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今夜的霧看起來比之前還要濃厚, 層層疊疊的,仿若有了實體一樣。從這變化來看, 似乎輪回者們每在這裏待一天,這裏的霧都會濃厚一點, 從他們最開始進來時輕薄得仿若灰色紗幔到截至目前, 站在濃霧裏的可見距離已經縮減到僅有半米。


    窗外的風很大,輪回者們就算待在房間, 將門窗都緊閉著,都能依舊能夠聽見大風吹在窗台的聲音, 外麵小花園裏的植物有的被連根拔起, 撞在窗戶上,看的檀立心痛不已,索性徹底埋進蕭栗口袋中,眼不見為淨。


    蕭栗先前還坐在沙發上,但他受不了溫穩文等人時不時看來的八卦目光,忍了半晌,幹脆起身躲在了餐桌邊上,對著麵前的小黃本沉思。


    先前溫穩文跟他說話的時候, 他當時給了對方一個無語的眼神,聽著對方再次絮絮叨叨說話, 受不了地轉移了話題。


    但奇怪的是, 他又是為什麽沒有立即澄清?


    依照他的性格, 如果是平時, 早就該將話挑明了。那麽這一次呢?


    是覺得那幫人太過無聊,懶得澄清,還是……


    少年想著,眼眸低垂,狹長的尾睫落了下來,遮住了他眸子裏的不解。


    其餘人討論的聲音從沙發處傳來,有人從那處起身,走向蕭栗,拉開他身邊的椅子坐了下來。


    蕭栗聽著身旁落座的聲音,沒有完全抬起眼皮,而是就著這個姿勢,往旁邊一看,窺見了青年線條淩厲的下顎。


    沈蜃之見他看過來,頓了頓:“他們在笑什麽?整一天了,老是看著你。”


    其實也有看著他自己,從下午到晚上,輪回者的目光時不時在沈蜃之、蕭栗和王淮三人之間徘徊。刺骨的就朝直接在額頭上刻上“看戲”兩個大字了。


    王淮是真的無辜,他聽到了傳言,便跟溫穩文講過真相,但吃瓜群眾卻更願意相信他們所想象的東西。


    蕭栗聽到他的問話,不怎麽耐煩地道:“你。”


    沈蜃之:?


    蕭栗更焦躁了,一字一頓地將話補全:“他們在笑你。”


    沈蜃之起初還有些疑問,他身高比蕭栗高,再加上姿勢問題,正好一眼看到蕭栗黑發散下來的後頸,那處的牙印已經淡去,乍一看就跟旁邊的肌膚一樣,但如果仔細看仍舊有些輪廓殘留。


    青年眨眨眼,好像懂了,他舔了舔牙齒,隻覺得心裏又開始癢癢的。


    想再印一個上去,或者其他更加明顯的東西,比如吻.痕。


    過了半分鍾,沈蜃之也跟著笑了起來,昨夜那股吃醋的氣勢頃刻間蕩然無存。


    蕭栗心裏正焦躁著,看著他這種愉悅的樣子,倒是不那麽輕易地放過他:“……你又在笑什麽?”


    沈蜃之唇邊笑意不減:“我自己。”


    蕭栗又注視了他一會兒,終於覺得自己似乎也是有點過於較真了。轉過頭,不再看對方,專心地在小黃本上寫寫畫畫。


    他的頭發有些長了,沒剪過,罩在額前,嘴唇微微抿起,這樣子不具有以往的距離感,反而像賭氣,叫人更想去逗逗他。


    沈蜃之坐在一邊,手裏拿了一支筆,在指尖上打了個旋,裝作在寫東西的樣子,用右手支著下巴,去看旁邊人。


    蕭栗在小黃本上畫的是記憶裏的畫麵,還有占卜師給與的線索。


    先前他問其他人,發現昨晚每人做的夢都不一樣,甚至也有一夜無夢的,這就讓他對亞特蘭蒂斯的揣測化為烏有。


    窺視,體型的變異,家長的變化,鎮民的反複無常。


    蕭栗寫下這幾個字。


    那麽明天不如先去……


    在他筆尖輕頓的當口,小黃本忽地一震。


    一行字跡浮了上來:【寶貝,剛才為什麽不澄清你和沈蜃之的關係?】


    【你是打算默認,還是根本不在乎這方麵的事情?】


    蕭栗:“………”


    他的筆一時沒拿住,在空中跌落,好在他及時接住了它,沒掉落到地上。


    小黃本最近很長一段時間都很安靜,沒想到現在又冒了出來,一問就是這麽犀利的話題。


    蕭栗沒回答,小黃本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地冒了出來。


    【我知道他很喜歡你,那麽你呢?你喜歡他嗎?】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你了,是他一直陪著你,現在,你更喜歡我……還是他?】


    蕭栗看著這行字,在一瞬間繃緊了身體,這會兒又顧不上其他東西了,他現在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直接合上了小黃本,沒有去看對方接下來的話。


    所以他也看不到背後的男人淡色的眼眸看向他的樣子,眼神幽遠,像含了恒古不化的繁星,像期待,像迫不及待,又像某種更深的情緒。


    ……你想要什麽,告訴我,我都會給你,所以不要再這樣逃避愛情了,看看我,擁抱我。


    好不好?


