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栗到最後也沒能加入孫麒麟和唐華慶的對話, 在他來之後, 雙方都隻剩一些客套話。


    譬如:


    孫麒麟:“這雨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停。”


    唐華慶:“你們擔憂的應該是會不會停。”


    孫麒麟:“唐先生說笑了, 停是必然的,區別隻是在於雨後的世界。”


    “……”


    蕭栗左看看右看看, 頓覺沒意思, 聽著他們再互相客氣片刻, 便有了離開的打算。


    好在他提出來之前,唐華慶已經放棄了此次來找孫麒麟的目的,主動提了離開, 並且婉拒孫麒麟的相送。


    這處樓閣便隻剩下孫麒麟和蕭栗二人,他轉過身仔細地打量了蕭栗兩眼, 非常有禮貌地說:“走,我送你回去,王淮他們應該都回來了。”


    蕭栗:“不用送,我記得回去的路。”


    孫麒麟被噎了一秒鍾, 對方簡直是話題的死亡終結者, 他還沒想好回什麽,就聽蕭栗再次問:“唐華慶要你加入裁判所?”


    孫麒麟:“……”


    就算你猜出來了也別問的這麽耿直好嗎。


    他猶豫了片刻, 還是誠實道:“對, 我拒絕了,我不想參入神靈之間的博弈, 據我所知,冥神對他的信徒並不好,成功後就翻臉也是相當可能的事。”


    “但他的目標並不是我, 而我的祖父,現在的孫家家主,我隻是一個小輩而已,他們需要祖父的幫助尋找一樣東西,並希望他能帶著孫家加入他們,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孫麒麟看樣子並不喜歡裁判所,對蕭栗把事情交代的一幹二淨。


    似乎是瞥見蕭栗的眼神,孫麒麟滿不在乎地聳肩:“反正就算你不問,王淮也會過來問我的,與其被他煩上半天以後再說,還不如現在就告訴你。”


    蕭栗沒看他,他看向眼前池子裏的荷葉,青翠的綠葉上盛了太多雨水,而後突然開口問道:“你家究竟發生了什麽?”


    孫麒麟收斂了笑容:“我不是很清楚,但我隻能說它讓我感到害怕,並不遜色於任何一個副本世界。”


    蕭栗看的清晰,對方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打了個寒顫。


    ***


    蕭栗回去時,其他人都已經回來了,他們選了一間最大的客房,王淮坐在吊床上,其他人則或站或坐地圍在桌子邊。


    他掃了一圈,沒發現沈蜃之。


    蕭栗走到吊床邊,用眼神示意王淮往旁邊挪挪位子,老王無辜地抬起頭看了一眼,還是給他挪了一個角落。


    “你去做什麽了?”


    蕭栗試圖總結:“打擾孫麒麟和唐華慶幽會。”


    王淮:“………”


    王淮:“……什麽?他們?你認真的?”


    蕭栗:“他們兩個人單獨相處,還見到我就分開,言辭間還有些莫名的尷尬。”


    他說著就將方才發生的事轉述了一遍。


    “……靠,我就說,你這標題傳的也太離譜了,不愧是欺詐暗戀美神謠言的傳播者。”王淮聽罷後終於能將方才大驚失色的神情從臉頰上卸了下來,但凝重之色依舊停留在他的眼神中,他簡單地說道,“裁判所是孫家家主孫耀明的客人,並且重視程度更甚於我們。”


    宮明明接上話茬:“最簡單的證據就是——”


    她原先本就靠在窗前,手裏拿著一瓶啤酒,這會兒轉頭推開窗戶,風夾雜著雨滴立刻往室內湧來,宮明明卻恍然不覺,麵朝向外側的內院繼續道:“晚上他們有一場晚宴,是用來迎接他們的,而我們被晾在這裏。”


    從這裏的窗戶往外看去,透過重重雨簾,隱約能夠看見遠方高腳樓亮著燈光,以及下人來回走動的身影。


    羅珊道:“如果孫家真的倒向了裁判所,對我們來說是個絕對的壞消息,不過我們現在還在,所以最起碼局勢還未完全明朗。”


    宮明明的手機在這時候一震,她接了一個電話,走到外間去。


    蕭栗長腿一撐,用腳尖支撐在地上,把吊床當秋千那樣來回晃了一圈。


    王淮及時從吊床上站了起來,對著他道:“前段時間你讓我留意的圖騰,自從最終任務發布以來,我也留意到了幾個有類似圖案的,被我們解決了,也有來不及解決被裁判所直接收走的。”


    “這圖騰的效用多是促進鬼怪朝著厲鬼轉化,在轉化的巔峰值會從厲鬼身上汲取能量,其中有一個案例正好有監控拍到裁判所的一名輪回者從裏麵走出來。”


    “他們如今信奉的是冥神與死神,目的是將祂們的光輝帶進現實,並且在井塌之日迎接他們的主——”


    王淮正說到一半,忽地被宮明明急匆匆闖進來的動作給打斷了。


    宮明明手裏握著手機:“你們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


    “哭聲?”


