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剛剛這一出, 徹底打亂了桃桃的思緒。


    這……這也太尷尬了。


    桃桃燒紅了臉,倉促之間也無暇再多想,如幽魂般昏昏沉沉地跟著常清淨走到了發現線索的地方。


    少年突然停住腳步, 桃桃一個沒刹住,直接撞上了少年清瘦的脊背。


    揉了揉泛酸的鼻子, 桃桃努力眨眨眼, 將眼裏生理性的淚水憋了回去, 從李寒宵背後探出一個頭來。


    “就是這兒了嗎——哎呀媽啊!!!”


    在他們麵前的,是一口荒草掩映著的廢棄水井。


    此時的井口前卻趴著一具早已腐爛變形的屍體,但看衣著應該是個男人沒錯。


    桃桃隻看了一眼,就差點兒吐了出來。


    “抱歉。”常清靜忙伸手架住了她,皺了皺眉, 低聲道:“是我嚇到你了。”


    “沒有沒有,不關你的事。”


    少年袖口間若有若無的降真香氣鑽入鼻腔內, 終於讓寧桃覺得好受了不少,桃桃揉了揉鼻子,咽了口唾沫。


    努力戰勝內心的恐懼,往前又走近了兩步。


    這屍體看上去已經死了有不少時日了。


    “這、這是你發現的?”桃桃驚訝地問。


    “是。”


    “他……他就這樣擺在這兒, 沒人發現嗎?”


    常清靜蹙眉:“我行至這口廢井前, 察覺出不對,沒想到卻撈出了這一具屍體。”


    看上去不應該是黃星闌呀。


    桃桃擰緊了眉:“這是黃星闌嗎?”


    “不能確定。”


    常清靜頓了頓, “在確定他的身份前,需要我為其引魂。”


    桃桃這才又想起, 李寒宵曾經說他幼時曾有個老道師父。


    然而心裏那股古怪的感覺卻越來越濃了。


    捺下這些心思, 桃桃問:“需要我幫忙做什麽嗎?”


    少年言語疏淡有禮:“不必,桃桃你站到我身後來。”


    “此人慘死,想必怨氣深厚, 待會兒我為其引魂恐怕會波及到你。”


    “好、好。”寧桃懵懵懂懂地點點頭,乖乖地站到了少年身後。


    隻看到少年腳下踏出法陣,手上結印,俊美得有些疏離的眉眼凝重,反手拍出了一排明黃色的符籙。


    丹砂畫就的符文紅得像血。


    此時夜色四合,月色慘淡。


    伴隨著少年眉眼凝重,口中不斷念念有詞,突然周遭就起了一片大霧,這大霧將這廢井都遮滿了,天上的雲翳遮蔽了月亮。


    四周立刻昏暗了下來,鬼聲四起,陰風刺骨,星光與月色一同潰散。


    親眼目睹這詭譎的一目,桃桃不住打了個哆嗦,驚訝地看著符籙上的符文竟然逐漸扭曲,飛離符籙而出,化作了幾個手持白幡跳舞的紅衣小鬼。


    桃桃看著看著,突然覺得目眩心搖,渾身上下竟然使不上力氣來。


    就在這時,常清靜動手接住了她,“桃桃,別怕。”


    桃桃艱難地扭過了頭,一回頭便撞上了少年清淩淩的眼。


    “好、好。”


    李寒宵眼裏看不出什麽異樣來:“你是受這怨氣影響,離我近點兒便好了。”


    “嗯。”


    渾身像個沒骨頭的軟體動物一樣靠在李寒宵懷裏,桃桃覺得害羞,咬緊了唇,努力克製住這心裏這翻湧的尷尬與羞澀,眼睫顫抖得厲害。


    畢竟、畢竟,她才和這位李同學認識沒多久。


    低低地“嗯”了一聲之後,桃桃幹脆將臉埋在了少年衣襟中,窘迫地幾乎直不起頭來。


    離得越近,這降真香的氣息便越發明顯了起來。


    饒是在這種環境下,常清靜也不由微微一僵。


    他能察覺到少女這依賴和信任。


    這久違的依賴與信任卻出自於“李寒宵”這個身份。


    常清靜無暇再多想,也不願再多想,動了動手指,抿著唇默不吭聲地將她摟得更緊了點兒。


    這幾個紅衣小鬼甫一落地,便飛也般地竄入了濃霧中,不止往何處去了。


    桃桃察覺到,李寒宵突然收緊了扶著她的腰身,帶著她就衝了出去,斷然厲喝道:


    “追。”


    森森陰風如刀直割麵頰,桃桃被常清靜帶著,踉踉蹌蹌地追著那幾個紅衣小鬼,奔波在夜色中。


    跑出了西洲館,跑過了街頭巷尾,最終卻在一處宅邸前停下了腳步。


    那幾個紅衣小鬼,一扭身立刻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這……這是……”桃桃剛剛站穩,就不由愣在了原地。


