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提那幾名劇情人物, 光在場的其餘輪回者也都是經驗豐富之人,但他們一時之間都愣了一下, 接著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目光。


    ——“找鬼”與“可憐的小家夥”這兩個聽起來南轅北轍的詞是怎麽聯係在一起的?


    後者聽上去更像是流浪的小貓小狗之類的角色。


    蕭栗轉過身,徑直朝麵前展館內部走去。


    這一次,展館內部空蕩蕩。


    原先待在這裏的怪物已經進入隔壁鄰居家竄門,這裏隻留下了不少它毀壞的痕跡。


    比如四分五裂的地板, 尚且冒著煙的牆壁,從門口一直延續到深處的黏液。


    蕭栗避開了沾有黏液的地方, 往更深處走去。


    最終蕭栗在距離他把燈鬼扔出去地方約十米遠的地方找到了它。


    比起原先那圓潤噌亮的模樣, 這枚燈泡現在要黯淡不少。


    外殼已經有些凹陷,色澤也失去了往日的光亮, 上麵被腐蝕後留下的口水印記將它黏在了牆角裏——那怪物發現它並非自己的卵後想來也十分生氣, 不知道它對燈鬼做了什麽,這可憐的小家夥整個都被“鑲嵌”進了牆壁裏。


    這導致蕭栗廢了一些功夫, 才將它從牆壁裏摳出來。


    燈鬼有氣無力地躺在蕭栗的手心裏,外殼閃過一道微弱的光亮。


    蕭栗用指腹摸了摸它的燈泡腦袋, 動作輕柔地將它放入口袋裏,走了出去。


    他很快地與其餘人匯合:“走吧。”


    高堯和趙一廣已經知道他們絕不是普通保安,將蕭栗這一行人視為“高人”,因此並沒有貿然開口, 但傅廣博等人卻盯著蕭栗鼓起的口袋, 欲言又止。


    蕭栗直接無視了他們的目光, 往剩下的最後一座展館裏走去。


    這最後一座展館裏很安靜。


    是不同於前幾座展館的那種靜謐, 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圖書館, 不允許任何人吵鬧。


    在白天的時候,這展館r是一個特殊體驗項目,讓客人與未來樂園裏的各種玩偶合影留念的地方。


    而在晚上——


    蕭栗推開那扇大門,發現原先這裏貼在牆壁上的照片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幅畫。


    展館裏很黑,隻有外界的月光照亮台階前的一段距離,但根本無法涉及深處。


    蕭栗第一反應是看向自己的口袋,但燈鬼氣若遊絲地爆出了一點燈花,他難得愧疚地咳嗽了一聲,掏出了手機照明。


    正對大門的是一副油畫。


    那是一幅景物畫,濃墨重彩,頂部用大量的黑色顏料渲染著黑夜,寥寥幾種紅色顏料勾勒出一座建築。


    手電筒的光亮徑直照射到這幅油畫上,裝嵌它的玻璃鏡框折射出幾人的影子。


    蕭栗湊近了一點,辨認這幅畫。


    “這……這畫的好像是……這棟樂園?”陳靜寒站在一旁仔細地端詳了片刻,最終道。


    葉則青指著這幅畫左右兩邊的畫像說:“旁邊的這兩幅像我們剛才巡邏過的展館。”


    蕭栗:“對。”


    他用手機的燈光掃了掃展館的深處,發現這裏很大,是超乎前幾座展館的大——而站在外麵看上去,這裏麵不應該這麽大。


    這裏的走廊太深,燈光隻能照射出一部分路程,他們能看出來的是隻有被懸掛在牆壁兩側上的畫。


    四周是如被吞噬了所有聲音後的安靜,這導致所有人的呼吸聲都能被對方聽到。


    “這裏沒有生物。”傅廣博跟在蕭栗後麵,“隻是一座畫館……”


    牆壁兩側上懸掛著的畫有很多,有油畫,有素描,有速寫,等等各類畫作。


    他們的視線掃過頭頂的一幅幅畫,比如一座空著的,裏麵滿是樹枝的籠子,比如以一幅深藍色為基調,白色顏料蘸點在浪尖的海浪圖,再比如一個空蕩蕩的球。


    蕭栗每經過一幅畫都要停頓一會,煞有其事地欣賞一遍別人的畫作,隨後朝前走去。


    就跟個真正來欣賞畫展的遊客似的。


    這讓其他人有些焦急——除卻鄭億等人,其餘輪回者以及保安都不想在這裏停留太久,按照他們的想法,快速巡邏一圈沒事那就可以出去了,免得再遇到什麽對付不了的可怕鬼怪,至於任務,不是還有明天麽。


    這裏的黑暗深處總讓人聯想到各類出沒的鬼怪。


    傅廣博是第一個忍耐不住的人,他勉強擠出了一些笑意:“赫爾克裏,要看我們下次可以慢慢看,現在先以任務為重,我們早點巡邏完回去討論一下吧。”


    蕭栗的視線從麵前的素描花瓶畫上挪開,定定地看了他三秒,漫不經心地說:“行。”


    他轉過頭邁開步子,往前走去。


    傅廣博頓時鬆了一口氣,他還以為自己會被拒絕,沒想到這次赫爾克裏這麽平易近人。


    隻是他沒有看到,在他們一行人轉身離開,燈光遠去後,在深重的黑暗裏,那副海浪圖起了些許變化。


    如果他們在這時候轉身,從傾斜四十五度的視角裏會發現,那白色海浪上起伏著的並不是浪花,而是一個個臉色慘白的人頭!