    房間裏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近乎屏住呼吸,但依舊沒有從雨聲裏分辨出所謂的哭聲。


    葉則青和羅珊都搖頭。


    宮明明指著自己的手機道:“剛才我接了一個電話,是我朋友在說他們那邊發生的事,我找了接過輪回者過去幫忙,但是她突然說我這邊有哭聲。”


    蕭栗摸出手機,隨手播了一個電話給葉則青。


    葉則青接通了。


    蕭栗把電話開了免提,放在膝蓋上。


    宮明明關了窗戶和門,隔絕外界的雨聲。


    一開始,眾人什麽都沒有聽到,一直仔細聆聽了約莫一分鍾,蕭栗才勉強從手機的噪音裏分辨出一絲絲的哭泣聲。


    那聲音和哭泣的女人截然不同。


    如果是哭姐是那種似幽似怨的哭聲,那麽這聲音則像嬰兒的尖叫,非哭非笑,帶著一種純真的惡毒,甚至模糊聽來,比起哭,更像是在笑。


    蕭栗關了手機,這聲音在現實中卻被大雨掩埋,什麽都聽不清晰。


    “是嬰兒的哭聲?”王淮迅速做出揣測,“嬰靈?”


    葉則青否定了這個猜測:“絕對不會是嬰靈,以孫家的實力,還不至於被嬰靈弄的如此狼狽,但是——”


    他忽然停下了說話聲,轉頭看向房門口,擺出防禦的姿態,好像門外有什麽鬼怪正在接近。


    有了他的示範,其餘人也直起身子,等待著門外東西的到來。


    “——叩,叩,叩。”


    富有節奏的敲門聲從門外響起。


    起初輪回者們沒有應答,他們交換了一個眼神,羅珊握緊手裏的道具羅盤。


    於是那敲門聲再次響了三下:“叩,叩,叩。”


    宮明明最靠近門口,她伏低身子,朝門外問道:“誰啊?”


    “是我,管家,”門口男人發出平淡的聲音,“各位客人,老爺今日宴請賓客,請跟我來。”


    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宮明明依舊維持著警惕,她以一個隨時可以跳開的姿勢拉開了門。


    門口站著的正是之前給蕭栗開門的那位管家。


    這條屬於客房的路很黑,沒有安裝白熾燈等照明設備,再加上露天路滑,尋常人都會提著個手電筒之類的東西,但這位管家手裏卻空空如也,既無手電筒也無燈籠,他木著臉道:“客人,請隨我來。”


    蕭栗多看了這位管家兩眼,他總覺得對方跟自己剛進來時候看到的樣子不太一樣了,但又說不清是哪裏不一樣。


    他的變化應該非常小,小到隻有他的直覺發出提示,但一時之間竟找不出具體的變化。


    宮明明撥弄了一下長發:“孫家老爺怎麽突然請我們了?今天不是他們跟唐先生把酒言歡的日子麽?”


    “老爺的事不是我們有資格評論的,”管家低下頭,第三次重複了這句話,“請各位跟我來。”


    “你稍等一會。”宮明明回頭和房間裏的眾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幹淨利落地開門道,“麻煩在前麵帶路。”


    管家走在最前方,他身後的輪回者眾人卻不得不使用照明工具,除了宮明明等人的手電筒外,小燈泡倒是極為自覺地跳了出來,漂浮在蕭栗前方半米的空中,為他照亮前進的路。


    大雨使得走廊非常濕滑,哪怕是有著燈光照明,蕭栗也有好幾次險些摔倒,還是站在他身邊的王淮扶了幾把,才使得他避免重蹈腿子的覆轍,來一個當場劈叉。


    但有著燈光的輪回者都走的這般艱難,前方的老管家卻十分平穩地前進於黑暗中。


    葉則青忍不住開口問道:“管家先生,這裏這麽黑,你不需要燈光麽?”


    老管家頭也不回地道:“不需要,我看得見。”


    葉則青看著漆黑一片的前方,嘲諷般地重複了一遍:“看得見?”


    老管家腳步不停,上下點了點頭。


    他點頭的姿勢也很奇怪,從背後看去,正常人點頭時都會身子前傾,而他卻是一個平滑的直麵,沒有絲毫弧度。


    葉則青還想在說什麽,被蕭栗按住肩膀閉了嘴。


    他壓低聲音,轉頭來到蕭栗身邊,輕聲說:“在他進來敲門之前,我感應到的是一股淡淡的鬼氣在接近,這是我之前遇到他沒有發生過的現象。”


    “我覺得……他在鬼化。”


    蕭栗默默地聽著,在經過一個水窪的時候,他指了一下老管家的腿:“看到了麽?”


    葉則青瞳孔緊縮,點了頭。


    方才他們看的真切,在小燈泡燈光的邊緣處,老管家的腳崴了。


    或許不應該說是崴腳,因為他的整個腳背都崴了過來,換做尋常人,骨頭都斷了,然而他卻若無其事地繼續走著,直到回到平地上,腳又恢複了原狀,根本不影響他走路。


    這就是他如履平地的原因。


    這下蕭栗的目光集中在對方的腳上,他終於自己一直覺得不對的地方——


    管家的腳,變小了。


    用一個通俗的比喻,他的腳從41碼變成了37碼,鞋子卻沒換,所以很難被發現。


    也正因為管家的鞋太大,走起路來才總是崴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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