    “你認得?”常清靜側目。


    “這是,”桃桃盯著這夜色中宅邸的輪廓,忍不住失聲驚叫,“這是謝道友的住處。”


    常清靜移開了視線, “這裏怨氣很重。”


    少年闔上了眼,袖口一柄黑鞘的小劍驀然從掌心射出。


    劍光直摩雲霄,將四周照耀得如同白晝,麵前的大門轟然裂開,四分五裂。


    常清靜抬腳:“走罷。”


    桃桃:……


    她那一句“要不我們回去找謝道友拿鑰匙”這句話,立刻不上不下地卡在了嗓子眼裏。


    眼看著李寒宵的背影消失在了夜色中,桃桃立刻快步跟上。


    他們二人逐劍光而行,穿梭在廊廡下。那劍光在寧桃頭頂盤旋了兩三圈後,忽而又作流星墜地,拖著明耀的星軌鑽入了泥土之中。


    和閬邱劍派的窮賣藝的不同,鳳陵仙家財大氣粗,作為鳳陵仙家的小少爺,謝濺雪小金庫自然也是十分豐厚。


    這宅邸修築得風雅,花木扶疏,飛梁跨閣,蒼鬆偃蹇。地麵俱都用平整的石磚塊塊鋪成,石磚上雕有牡丹等各色紋路。


    寧桃眼睜睜地看著,就在劍光鑽入地麵中不久——


    突然!地麵鋪設得磚瓦寸寸崩裂!!無數道劍光負土而出!磚石亂飛,劍風橫射,劈裏啪啦地便砸在人身上。


    沒等桃桃作何反應,身旁的少年就已經更快一步,袍袖一揚,將她擋在了身下。


    李寒宵那瘦長蒼白的手橫在她額頭前,護著她腦袋。那些磚塊便紛紛揚揚砸在了他手上,少年那一雙修如梅骨的手很快便見了紅,鮮血順著青筋突起的手背留下。


    寧桃看在眼裏,覺得喉口好像被堵住了,忙輕輕從李寒宵懷中脫出,從腰側拔出了刀。刀氣一震,在這些碎石逼近之時,赫赫的刀氣便將這些碎石震作了齏粉。


    老實說,她根本不用李寒宵的保護,這些磚塊她自己就能解決。


    這些磚塊被劍光一塊塊撬開後不久,劍光止息,終於露出了磚麵下的東西。


    桃桃手裏的刀差點兒沒握住,當啷一聲落在了地上!


    這……這是!!


    桃桃睜大了眼,又驚又懼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心髒立即飆上了二百碼的高速!!


    此時明月掙脫濃霧而出,掛在樹梢,幽景如畫。


    銀輝潑灑。


    清楚地照見這磚麵下麵竟然全都是死屍。


    這些屍體死亡時間各不相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些剛腐爛不久,有些已經呈白骨化。遠遠望去,白骨累累,屍橫遍野,竟然一眼看不到盡頭。


    身邊的李寒宵少年明顯也被震住了,露出了極為震動的神色,好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誰能想到追逐著怨氣而來,竟然追到了竹馬兄的宅邸,又在竹馬兄宅邸發掘了這麽多屍體。


    下意識地,也算人之常情的,桃桃立刻就聯想到了謝濺雪身上。


    是謝濺雪幹的嗎?可是……謝濺雪他病弱體虛,溫溫柔柔的看上去沒有什麽脾氣,或許正因為病弱,反倒格外熱愛生命。雖然相處得時間不長,但桃桃好幾次都看到了謝濺雪他救治受傷的小動物。


    如果真是謝濺雪幹的。寧桃動了動唇,一時語塞。這得多變態才能看出這種事兒啊。


    寧桃:“要……要通知謝道友嗎?”


    身旁的李寒宵終於開了口,嗓音聽上去還是沒有多少顯著的波動:“走罷,我們將他這宅邸弄成這樣,想必瞞也瞞不下去。”


    這一路上,桃桃心裏七上八下。好不容易回到了西洲館,聽完李寒宵說明事情經過。謝濺雪也怔在了當場,露出了個“當場懵逼”的表情。


    “屍……體?!你說謝道友家中地下全是屍體?!” 孟狄失聲驚叫。


    由李寒宵說明情況,寧桃不動聲色地留意著謝濺雪的神情變化。


    青年的神情先是懵逼,繼而有些慌亂,最後歸於了凝重,皺著眉站起身,“我去看看。”


