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的男人卻仿佛根本沒看到蕭栗的表情一樣, 他維持著自己木然的臉, 繼續道:“人類有什麽好?脆弱,渺小,不值一提。”


    蕭栗終於動了, 他往前走了幾步,同樣也來到落地窗前, 俯瞰著整座城市。


    雨勢太大,隻能隱約看到朦朧的燈光幻影。


    蕭栗麵前的窗原先是關著的,但他伸手打開了它。


    猛烈的雨滴被風卷入其中, 淋在他的臉和衣服上, 順著下巴滴落, 頃刻間淋濕了他整個人。


    但這樣才能更加清晰地看到這個世界。


    天色暗沉, 居民樓和各類建築物裏亮著閃耀的燈光, 在一片風雨飄揚中,這些點滴星火就像是一種支柱,支撐著這片天不掉下來, 支撐著輪回者們還在繼續戰鬥,在各個角落, 以自己的方式。


    雨水像星辰般砸入城市與田野間,帶著一種激烈的溫柔, 想要砸醒這個世界。


    而蕭栗麵前的裂縫切將這幅景象切割成支離破碎的畫麵。


    “其實以前我也想過,對於某些存在來說,人類的生命無比短暫,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生命體, 我們都無法理解對方。”蕭栗緩慢地說,“不過現在我不這麽覺得,對我來說,人類比你這種存在好得多,他們脆弱,美麗,充滿希望。”


    “當然,這句話的你單純指你和你的小兄弟們。”他扳著手指數,“死神我見過,長得比你稍微好一點,像個木頭,夢神看作風也是個中二神,你比他們都要奇葩一點。”


    不知道他話裏的哪個字惹怒了對麵,蕭栗推測可能是“好的多”,或者是“小”字,總之對方不再說話,而是伸手拂去臉上的雨水,在他的手挪開臉龐的瞬間,這窗前的縫隙驟然擴大,連成一片黑洞,天邊的滾滾悶響化作實質般的驚雷,烏雲下壓,整個天空都仿佛墜了下來,硬生生往下沉了半截。


    現實的屏障並未完全坍塌,屬於神靈的力量尚且不能完全發揮出來,但光是現在這樣,便仍舊有一種威壓降落下來,壓得蕭栗後退兩步。


    神威降世,這股威壓帶著一種特殊的味道,輪回者們對此毫不陌生,那是死亡與腐朽的氣息,。


    幾乎是刹那間的事,相隔不過半分鍾,這片天空底下的眾人,都不約而同地抬起了頭。


    包括鄭億,包括王淮,包括其他人。


    鄭億正陪在父母身邊,他們現在和葉家的眾人已經聯係上了,本來父母還不相信,但在親眼看到一隻鬼怪撕碎了一名壯年男子的身體時,終於徹底相信了他的話,和他一起與其他輪回者匯合。


    雖然在麵臨越來越多的鬼怪出現時,這點力量也是杯水車薪,他依舊沒有放棄,正在抵抗。


    而王淮那邊已經解決了碼頭的事,他搶劫了這一批裁判所的人,用真話藥水詐開了他們的嘴巴,攔截了一批還未曾獻祭給冥神的混沌力量碎片,隨即利用道具趕往城郊最近的山上,那邊是另一處裂縫密集之地。


    在他們趕到之後,並未選擇填補這處縫隙,而是選擇了“切割”。


    這是王淮和宮明明等人計劃已久的拯救之法。


    讓所有人都用碎片來填補縫隙太不現實,也收效甚微,因此他們結合了世界各地輪回者的辦法與意見,甚至一度請教了黑夜女神與各類中立神靈,最終想出來的辦法是利用力量碎片來切割掉這些縫隙密集之地,將這些縫隙扔去其餘早已被侵蝕的副本世界,剩下的是還未入侵完全的現實,再利用特殊法陣保存這部分現實,便能夠留存下絕大部分的世界。


    在留下大部分世界後,剩下的人類還有機會去計劃對付冥神的下一次攻擊,為人類保留有生力量和最起碼幾十年的時間。


    就在王淮融入力量碎片進行切割的時候,天空宛如塌陷了一般地落了下來,冥神初步降臨。


    王淮沒有在看,繼續手上的動作,現在不是唉聲歎氣的時間,夏洛克和他們之中,最少有一個人要成功。


    世界各地,有王淮早就聯絡好的人,一批又一批在同一時間做著同樣的事。


    然而在一半尚未切割掉的縫隙裏,一隻黑爪伸了出來,狠狠地襲向王淮!


