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尚未化形為人的時候,花清秋覺得,之所以妖靈鬼怪都執著於化形為人,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人是這世間最有溫情的動物,因為人賦予了情感的意義,所以,哪怕是妖,也渴望生出人形。


    但現在她覺得,其實並不是人賦予了情感意義,恰恰是情感賦予了人活著的意義。


    像花中魁這種冷酷無情、凶殘暴戾的人大有存在。


    他們嚴格意義上算不上人,隻能算是披著人皮的禽獸,畜生。


    一個人,為了自己,連親妹妹都要殺,簡直已經散盡人倫,喪盡天良。


    “是,義父,我們馬上就出發!”花清春連忙應承道。


    可這一次,花清秋卻大膽地喊道:“對不起義父,這個任務,我完成不了,也不可能去完成。”


    “為什麽?”花中魁幽幽道:“你想反抗我?”


    “那是華姑姑啊,我沒法下手!”


    “我的妹妹,盜走了我的東西,她都可以無情,我怎麽就不能無義?”花中魁幽幽道:“清秋,你是不是真的以為,我會對你的叛逆一直寬容下去?”


    花清秋剛要開口,此時殿中走來一個小妖下屬。


    “什麽事?”花中魁冷聲喝道。


    “穀主,剛才有幾個多花蓼又要逃走,被屬下捉回來了!”小妖說著,意味深長看了花清秋一眼。


    花中魁麵露凶光道:“給臉不要臉的東西,前兩日,我送他們離開,他們不走,現在卻要自己偷走。這是把霧靈峽當成了什麽地方?把我當成了什麽人?不用來報了,以後再有這種事,你們自己做主,該關的關,該殺的殺……”


    花清春知道,這是花中魁故意給他們看的,趕緊示意花清秋認錯。


    “秋妹,快……快啊……”


    就像是命穴被人捏死了一般,花清秋也隻能繼續低三下四。


    “對不起,義父,我這就去完成任務,請您寬恕它們吧!”


    花中魁輕蔑一笑道:“不勉強了?”


    “不勉強!”


    “不為難了?”


    “不為難!”


    “那就好!”花中魁冷笑道:“明天早上你們就出發,我等著你們勝利歸來的消息。”


    花清秋和花清春退下去之後,花中魁對著手下道:“這次你也偷偷跟著他們去,我倒要看看,是什麽影響了這個丫頭的信念。另外,給我全程監督他們的行動,到時候準時來報。”


    打發走了所有人,花中魁鬱鬱鬱寡歡地獨自一人站在大殿中。


    他知道,垂棘珠就算拿回來,隻能暫時穩住妻子的屍身,並不能將她救活,要想讓師妹死而複生,還需要另請高人。


    這個人,恐怕已經不是凡人能勝任的了。


    “師妹,你放心,就算是入了閻王殿,親自找閻羅判官,我也會把你救活的!誰敢背離我,誰就該千刀萬剮!”


    回去之後,花清秋原本想離開之前再見多花蓼家族一麵,她不解,給她們機會離開,為什麽它們又要回來。還是從一開始,花中魁就根本沒放過他們。可花中魁已經下了禁令,任務完成之前,他們不允許再見多花蓼家族。


    怏怏不樂的花清秋,一個人躲在角落裏,將那塊廢玉拿了出來。


    這玉的玉靈已經被花中魁殺死了。


    再盤摸,玉已經沒了那種溫潤感,就像是一塊死氣沉沉的石頭。


    “懶將薄命苦悲傷,天地無心空較量,既讓我命如此,又何須生我呢!”花清秋握著玉,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作為一個妖,其實並不會哭。


    哭是人的本能,妖哪裏會哭?


    但她今天卻忍不住掉下了眼淚,她不知道自己此生的意義是什麽……


    可就在這時候,也湊巧了,她的眼淚正好滴在了手中的枯玉上,沒想到,這眼淚瞬間就浸潤到了玉石的表皮上,那幹澀的玉質好像一下子熒亮起來。一如當年她生來時,點點滴滴血液,就能讓滿池魚蝦生龍活虎一般,這眼淚竟然也喚醒了枯玉是的……


    花清春有些激動,有些驚訝,也有些不知所措,她舉著手中的玉,一點點朝著自己的眼睛湊近,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身體裏,還有這玉石之中,好像有兩股特殊的力量,正在相互吸引著。就好像,這兩股力量,原本就是在一起的,它們隻是就別重逢一般。


    莫非這玉裏麵還有羅卜盤玉時的殘識在裏麵?


    可為什麽自己的心裏會莫名的悸動啊!


    “轟!”


    當湊得足夠近的時候,不等花清秋狐疑,突然就看見這玉好像一下子爆掉了,也像是褪去了玉石的雜質,然後一大滴晶瑩剔透,像是玉髓,像是光芒的東西,鑽進了花清秋的身體裏。


    花清秋隻覺得眼前一亮,身體不由自主地溫暖起來,筋骨發顫,耳垂滾燙,然後,自己就置身在了一種虛幻境地的昏睡之中。


    她覺得自己好像醒著,但卻動彈不得。


    她覺得自己睡著,可她眼前場景飛轉,眼花繚亂,她看見了城池、看見了軍隊,看見了大運河,看見了恍惚分不清·真假的另一個自己,穿著華麗的衣裳,出現在一個富麗堂皇的小樓。


    重要的是,這幻境裏,她看見了羅卜。


    當清晨的風,將清秋吹醒的時候,花清春整裝待發再等待自己了。


    花清秋睜開眼,望著天,難得的身心愉悅。


    她慌忙起來,找那塊玉,卻發現,玉已經不見了,身邊隻有一塊粗糙的頑石。


    這一刻,花清秋沒再恍然若失。


    她攤開手,緩緩運轉經脈,雖然什麽都沒發現,但她堅定的認為,自己的身體裏,一定藏著特殊的秘密。


    就像昨夜那難以解釋的溫存,不管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感知過。


    師兄妹兩個在花中魁的監視下,再一次踏上了任務之途。


    “秋妹,我知道,在華姑姑麵前,你不好開口,這次的任務就交給我吧!”


    花清秋平靜道:“春哥,你怕死嗎?”


    “不……怕……你為什麽問這個?”


    花清秋一笑道:“不為什麽,我隻是覺得,當你不怕死的時候,就什麽都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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