    人頭緩緩地轉過臉,盯著他們的背影,臉貼在了相框上。


    ………………


    走廊很長,畫像很多,好像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走在隊伍最後麵的是高堯。


    他也說不清自己什麽感覺,他前幾天其實並沒有深入這些展館,在外圍僥幸地撿回了一條命。


    按照常理來說,他應該當場哭著辭職離開,但為了高昂的薪資,以及對於堅守職責的順從,他還是不可理解地留了下來。現在跟著這些人進來,他其實很想拔腿就跑,但他又不敢一個人落單,隻能繼續跟著隊伍。


    這地方雖然詭異,但這些畫畫的全都栩栩如生,十分精美。


    高堯莫名感覺到一陣涼風,他再一次抬頭看過距離他最近的那副素描畫,又留意到前麵的隊伍已經逐漸與他拉開了距離,他立刻掉過頭,想要加快腳步追上前麵。


    但就在他往前走的一瞬間,他的眼角餘光忽地看到了一樣東西,這讓他方才邁出去的左腳一僵,渾身的血液都冷了下來。


    這幅素描畫原先是一張攤開在桌子上的糖紙。


    素描沒有顏色,因此高堯隻能依稀辨認出是糖果工廠所產出的糖果,但辨認不出是哪一種。


    可就在他抬腳的時候,他瞥到那張糖紙變成了一張人臉!


    原先糖紙邊緣的層層褶皺,在那一刻看上去更像是一張猙獰的人臉,黑色線條是臉上的皺紋,最重要的是這張臉,他不知為何有些眼熟。


    那張臉留意到了高堯的存在,它張大嘴,朝著眼前一撲。


    高堯連一聲驚呼都未來得及出口,隻感覺自己被某種東西扼住了呼吸,隨後便失去了知覺。


    如果有人回頭,就會看到——他消失了。


    素描人臉緩慢而僵硬地調轉了頭,再次看向隊伍的背影。


    他們路過多少副畫,就有多少張人臉盯著他們,貪婪地宛如盯著可口的食物。


    ******


    走廊很深,他們已經走了很久,但一直沒有到盡頭。


    趙一廣是第一個發現高堯不見的人。


    這件事說起來長,但他真正消失也就是刹那間,因此趙一廣過了三分鍾後就發現了這個事實。


    他不可置信地來回看了好幾遍,忽地驚聲喝止了前方眾人:“等等,高、高堯他不見了!”


    趙一廣害怕地連續後退幾步,肩膀撞在鄭億懷裏,兩個人一起哆嗦起來。


    “誰最後看到高堯的?”蕭栗問。


    “我沒看到,也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我也沒有,沒發現他是怎麽不見的,鬼、鬼出現了?!”


    “這次是什麽鬼,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


    在輪回世界裏,任何人都可能步高堯的後塵,因此眾人皆慌張地討論起來,圍攏的更加緊密,生怕下一個不知不覺消失地就是自己。


    鄭億靠近蕭栗,抬頭看向他:“赫爾?”


    蕭栗搖搖頭,示意自己沒有發現高堯的消失,檀立所化的人偶也跟著他搖頭。


    “我、我們不如先出去吧,進來到現在應該已經完成了巡邏的職責……”田彬不斷地用目光巡視著四周,主動開口提議道。


    蕭栗:“繼續往前走。”


    傅廣博崩潰道:“大佬,你也考慮下——”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蕭栗打斷了:“出不去的。”


    傅廣博愣了一下:“什、什麽?”


    蕭栗:“如果我猜的沒錯,在我們決定出去的時候,這些畫會發現某種變化,這種變化已經在逐漸生成,最好的辦法仍然是往裏麵走,弄清楚。”


    他邊說邊抬頭看向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幅畫,那是一隻端端正正的小推車,小推車的頂部是一座敞篷,推車的桌子上插著幾根棉花糖,是速寫,潦草但深得精髓。


    蕭栗往後退了半步,側過身子,往畫的側麵仔仔細細端端正正地凝視了一眼,隨後衝著畫像勾起嘴角點點頭,打招呼般地做了個“hi”的口型。


    畫像裏的人臉:“……”


    它原先正猙獰地笑著,準備嚇退眼前的這個人類,這會兒被好好地打了招呼,臉上那可怖的笑容有點變形,顯得頗為滑稽。


    鄭億和葉則青時刻注意著蕭栗,他們正準備一左一右地抱住大佬的兩條大腿,跟著他一起狂奔,沒想到蕭栗卻看向了那幅畫。


    好奇之下,其餘人也順著他的目光朝畫像裏看去。


    一開始,他們並沒有看到任何東西,隻覺得那是一隻畫的很好的小推車,更像是照片,而不是畫。


    鄭億隨著蕭栗的角度扭動著脖子,試圖明白大佬的世界,直到他轉到與蕭栗相似的角度,他才看到那張臉。


    那張模糊了五官,不懷好意,監視著他們的臉。


    鄭億之前已經做足了心裏準備,但仍舊是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氣。


    蕭栗指著畫的線條,充滿欣賞地來回看了幾眼,沉吟片刻,欲言又止,隨後探究般地問了一個頗具學術性的問題:“請問……”


    其餘人:???


    ——請問?


    蕭栗指著構成人臉五官陰影的筆鋒,接著充滿求知欲地問道:“這裏是怎麽畫出來的?”


    這勾勒的技巧很特別,想學。


    鄭億:“………………”


    ——別問,問就是赫爾克裏想磨煉畫技,精益求精,好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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