    宮明明暫停了手裏的動作,協助王淮進攻縫隙。


    ***


    另一邊,就站在冥神麵前的蕭栗承受了絕大部分來自神祗的威壓,一度被壓的說不上話。


    一個屬於少女的虛影在他麵前顯現出來,她穿的很厚,頭發很長,她是檀立,她的身邊還有一個小男孩,周影與檀立一同從寄居體裏走出來,試圖為蕭栗分擔這股威壓,可光是他們兩隻鬼還不夠。


    檀立悶哼一聲,隨即有長長的袖子搭在了檀立的手臂上,吊著嗓子的戲腔壓過了鬼魂的哭喊聲:“郎君呀——”


    火柴人吊在繡姬的袖子口,不肯回到相對安全的畫卷裏。


    檀立,周影,再加上繡姬等幫手一同才堪堪抵住了屬於冥神的部分威壓,承受了絕大部分的神威,他們的身體都黯淡了不少。


    以麵前的冥神為基點,從四周的縫隙裏傳出各類鬼怪的哭嚎聲,陰測測的黑色煙霧從裏麵漫了出來,遮天蔽日,令這裏看上去完全不像是現實,而是另一個副本世界。


    蕭栗的呼吸有些困難,他咳嗽了一聲,對著冥神道:“在你動手之前,能不能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對麵沒回應,蕭栗也就接著說:“這麽多神靈裏,為什麽就你們想要這裏,其他神呢?”


    “你以為祂們不想要?”冥神一直沒有說話,他像是在等待著什麽,就在蕭栗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卻開口了,眸中含著一絲獵人對於獵物般高高在上的輕蔑,“祂們在觀察,祂們在等待,等到我吃剩下的時候,祂們會一擁而上。”


    冥神雖然回答了蕭栗的話,但動作卻沒停息,他隻是抬起一隻手,那股無形的威壓就越來越大,蕭栗隻感覺自己回到了裁決監獄,背上宛如背負著一座大山。


    檀立更嚴實地把蕭栗擋在身後,阻擋著這股屬於神的威壓,很顯然她已經非常吃力,不但在變淡,身體還在不停地搖晃著。


    蕭栗盡量一口氣說完:“那你們又是為什麽想要這裏?”


    “以你們對副本世界的掌控,這裏的確是需要,但不至於這樣迫切,在屏障還沒有完全碎裂的時候就已經提前安排信徒進行滲透。除非……除非是你們內部已經出現了一些問題,得不到現實就會——”


    他這次沒能把這句話說完,冥神冷哼一聲,刹那間一把黑色鐵刀突兀地從一旁朝著蕭栗的頸脖呼嘯而去!


    那是一把純黑色的大刀,破空時四周有著無數張扭曲的鬼臉,它們在尖叫,在渴望鮮血。


    幾乎是瞬間的事,繡姬用自己的袖子卷在刀刃上,然而卻僅僅阻止了這把刀不到半秒鍾的工夫,它粉碎了阻礙自己的水袖,甚至包括了裏麵的手臂,將繡姬甩在一邊,毫不留情地繼續朝前。


    檀立的頭發在鐵刀上空籠成一個罩子,想罩住刀身,卻被它直接一刀斬斷,徑直捅穿了她的肩膀,不死不休地衝向蕭栗,想要直接一刀砍下他的頭顱。


    “叮——”


    隨之而來的是某種物體相互交觸的聲音。


    那是一支筆,一支普普通通的馬克筆,但它的筆尖卻死死地抵住了黑刀的刀鋒,與它抗衡著,發出“嗡嗡”的聲音。


    這顯然對筆仙來說也非常吃力,但有了檀立與繡姬的緩衝,這黑刀的衝勢已經被緩解了稍許,它最終成功抵住了黑刀。


    黑刀回落回去,落入冥神手裏。


    馬克筆也往反方向飛躍了一段距離,撞到牆壁邊上,才重新飛回來。


    對麵的男人麵沉如水,他嗤笑道:“區區一隻惡靈,也敢妄自對抗神靈?”


