,田嵐吞掉了剩餘的澆愁酒,再一抬眼,她好像看見霍雲翔的身影跟著一個女人出去了。


    田嵐臉色一紅,酒氣和怨氣一同湧起。她站了起來,腳步微挪,軀體輕搖,她花了幾秒鍾穩住了身子之後,便向著霍雲翔消失的偏門走去了。


    這偏門是通往宴會廳洗手間的,此時無人,比宴會廳是安靜了太多。田嵐的耳朵忽然清淨了下來,反而顯出她的心跳撲通撲通擊鼓一般。她慢慢挪著步子,眼光往洗手間尋去,卻在路過緊急逃生門的時候聽到了些不合場景的喘息聲!田嵐的心揪了起來,輕輕地退後一步然後靠了過去。


    透過逃生門的玻璃窗,她看見霍雲翔正把頭埋在一個女人的脖頸間狂吻。他左手扣住那女人的頸後,右手則放蕩地抓捏著她,令那女人嬌喘不迭……


    關於丈夫偷腥的畫麵,田嵐當然早就預想過無數次,可是無數次幻想時的感情加起來也比不上她此時的震怒和羞憤!她瞪大了眼睛,呼吸困難,腦海裏早變成了一片火山,卻半點主意沒有,隻是渾身顫抖地看著眼前肮髒的畫麵。


    樓梯間裏那女人正被霍雲翔弄得意亂情迷之時,忽然抬眼瞧見了玻璃窗上一張人臉,嚇得身體一顫,驚聲尖叫。霍雲翔也被驚得猛然回頭,卻對上了自己妻子的一雙怒瞳。


    偷情的女人瞬間就恢複了鎮定,輕鬆的整理起自己的衣著來。田嵐認出來她是哪個公司的千金小姐,好像叫什麽薇薇。霍雲翔的臉色慌亂了一下,但當他發現薇薇的尖叫並沒有引來旁人時,他的慌亂也就立刻終止了。


    一男一女從逃生門走出來,薇薇向霍雲翔拋了個媚眼,便錯身徑自走了,完全沒把田嵐放在眼裏。


    “你什麽事?”霍雲翔拉扯了下西裝,不感絲毫愧疚,反而先發問責。


    “你又是在幹什麽事呢?”田嵐努力控製自己的聲音,但卻依然有些發抖,她不想讓自己在這樣的場合崩潰。


    霍雲翔看著妻子清麗的麵龐,不知為何有些厭倦地移開了眼神,“回家再說吧。”他冷冰冰地丟下一句,便邁開長腿往宴會廳走去了,留下田嵐無可奈何的沉默。


    “霍雲翔!你給我站住!”田嵐追上去就抓霍雲翔的衣袖。


    霍雲翔反身一轉,大手一撈就抓住了田嵐的雙手,“你給我安靜點!”他聲音低沉而凶狠地說道,“別在外麵給我丟人現眼。”


    “你鬆手……”田嵐的手腕感覺到疼痛。


    “別不識抬舉。”霍雲翔狠狠地甩下田嵐的手,轉身離去。


    …………


    時至午夜,田嵐坐在華麗但卻冰冷的豪宅客廳裏,禮服還穿在身上,妝容略散,疲憊不堪。


    霍雲翔穿著浴袍從二樓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說道:“睡了。”好像完全沒事發生一樣。


    田嵐深吸一口氣,想讓自己能多聚攢些勇氣。“你也太過分了。”她憋了半天,卻隻是說出了這麽一句不痛不癢的責備,然後還緊張地憋住了呼吸,不敢再出聲了。


    霍雲翔站住腳,回道:“你做好你份內的事就行,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他的語氣堅定,似乎不容田嵐反駁。


    “我份內的事情?”田嵐冷哼了一下,趁著酒勁還沒有過,在霍雲翔的刺激下,她一反常態,回嘴道,“我份內的事情就是妻子該做的事情,就該管你今天的這種齷齪事!”


    “齷蹉”一詞似乎讓霍雲翔不爽了,他立刻走了過來,凶狠地盯著妻子的臉,“我再重複一次,我的事,你別管!”


    田嵐看著丈夫的臉,那張曾經溫柔熟悉的臉,越發的不甘心起來,“為什麽?我是你的老婆,你的妻子,我為什麽不管?”


    “哼,我們之間……”霍雲翔的臉上充滿戲謔的顏色,“隻是空有名分而已,難道你這點自知之明也沒有嗎?這些年,我們之間都是互不相幹的,你不早已默認了嘛。現在忽然假惺惺的來管我,你想幹嘛?”霍雲翔露出質問的意思。


    田嵐頭皮一緊,她承認霍雲翔說的沒錯,她是沉默了很多年,默許他慢慢疏遠了自己。可那是因為,她一直在等他浪子回頭啊!每次自己的示好都被冰冷的躲開,讓她慢慢的不知道該如何取悅丈夫了。而丈夫根本也沒有回頭的意思,兩人漸行漸遠。“為什麽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情?”田嵐的聲音帶著一點難以控製的哭腔。


    “就是因為你什麽也沒做,這麽多年了,你從一個家庭主婦變成一個闊太太,你為我做過什麽?我辛苦打拚時,你都在幹什麽?”霍雲翔反問。


    田嵐被丈夫的話驚住了,難道背信棄義,見異思遷還成了自己的錯了?她著急地辯解道,“那是因為……”


    “我生意上遇到困難的時候,你卻隻會告訴我你又買了什麽,又和那群八婆玩了什麽。你什麽時候問過我累不累?花幾萬十幾萬去練瑜伽、做美容,你多久沒為我做過一頓飯了?你已經不是當初的你了,隻是一隻活在我庇護下的蛀蟲!”


    “你說什麽!我……”田嵐不敢置信丈夫對自己的比喻。


    “不用說了。”霍雲翔根本不給田嵐說話的間隙,“無論怎樣,我們已經走到了這裏,我們的感情,早沒有了!”


    “誰說的!”田嵐急得大叫,“我還是……”


    “你就做好你的董事長太太就行了。”霍雲翔抬手阻止她說下去,“我的心已經給了別人了。”


    田嵐腦海裏現出薇薇的眼神,那眼神忽而化作了鞭子,一遍遍地抽在她的心上。田嵐不敢相信丈夫說出這樣的話,卻又好像早就知道了這樣的結果。她痛,痛得喘不過氣來。眼淚終於翻滾出了眼眶,啪啪地落在了地上。她忽然覺得,霍雲翔說得對,大概真的是因為自己做的太差了,才讓別人有了可趁之機,遭到這樣的下場,自己真的是活該。


    田嵐沉默了……


    她十八歲認識了霍雲翔,那時候的他還隻是祥雲集團的公子爺,對自己一見鍾情,好一番追求。二十歲的時候,田嵐不顧家人的反對,退學結婚。兩年後,霍雲翔的父親意外身亡,他急急忙忙地接手了公司事務,外憂內患。那時候田嵐對他百般照顧,兩人相濡以沫。祥雲集團也在頗有商業天分的霍雲翔手中逐漸發揚光大,然而夫妻兩的步伐卻漸漸無法一致了。直到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怨憤叢生。


    走不下去了,沒有路了。


    “離婚吧。”田嵐輕輕地說道,她的心好像瞬間死了,也許早就死了,隻是她才剛剛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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