    *****


    深夜,淩晨時分。


    金涵冬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眠,她的房間就在死去的鶴田隔壁,之前輪回者們聚集在一起還好,像現在這樣一個人待在房間裏,安靜令她無法入睡。


    白日裏輪回者們也有討論不如幹脆住在一起,但他們又害怕這樣會被殺死鶴田的東西一鍋端,最後投票合計下來,還是選擇了分開睡。


    金涵冬想象著鶴田的死狀,做了一個長長的深呼吸,安撫著自己。


    她的床是靠近角落,窗戶在床的側對麵,床正對著大門,她想了片刻,幹脆從床上起來,拽動床鋪,修改了房間裏的格局,這樣不至於大門一開就看到床上的自己。


    做完這一切,金涵冬也有了幾分疲憊之感,她躺上床,開著燈,準備就這樣入睡。


    可就在她閉上眼睛的瞬間,她感覺有哪裏不對。


    她無比相信自己的直覺,冷汗立刻從腦後冒了出來,所剩的三個保命道具被她毫不吝嗇地全部拿了出來。


    這是人類麵對危險的本能,不管道具對這次的副本鬼怪有沒有用,她的第一反應隻能依靠這些。


    是……有人在窺視麽?


    會是誰?


    金涵冬的腦子飛速運轉,握緊自己手裏的道具,她睜著眼睛,竭力控製住自己不去尋找目光的來源,就這樣僵持著。


    在抽屜裏,傳來輕微的摩擦聲,好似轉身時衣物的摩擦,抽屜在一點點地被打開。


    要看嗎?


    金涵冬問自己,要看嗎?


    現在看到,往房間外跑,是不是……還來得及?


    她的心髒砰砰跳,甚至她以為自己的心會活活從嘴巴裏跳出來。


    算了!


    金涵冬一咬牙,選擇了與之前截然相反的決定,她緩緩閉上眼睛,裝作自己沒有聽到這樣的聲音。


    她選擇不看。


    過了好一會兒,金涵冬能夠聽見抽屜裏的來回摩擦,但是卻沒有東西真正地傷害她。


    一夜過去了,金涵冬在床上挺了一夜,在確定門口傳來其他輪回者來回行走的動靜後,她沒有直接睜開眼睛,而是先在走廊上有腳步聲時喊了一聲:“外麵有人嗎?”


    在王淮出聲應了之後,她才睜開眼睛,將昨夜的事告訴了對方。


    其餘的輪回者們迅速聞聲趕來,溫穩文看著她:“抽屜裏的聲音?”


    “對,但是我昨夜真的聽到了這裏麵的聲音。”一夜無眠,金涵冬的眼皮底下有了不少淤青般的黑影,“我沒有去看,裝作聽不到活到了現在。”


    “那麽豈不是說,隻要我們察覺到窺視感的時候,不睜開眼睛,就能不被殺死?”溫穩文說。


    蕭栗伸手去開那個金涵冬口中的抽屜,裏麵空無一物,是個單純的空抽屜,他關了抽屜,又把它抽出來,如此循環兩次。


    金涵冬在抽屜開關聲中道:“如果這就是生路,那麽我們為什麽沒有離開這個副本?”


    隻要找到隱藏的生路,就能完成任務,以副本規則的及時性來看,這一條可能隻是短暫的,隻針對某個鬼怪的生路,但並非整個斯帝蘭迷鎮的生路。


    “該死,”布魯斯發泄般地罵了一句粗話,“這個小鎮看起來哪裏有生路?難道是徐佳衡這個劇情人物身上還有我們沒有發掘出的點?”


    “他是劇情人物,事情也是以他為初始點,他的母親也發生了異變……得去問問他昨夜怎麽樣了,不過我覺得他很有嫌疑,會不會是他被鬼附身了?”


    “感覺都像……‘窺視’,‘窺視’,對了!難道是那個電影院?我們把劇本修改一下,這看起來可行麽?”克西婭突然說出了這個她想了很久的疑問。


    “這部電影的劇本是誰寫的?”溫穩文被他這麽一說,福至心靈地問,“這會不會是生路的關鍵?修改劇本……就是生路!我們在一部電影裏?斯帝蘭迷鎮就是電影的名字?”


    蕭栗停下手裏開關抽屜的動作,看了他一眼:“好想法。”


    溫穩文:???


    他忍了一下,沒忍住:“你這種類似誇獎‘狗狗會自己上廁所了,乖孩子’的語氣是怎麽回事?”


    蕭栗:“嗯?我不養狗,我養的是貓。”


    溫穩文咆哮:“抓錯重點了啊!”


    蕭栗:“咳,我是說,你可以去找找看是誰寫的劇本。”


    一般正常的電影院,在電影放映結束後會寫明導演,演員,編劇等主創人員,但問題是《窺視》他們根本沒有看到最後,而海報上也沒有標有這些,想要弄清楚這些,輪回者們就隻能再去電影院一次。


    溫穩文很快便做了決定,他跟其他人商議了片刻,決定了接下來的行程,不過決定前,他吃一塹長一智地問蕭栗:“一起去?”


    蕭栗說:“我先去個地方,等會去找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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