    筆仙抖抖筆身,這是她的慣性動作,隨即她在空中一字一句地寫下一句話,轉過筆頭朝著蕭栗。


    蕭栗正心疼地看著檀立和繡姬,這會兒隨即落回冥神身上,給筆仙做了翻譯:“沒辦法,欠了他一個人情,要不你幫我還了,我火速倒戈。”


    翻譯完後,蕭栗:“這麽無情啊?”


    筆仙寫道:【嗬。】


    這一人一筆一搭一合,擠兌著冥神。


    冥神不再搭腔,就在他沉默下來的一秒後,從黑刀的刀身上冒出了深黑色的霧氣,它鑽入四周的裂縫,裂縫逐漸擴大到足以鑽出一個人,還沒等蕭栗看清裏麵的東西,有一隻巨大的觸角惡狠狠朝他甩來。


    “哇,哇,哇!”


    嬰兒的啼哭聲直接響徹天空,它的叫聲帶有某種特殊的能力,直接阻止了觸角一秒,背屍鬼的四隻手握住觸角,與裂縫裏麵的生物進行角逐。


    背屍鬼的力氣很大,但卻依然無法撼動這隻觸手,它直接卷起背屍鬼背著的嬰兒,在空中來回搖晃,隨即狠狠一擲,想活活摔死它。


    一雙手接住了滯空的嬰兒,這雙手屬於一位小女孩,小塗單手抱住鬼嬰,從旁邊做了一個“投”的動作,無形生物利用自己的衝擊力,把觸手撞了回去!


    嬰兒哭的更加淒厲,一道被卷住過後的勒痕出現在它的身體上,疼的它無法控製自己,全身心地哭嚎著。


    背屍鬼還來不及安慰它,就被其他的鬼怪牽扯住了心神,一隻從黑暗裏驟然出現的鬼怪嘶吼著撞飛了背屍鬼。


    背屍鬼飛了半米遠,直接撞碎了這一層的柱子,撞碎櫃台,跌落進一片塵埃裏,灰塵滿天飛揚。


    小塗靈活地避開了這隻鬼怪,將它逐步引到某個桌子旁邊。


    在桌子側邊,早已凝固的血液化作項圈試圖圈住鬼怪,卻反過來被它錘了一拳,作為血液主人的血腥瑪麗一連後退三步,臉色慘白。


    這隻鬼怪一擊未果,還想在繼續,腳踢牆壁衝回來的背屍鬼狂吼一聲,背屍鬼將它抵在背部,直接甩出了大廈的窗口。


    一次又一次,沒能直接結果麵前的人類,這讓冥神有些焦躁,雖然他不認為自己會被這樣幾個惡靈打倒,但數不盡的螞蟻也是很煩的好不好。


    再一次的襲擊未果後,冥神頗為煩躁地問道:“夏洛克,你到底還有多少幫手?!”


    蕭栗:“你猜啊?”


