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誠如沈蜃之所言,是一片黑暗。


    它的黑暗與現實裏關了燈的黑不同,這裏的黑暗是黏稠的,仿佛流動著的沼澤,一絲光線也無,明明沒有任何氣味,但偏就讓人覺得窒息。


    來到這裏是一瞬間的工夫,就像進入副本,蕭栗一眨眼後感覺自己站在平地上,但卻看不見腳底踩著的東西。


    他打量了前後左右,隨即回頭問青年:“汙染在哪裏?”


    “在黑暗裏,無處不在,但由於我在,所以你看不到。”沈蜃之一直抱著他,就跟害怕小孩兒走失的家長似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黏人的緊,“我帶你去更深處看看。”


    他鬆開懷抱,牽著蕭栗往前走。


    深淵的深處沒有其他景色,再往裏麵走,也依舊是黑暗,區別隻是黑暗流動的速度,更加地活躍。


    那是一種形容不出來的感覺,長久地待在這種地方,很容易令人窒息。


    深淵不大,沈蜃之帶著他轉了一圈,也就花了十分鍾不到,他帶著蕭栗在自己最常坐的地方坐下。


    這裏沒什麽好看的,一切都是沈蜃之再熟悉不過的樣子,但有著戀人作伴,這一次竟然變得比任何度假勝地都更令他滿足。


    他伸出一隻手,低聲說:“這裏的任何一絲黑暗,流出去,都能夠輕易地汙染一尊神靈。”


    “被汙染以後會怎麽樣?”蕭栗問。


    沈蜃之:“先瘋再死,同時它的死會汙染更多的世界。”


    “在更早之前,副本秩序未曾成形,我必須鎮守在這裏一分鍾都無法出去,到現在,眾神力量由副本增強,再反哺過來,我的自由時間就更多了,現在一個月內回來半天就足以壓製住它們。”


    蕭栗聽著他說話,聽到這裏,忽地伸手拍了拍青年的背。


    這裏他不過待了一會兒就有些不適,而沈蜃之卻是每天每夜地鎮守在這裏,跟坐牢也沒什麽區別了。直到能夠從這裏出來以後,還接著去外麵買一份夜宵帶給他,或者隻是單純想看他一眼,站在他家樓下。


    那一瞬間,仿佛有什麽感情順著血液燃燒起來。


    蕭栗拽住青年的手臂,他將沈蜃之推在地麵上,他的聲音像壓抑著什麽情緒一般:“我還有件事很奇怪。”


    蕭栗用的力氣太大,沈蜃之整個直接撞在地麵上,但他眉頭卻絲毫未動,隻問他:“什麽?”


    蕭栗的指尖掠過青年的第一個紐扣,解開了它,帶著一種令人血脈噴張的緩慢:“在我最初進入副本的時候,你換走了我的任務本,對我說了第一句話,那時候我還不認識你。”


    “所以,你為什麽……喜歡我?”


    沈蜃之似乎沒想到蕭栗會問這個,他看了對方良久,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顎。


    “或許你不記得了,”沈蜃之緩慢地說,似乎在回憶過去,“但很久之前,我們見過一麵。”


    蕭栗停了動作:“什麽時候?”


    他仔細地回想了一下,在很久之前,他和沈蜃之並沒有任何交集。


    沈蜃之躺了回去,他淺色的瞳孔在深淵裏深沉的近乎黑色,他輕聲說:“那是我一年隻能出來半天的時候,很久以前,你還和你媽住在一起。”


    ——那真的是很久之前了。


    沈蜃之雖然力量強大,但平日裏根本不出深淵,其餘眾神怕他敬他,跟他沒有任何交集,他也不想跟祂們有什麽牽扯。


    在發覺自己能夠短暫地出來以後,早先沈蜃之會選擇在眾神雲集的主宇宙某處看風景,沉默地度過這半天,到了後來,他想去外麵看看,最終去了現實。


    他沒有想改變過什麽,像一個旁觀者,從自己降落的地方開始走。


    那一天沈蜃之剛好經過某個小區,小區裏人很多,黃昏的落日將世界染成淡色,像他的眼睛。


    起初,沈蜃之其實也隻是路過。


    在小區門口,有個長相漂亮的小男孩正往外麵走,身後有個小胖墩同樣跟在他後麵,糾纏不休地拽著他的衣角,似乎想跟他一起玩。


    前麵的男孩神態冷淡中透露著不耐,說了好幾次“我還有事”,但後麵的小胖墩還一直纏著他不放,嘴裏嘟囔著:“是阿姨說可以找你玩的,你能有什麽事?”