    單看神情變化,好像也沒多大問題。倒是一個很正常的“家裏發生命案”的房東表現。


    桃桃有點兒拿不定主意,卻還是沒有放下戒心。畢竟一般變態殺人犯精神素質都十分強大。她與謝濺雪,或者是,她單方麵對謝濺雪,其實並沒有多少感情。這一切可能歸咎於蘇甜甜,謝濺雪畢竟是蘇甜甜的竹馬。


    寧桃她不笨,能明顯地察覺出來謝濺雪對她好像有淡淡的好感。


    但重生之前那些事橫亙在其中,又有蘇甜甜竹馬這一層身份,不論如何,她都不會對謝濺雪生出多少感情來。


    孟狄是跟著他們一道兒回到發掘現場的,一看這滿地死屍,孟狄胃裏幾經翻湧,最後“哇”地一聲,扶著樹吐了個天昏地暗。


    在月色照耀下,這些死屍的數量幾乎鋪滿了整個足球場。


    看到孟狄這反應,桃桃頓時覺得,她剛剛的反應好像也沒什麽可丟人的了。


    大概。


    寧桃露出個沉痛的又同情的表情,誠懇地詢問道:“孟大哥,你不要緊吧?”


    “我……我……”孟狄剛抬起頭,還沒說完兩個字又低下頭,繼續吐,“嘔……”


    謝濺雪麵色慘白,看上去也是欲吐不吐的模樣:“這、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常清靜淡淡道:“謝道友你在此地居住了這麽長時日,便沒察覺出異樣來?”


    謝濺雪緩了好一會兒,這才露出個苦笑:“並沒有,我也不是什麽神仙,若知道這下麵埋了這麽多具屍體,早就搬得遠遠了的了。”


    “可是,這不科學啊。”桃桃蹲在地上,忍著惡心仔細端詳了麵前這些屍山,伸出手指道,“你看這幾具屍體明顯剛腐爛不久,總該有氣味的。”


    謝濺雪笑意更加苦澀:“或許是用了什麽能掩蓋氣味的術法也未可知。”


    “總而言之,”寧桃看著這“滿坑滿穀”的屍體,皺眉道,“先查清楚這些屍體的身份吧。”


    沒想到隻是為了調查一個失蹤的黃星闌,卻牽扯出這麽多命案。由謝濺雪暫且落下一道結界,將宅邸封印,在回書院的路上,桃桃頭都大了。


    謝濺雪今天是不能住在那兒了,也跟著他們回到了書院借住。寧桃和李寒宵同屬於下館,住得地方近,也同路。


    少年沉默寡言,走在李寒宵身側,寧桃也覺得不自在。尤其是一想到今天的劍光、道家術法、降真香氣……這些線頭牽在一起,總把李寒宵往另一個人身上引,越想,桃桃就覺得越頭疼。


    安安靜靜地一塊兒走了半截路,動了動唇,桃桃猶豫地開了口:“李同學,今天、今天的事多謝你。”


    常清靜停頓了一瞬:“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然後又是一路無話,終於走到了齋舍前。


    常清靜停下了腳步,想說些什麽,卻又找不到什麽話題。


    他與她之間的話題,非但比不上孟狄,甚至連謝濺雪也比不上。


    謝濺雪是鳳陵仙家的弟子,謝迢之有野心,今天這些屍身,與謝濺雪定脫不了幹係。這些話他卻沒有立場說出口。


    寧桃她見到謝濺雪時是恨高興的,笑起來時,眼裏好像落了溫暖的金色弧光。在發掘出這些屍身後,她願意無理由的相信他。


    他能用什麽資格來說這話?常清靜無言,用這相處還未滿一個月的局外人的身份?亦或者是“常清靜”這個連他自己都已經厭惡的身份?


    饒是心裏思緒百轉千回,動了動唇,最終隻有一句有些疏淡清冷的:“時間不早了,桃桃你早點安歇。”


    “嗯。”


    “對了。”桃桃自顧自地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又轉過身來,最終還是猶豫地問出了口。


    “李同學,你熏香嗎?”


    ……


    “李同學,你熏香嗎?”


    將整個人都沒入了浴桶中,常清淨蹙眉抬起手臂,細細聞了聞,這香氣……很明顯嗎?


    這一句話仿佛一句警鍾,提醒了他。


    他今日暴露得已經足夠多了。


    ……


    “是。”回廊下,孱弱文秀的少年緩緩頷首,“我熏香,熏降真香。師父曾說這香有祛除邪祟的功效,我自小病弱,也習慣了熏這香。”


    ……


    如果暴露了會怎麽樣。


    水滴順著眼睫根根滑落,濡濕了烏黑的長發。


    她是他少年時最對不住的人,是親手剜了她的心的人。即便他能借著這李寒宵的身份,也隻能借用一時,而非一世。難道他要一世都披著李寒宵這身份嗎?


