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兮樓是會通鎮最大的酒樓,就坐落在長濟渠的岸畔上,是一座八角回廊形的純木樓閣。


    據說,裏麵的消費極高,就連進門,都要先給迎客的儐相十個銅板呢。


    清秋一無車馬,二無隨從,又是個女人,還身無分文,就這麽進去恐怕不成。


    思來想去,也隻能偷了。


    好在清秋身輕如燕,動作敏捷,先是潛入一家成衣鋪,盜取了一套看起來還算奢華的男裝,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好歹換上,然後又走街串巷,連續偷了好幾個看起來像是有錢人的客商,總算是湊了十幾兩銀子。


    來到雲兮樓前,觀察了一會這些人進去的步伐和神態,清秋便裝模作樣地進了門廊。


    儐相上下打量了清秋一番,見來人男人女相,一副書生模樣,便甜甜道:“相公裏麵請,您是幾位?可否有約?打尖還是住店……”


    “誰是你相公!”清秋拘謹地甩開了儐相拉住自己的手,臉上微紅,突然又意識到了自己失態了,趕緊大方地拿出一錠小五兩的銀子丟了過去。


    儐相雖然詫異,可看著銀子還是馬上堆上笑臉。


    清秋低聲問道:“白眉天師在哪?”


    “嘿嘿,原來相公也是來聽白眉天師講故事的。在三樓聽風軒呢。”


    “好,就在聽風軒的對麵略遠的位置,找一張桌,要兩個小菜,一壺酒。”清秋學著別人點餐的樣子叫道。


    “好嘞,您裏麵請!”


    清秋就這樣被召喚著上了樓,此時聽風軒裏已經聚滿了人,她坐在人群外麵,雖然看不見這白眉天師的模樣,但卻能聽見他那洋洋得意的聲音。


    “什麽是天師?獨守扶餘震八荒,昆侖地師坐明堂。四象乃我手中陣,百鬼盡化地上霜。我可是正經八百的茅山道出身,千米之內,但凡有妖鬼潛行,我都能辨識出來。”


    周圍人聽得一陣唏噓,不禁有人低聲問道:“白眉天師,你是怎麽認出那花姩姑娘是個妖精的?”


    “這還需要我認嗎?”白眉天師咂舌道:“那一日清晨,我占卜一卦就顯示,我今天有大生意上門,於是我獨自一人在碼頭行走。遠遠的,我就聞見了那花船上血氣衝天。我是誰?我是大天師啊,一個箭步,就從碼頭上跳進了畫舫。一股衝天妖氣,直上腦門啊。我進去一瞧,就看見門廊裏死了兩個小廝,全都被擰斷了腦袋。在往裏走,董老板被就被吊在了畫舫的棚頂上。那妖怪有多殘暴?隻見董掌櫃赤身裸體,下體不翼而飛,腦袋耷拉著,滿嘴是血,已經沒人樣……”


    “好凶險啊,那天師您是從哪發現的那妖怪?”


    “嗬嗬,我在船裏找了一遍,不見活人,便馬上意識到,這妖祟已經察覺到我的到來了,這是躲起來了!可船停在水麵上,妖能去哪裏了?我二話不說,將身上的雄黃粉和朱砂粉用船上的酒化開,就沿著船幫往水裏倒。那小孽畜果然受不住,就從水中竄了出來。嗬嗬,你們知道那是個什麽妖嗎?多花蓼,也就是大名鼎鼎的何首烏,三四百歲啦!”


    “天師了不起啊!”


    “天師為民除害,厲害啊!”


    清秋在人群後麵,忍不住問道:“那妖精現在何處?”


    “問得好!”這天師雖沒聽見是誰問的,卻得意地將自己的酒葫蘆拍在了桌子上,大笑道:“草木亦含天地靈,根能生藤精生神。首烏補腎烏須發,人參養心安神寧。這東西可是好玩意啊,我當然要留給自己大補啊,哈哈哈。”


    連笑了幾聲,白眉天師的笑聲戛然而止,他雙目死死打量著圍觀的人群,像是審視著一群犯人。


    圍觀聽故事的人被他的眼神有些嚇到,有人忙問道:“天師,您這是幹嘛?怎麽了……”


    白眉天師沒應聲,但他眉心緊鎖,心中暗道,沒什麽不對勁啊,為什麽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妖氣?難道說……


    他以為是自己酒葫蘆裏的妖祟本身沒死,竟然活了過來,趕緊打開酒葫蘆蓋查看。


    但葫蘆裏死氣沉沉,顯然,並沒有一點妖氣。


    不對,周圍一定有妖怪。


    白眉天師深吸一口氣,憑借著自己判斷的方向,突然猛地將一把符籙打了過去。


    人群驚恐地嘩啦一下散開了,就看見人群後有一小桌,桌上兩個小菜一壺酒,酒還冒著熱氣,卻空無一人。


    “大膽妖祟,還不現身!”白眉怒喝一聲。


    不想,此時另一側忽然一個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身殺出,趁著白眉凝視那桌酒菜之際,長袖一揮就把桌子上的酒葫蘆奪了過去。


    白眉終於反應了過來,自己這是中了聲東擊西之計,趕緊去搶,奈何酒葫蘆已經被這人死死抱在了懷中。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尋!光天化日,你還敢在我麵前逞強,找死!”


    白眉單手排出一道五雷印,直撲清秋。


    可清秋早就做好了準備,飛身倒掛金鉤,直上房梁,同時一道妖藤卷起桌椅狠狠砸在了白眉的腦袋上。


    眾人一看此景,頓時嚇得驚慌失措。


    “妖,妖怪……”


    “快跑啊,雲兮樓鬧妖怪了!”


    被桌子砸的臉上冒血的白眉天師此時意識到了,這妖祟明顯比那一隻厲害啊,二話不說,一踮腳,將地上自己的包裹踢了起來,伸手就把一根桃木劍拿了出來,劈頭就朝清秋的臉上砍去。


    清秋一翻身,從頭上躍下,可白眉天師的一道手印再次襲來,眼看抵擋不住,清秋隻能一縱身,褪去了男兒裝,換回本相從三樓之上,飄然飛出了雲兮樓!


    “哪裏走?”


    白眉天師緊追不舍,一縱身,也跳了出來,一手揮舞桃木劍,一手猿猴般倒掛著就下了樓。


    清秋知道這天師驍勇,抱著酒葫蘆撥開人群就往遠處跑。


    一想到清夏就這麽死了,心裏莫名的難過。


    “碰上本座,是你的晦氣!”白眉天師見對方不敢回應自己,逐漸開始自信起來,出了鎮子,隔著老遠,就從後麵打出了一道掌心雷。


    清秋感覺身後有風,回身閃躲,不成想,掌心雷在胸前炸開,正好打碎了酒葫蘆。


    嘩啦!


    酒撒器碎,一棵人形的多花蓼出現在眼前。


    清秋抱起清夏,已經覺察不到一點生氣,仔細看,這多花蓼上嵌了幾十根細小的桃木針,這天師用這麽多桃木釘活活將清夏折磨死了……


    看見清夏的慘狀,清秋怒從心頭生,猛然回過身,看著身後的白眉天師怒道:“姑奶奶我不跑了,今天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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