    冥神當然不會去猜了,他認識到比起氣死人這種功力,自己是比不過對方的,他不再自討沒趣,而是繼續攻擊著。


    “或者求我,我會告訴你的。”蕭栗卻不放過他,繼續開了嘲諷。


    趁他們說話時,一道冰冷刺骨的鎖鏈像蛇般地在地麵上無聲竄行著,它不斷地接近著麵前的人類,十米,五米,一米……


    “啪嗒”一聲,它成功地鎖住了某隻纖細的腳腕。


    隨即鎖鏈往外一拉,狠狠扯倒自己困住的人類,但鎖鏈裏傳來的重量卻不如它所想。


    鎖鏈嘩啦嘩啦地顫動著,往上一看,它的確困住了一隻腿,但那隻腿,卻真的隻有一隻腿而已。


    在蕭栗原先站立的地方,腿子倒在地上,掙紮著踢騰腳腕上的鎖鏈。


    蕭栗在這時候環顧四周,不止是這道鎖鏈,更多的怪物從縫隙裏鑽了出來,再加上那把鐮刀,與他招來的鬼怪們激戰在一起。


    刺耳的電話鈴聲與嬰兒啼哭聲混合在一起,再加上鬼怪時不時的嘶吼尖叫,這一切讓這一層看起來不是宛如地獄,這裏就是地獄。


    蕭栗左右看了一圈,想要尋找適合自己的武器,最終他選擇揮舞著棺材鬼的棺材板,一板一板地敲在其他怪物身上。


    這棺材板並不是普通的棺材板,這是預言之神烏洛波洛斯的棺材板,帶有部分神力,現在用來拍鬼怪,一拍一個準。


    冥神的聲音帶著驚怒,他認出了棺材板上的氣息:“烏洛波洛斯,你也要參與進來?!”


    “不,不關烏洛波洛斯大人的事!”棺材鬼追在蕭栗身後,忙不送地澄清,“是,是神器本身與他產生了聯係,是夏洛克他強行產生的,不是烏洛波洛斯大人的意誌!”


    “沒有烏洛波洛斯的示意,它能被拿得動?”冥神惱怒地說,“我記下了,改日必定登門拜訪烏洛波洛斯。”


    “不,不……”


    棺材鬼發出絕望的喊叫。


    而那邊的蕭栗在有目的地接近冥神,他撐著棺材板,對著站立在窗口的男人道:“在裁決監獄的圖書館裏,我看到了一句話,上麵說神不是不可戰勝的,因為神隻不過是強大的鬼。”


    冥神的瞳孔縮緊了片刻,他沒想到蕭栗會知道這樣的隱秘,這抹神色在他的臉上轉瞬即逝,他恢複了平靜:“是,但也不是,我的強大超乎你的想象。”


    蕭栗:“是嗎?“


    “你想要做什麽?”冥神問道。


    蕭栗距離冥神太近,在說話時有一隻鬼手從背後朝他攻擊而來,雖然中途被血腥瑪麗攔截住,但餘波仍然讓他多了一道道傷口。


    “……弑神?”蕭栗緩慢地擦去嘴角溢出的血液,那抹鮮紅襯在他的唇角,像白雪裏的紅梅,觸目驚心,他的話很輕,卻無比清晰地傳入冥神的耳朵裏,他先是給出了一個猜測,隨即否定了自己的話,“不,我想要的更多。”


    “更多?”冥神咀嚼著麵前人類話裏的意思,下一秒,他詭異地笑了出來,他的臉上出現了更多的圖騰,酷似傅子歌寫在鏡子上的那種,有生命地來回滾動著,他說,“我怕你沒有這個機會了。”


    冥神話音剛落,鐮刀的尾部在地上一擊,從地麵張開了一張張嘴。


    這畫麵就像是這一層的底部埋葬了無數屍骨,現在它們正在複活,張開嘴巴,吞咽下站在它們身上的獵物。


    最為可怖的是,這些嘴巴內部還有一張嘴巴,這張嘴中嘴的獠牙極長,攜帶著無堅不摧之勢,一個個咬住了站在蕭栗這邊的幫手們。


    檀立被咬住了腳背,她的肩膀本就被捅了一刀,想掙脫,肩膀處滲出了血液,卻無法掙脫。


    背屍鬼被咬住了一隻手,它試圖直接斷開這隻手,但更多的荊棘從牙縫裏生長出來,牢牢地困住它,令它無法動彈。


    血腥瑪麗、腿子等鬼怪也是如此,就連筆仙都被咬著筆身,被牢牢地釘在原地。


    “你的幫手都在這裏了,你還想要更多?” 冥神心情暢快地看著眼前這一幕,看向蕭栗,想要欣賞對方無措的表情,“你低估了神的力量,夏洛克。”


    但蕭栗卻沒有似他所想地那般慌亂。


    “好像是這樣的,不過你還漏了一個。”


    蕭栗語氣散漫,甚至帶點撒嬌意味地朝著男人背後偏過頭:


    “你說呢,男朋友?”


    沈蜃之站在冥神背後,他的出現隻有正對著他的蕭栗看到了,就連冥神都未曾察覺,青年單手握住冥神的黑色鐵刀,阻止了他的動作。


    作者有話要說:  小黃本:不是升級為老公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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