    早晚她會知道真相,到那時起,他更沒有了再見她的理由。


    微潮的空氣這降真香的氣息淡淡氤氳在浴桶中。


    在這封閉的空間內,讓常清靜也感到一瞬的惡心和反胃。


    思及,常清靜解除了護體的氣勁,又拿起了一旁的絲瓜刷,沉默地將從胳膊開始刷起,將全身上下刷了個遍,用力到骨節泛白,肌肉繃緊,手背和小臂青筋突顯,似乎不把全身上下刷脫一層皮決不罷休。


    不論如何,都絕不能讓寧桃她察覺到自己的真實身份。


    好像是淡了一些。


    又抬起小臂細細地聞了聞。常清靜眉頭皺得更緊,還不夠,還要繼續刷。


    刷到幾乎見了血,猩紅的血絲如玉絮般凝結在這肌膚之下。


    依然還不夠。


    不夠不夠。


    還是有降真香的味道。


    不夠!!


    常清靜被這股若有若無的味道折騰到眼尾猩紅,太陽穴突突直跳。


    烏黑的長發濕漉漉地披散在肩頭。


    從來沒有哪一次,他這麽厭惡“常清靜”這個身份,隻想以“李寒宵”這個名字生活。


    好像這樣就能掩蓋曾經對寧桃做的那些事,好像這樣,就又能粉飾太平。


    不夠,不夠,必須得洗幹淨這味道。


    肌膚終於不堪這折騰,絲瓜刷下漫出了淡淡的血色,落入水中,很快又融於了水。


    直到血腥味終於掩蓋了空氣中這降真香的氣息,常清靜這才丟了絲瓜刷,從水中站起。


    齋舍中空無一人。來之前他同齋夫交代,不希望有人打擾,希望能一人靜養,故而這屋裏隻有他一個人。


    常清靜沉默地看著麵前的銅鏡。


    他心裏很亂,手指微微一動,又摸上了嘴唇,唇瓣上好像還殘留著餘溫。


    忽而又想到了今天,想到了少女紅著臉龜縮在他衣襟前,想到了白玉廣場的石凳。


    銅鏡中那麵色蒼白孱弱的少年,漸漸也有了變化。少年身量如同抽條般節節攀高,最終化成了個霜目劍眉的男人,男人白發垂落,貓眼半斂。


    這些變化,無時無刻不再提醒著他,他已經不再是當初的少年,也不再是當初那個“小青椒”。


    這幾十年裏,他為斬妖除魔走過無數地方,於男女情|事懂得更多,一顆心卻如同死水一般波瀾不驚,然而在此刻,蓬勃的欲望於此時生根發芽。


    男人緩緩抽下了腰帶,褪去了身上的葛布道袍,露出修長結實的肉身來。肌肉流暢結實,刀槍劍戟,道道傷痕遍布,新長出的嫩|肉翻張,格外醜陋和可怖,像是被針線寸寸縫起的木偶。


    靜靜地看了半晌,常清淨這才攏起了衣衫回到床前閉目躺下。


    這等可怖的□□,就連他自己也不願多看一眼。


    夢裏燭火幽微。


    這是劍塚的鬆館,館外風雪大作,鬆雪簌簌。他俯下身去親吻她,白發垂落在臉側、胸膛、鎖骨前。


    她太小了,這麽多年過去,他早已比她高出許多,他雙臂微微一攬,就能輕而易舉地將她禁錮在他胸膛前。


    她好像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努力想要推開他,圓圓的臉蛋紅得幾乎快滴血,她哭著喊他:“小青椒。”


    他卻固執地俯下身去親她,如霜白發微微晃動。他修長的雙腿壓住了她的雙膝,將她的手腕拔高,拉到頭頂,摁在了枕頭上,緊緊攥住。


    每一次親吻,心髒血肉好像開出了花。花枝蔓延而上,一寸一寸,在血肉,在骨縫,在經絡間,開出了花。


    常清淨睜開眼,貓眼死死地盯緊了虛空中並不存在的一點。


    齋舍中,冷清得隻有他一人。


    花枝旋即又收緊,藤蔓上的尖刺好像深深地刺入了血肉,勒得他呼吸愈發急促,每一次呼吸好像都是鮮血淋漓。


    白發鋪散在枕頭上,蒼白的大腿幾乎有些難耐地支起。


    桃桃。


    桃桃。


    心魔好像在耳畔叫囂。


    她是他曾經在萬妖窟救下的。


    他是她初到這個異世見到的第一個人。


    他們的青春期,是一路相伴相護跌跌撞撞走過的。


    他們熟悉彼此。


    她是他的桃桃。


    不是謝濺雪,不是孟狄,不是宋居揚,不是任何人。


    是獨屬於他的桃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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