    男孩被纏的不耐煩,隨手一指,就指向了沈蜃之:“跟他有事。”


    沈蜃之停住腳步,偏頭看了他一眼。


    那男孩拽著他的袖子,衝他眨了眨眼,也不怕生,將他拽走了。


    沈蜃之沒阻攔,對方掏出零用錢,請他在街口的冷飲店吃了一根冰棒。


    一開始隻是對於人類這種事物的好奇,他留下了那根棒子,回到了深淵。


    再後來,第二年出來的時候,沈蜃之思考了片刻去哪裏,他雖然活得久,但並沒有什麽感興趣的地方,於是他決定去看看那個請他吃棒冰的小男孩。


    對方沒有認出人群裏的他,因此他隻是遠遠地看了一眼。


    一年又一年。


    他能夠出來的時間越來越多,也將更多地時間花在了“觀察”蕭栗這件事身上。


    他看到長大後的少年在放學的時候蹲下來喂流浪貓;看到對方被同學問問題時講解問題的側臉;看到對方為餐廳裏的流浪阿姨留下一份飯;看著對方在母親睡著以後給她蓋上被子。


    這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


    沈蜃之的感情日積月累,但對方卻始終沒有發現他,或者說,他從來都沒有認識過他,但他涼薄外表下的那一點溫柔卻牽絆住了沈蜃之的腳步,令他選擇隻要有空,就想一直待在對方的身邊。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很久。


    後來,有一天,一個女孩把蕭栗約到了學校後麵的花園裏。


    沈蜃之當時正好在場,他隱去身形,跟了上去。


    他看到女孩紅著臉,靠近蕭栗。


    不知為何,他的心裏開始極度不舒服起來,他希望蕭栗直接推開那個人。


    但蕭栗沒有,他隻是淡漠地看著女孩接下來的動作,她拿著一封信,信殼上畫了一個愛心,紅著臉遞給少年。


    沈蜃之長久的感情在這一瞬間崩塌,種子在心髒生根發芽,張牙舞爪地以心髒為核心,順著每一次血液流動傳達到四肢,成為參天大樹。


    他甚至想殺了那個女孩。


    直到蕭栗絲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她,說自己短時間內沒有戀愛的打算,他才能夠重新呼吸。


    也就是在這一刻,他明白了自己要的是什麽:他想要對方。


    再後來,冥河徹底傾瀉,現實被拉入副本,沈蜃之擁有了相對的自由。


    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取代了蕭栗原先的任務本,他進入對方的生活,成為他的同桌。


    ***


    蕭栗聽沈蜃之說完,他陷入了詭異的安靜裏。


    沈蜃之:“怎麽?”


    蕭栗誠實地說:“覺得你有點變態。”


    他此刻半趴在對方身上,由於這個姿勢,沈蜃之能夠感覺到他的任何動作,自然也應該能察覺到蕭栗其實在笑。


    但或許是過於在意對方,沈蜃之沒有察覺到他話裏的笑意。


    青年沉默地伸手纏住他的腰:“我是。”


    我就是這麽一個變態,我想要你的一切,你的愛,你的關注,你的溫柔。


    “但是不要離開我。”沈蜃之繼續道,他用力的手都在發抖,拉下蕭栗的上半身,就著這個姿勢把臉埋進他的頸脖裏,“我愛你。”


    但是我願意為了你,去當一個“正常人”。


    蕭栗覺出他的不對勁來,抬起頭伸手去摸他的臉:“……我知道。”


    “我早就猜到你是個變態,在你還是任務本的時候就知道了。”


    蕭栗按住沈蜃之的手,握在手心裏,隨後捧起他的臉:“但是你也要明白一件事。”


    “什麽?”他靠的太近,殷紅的嘴唇近在咫尺,沈蜃之低聲問。


    蕭栗看進他的眼睛裏,他軟下語調,近乎溫柔地說:“我希望你知道,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代表我是愛你的,你不用這樣抱著我,我也會留在你身邊。”


    黑暗中,沈蜃之的眼睛像星辰般亮著。


    青年就著這個姿勢覆上蕭栗的手,啞著聲音道:“再說一遍。”


    “什麽?”蕭栗微怔。


    沈蜃之的聲音放的很低,好似被黑暗吞沒了,蕭栗不仔細聽都聽不到:“剛才那句話,再說一遍。”


    “……我愛你。”蕭栗說,“你不用這樣患得患失。”


    沈蜃之喉結滾動:“再說一次。”


    如果蕭栗不做些什麽,以沈蜃之現在的狀態,怕是能夠讓他直接重複個一百遍。


    蕭栗沒有再重複了,他輕柔地吻上對方的嘴唇,往下壓去,沈蜃之順勢加深了這個吻。


    你在無邊懸崖下接住我,我也能陪你共赴深淵。


    ………………


    ………………


    “既然你不喜歡我喊你寶貝,那我在這時候叫你‘哥哥’也可以。”沈蜃之看著他。


    蕭栗有點想打他。


    黑暗放大了感官,現在根本不是討論稱呼的時候。


    沈蜃之:“還是你來叫我吧,乖,叫一聲,我就停下。”


    蕭栗:“……”


    “……”


    “……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蕭栗:你怎麽不叫我爸爸呢(。)


    小天使們端午快樂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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