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清夏的消息,清秋就像是撒了花兒的下山鹿,一路蹦蹦躂躂就奔了會通鎮。


    這會通鎮是南北一個樞紐,是大運河和長濟河的交匯之處,再往北,就稱之為禦河了。在早之前,這裏是荒野,自從河道疏通之後,商販之夫日益屯聚,於是迅速發展成為一個新興的集鎮。


    自從終南山下山以來,所見除了貧窮、奸邪便是殺戮,血流成河,屍堆成山,直到看見了會通鎮,才真正見到了人間生活。


    在這裏,商賈不再逃難,百姓不再破衣襤褸,兵甲不再咄咄逼人,人聲鼎沸,百貨雲集。


    尤其是那大運河,流水清澈,波光粼粼,在陽光的照射下,宛如一麵巨大的鏡子,反射出周圍的山巒和建築。河麵上裝幀的華麗異常的花船、遊船和商船往來不斷,和河岸上垂柳依依的場景相映……


    清秋悠然地穿梭在人群裏,東看看,西瞧瞧,吃的,玩的,用的,應接不暇。走到了龍橋附近,忽然聽見了一陣陣叫好聲。


    憑著自己靈巧的身姿,還有苗條的身材,她輕鬆地擠進了人群,遠遠地望去,三條巨大的木船緩緩從南朝北而來。


    “畫舫來了!”


    “是彩雲畫舫,精彩啊!”


    清秋這才知道,這種巨大的船叫做畫舫。但見這三條大船船尖高翹,甲板平直,船身上鑲嵌著精美的雕花和彩繪,豔麗的顏色與湖水融為一體,形成一幅美麗的畫卷。


    船身上,敲鑼打鼓的吹拉彈唱的樂師們歡快地舞動著,甲板中央則是弄劍、跳丸、倒立、走索、耍大雀、吞刀、吐火的雜技藝人。除了這些,第二條船上還有喬裝打扮的小醜、仙人、猛獸,逼真駭人。第三條船則更是引來了歡呼和叫好聲,上麵的正是穿紅掛綠來自各地的舞姬、唱姬和豔女們。這些女子,大多數都是賣藝不賣身的當紅藝妓,她們妖嬈野性,露胳膊露腿,舉止大方,讓這些身價不菲又漂泊在外的商人、才子們亢奮不已。


    “嗖!”


    眼見著一道紅綢直奔天際,眾人都大吃一驚,抬頭就看見一女子好像登上了雲巔。


    “花姩!是花姩!”


    “花姩來了!”


    “莫非這就是天外飛仙?”


    清秋嗅到了一股特殊的香味,這是他們多花蓼家族女子才有的氣息。是清夏,果然是清夏。


    隨著人群同樣仰起頭,就看見一身紅衣的女子輕舒長袖,嬌軀隨之旋轉,愈轉愈快,翩然落在了花船的兩丈高的旗杆上。


    “好!”人群齊聲叫喊,聲震雲霄。


    女子俯視眾人,笑容燦而不俗,那白皙的容顏,出塵如仙,恍若仙子下凡。她用力一抖,將柔軟的紅紗從手腕和肩膀上抖落,飄飄悠悠落下來。所有的男人都瘋狂地伸手去接,想要得到這難得的福利。而女人露出嫩筍般的手臂,靠著寬大豔麗的褲裙開始淩空舞蹈。纖足輕點,衣決飄飄,所有人看呆了,清秋也不禁看呆了。


    她隻知道清夏的舞好,還不知道她有如此媚的一麵。


    “蹭蹭蹭!”


    隨著畫舫周圍十幾道煙花飛上天際,絢麗的禮花走空中炸裂,這姑娘也玉手揮舞臨風而飄,一頭長發傾瀉而下,翩然從天而降,落在了甲板上。


    音樂驟然停止,眾人還沒來得及從剛才的美豔中回味過來,女子已經微微頷首,道了謝,轉身進畫舫船艙去了。


    清秋抓住時機,突然大喊一聲:“清夏!”


    一身妖嬈的女子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她的目光掃到了清秋的臉龐,微微一笑,但腳步未停,已經進了船艙。


    清秋有些失落,她感覺清夏沒有看見自己。


    正當她隨著人流在河邊漫無目的遊蕩的時候,突然一個穿著樸素的小廝走了過來,低聲道:“是清秋姑娘嗎?我家花魁要見你呢!”


    “你家花魁?”清秋一愣,隨即便明白了過來,他說的花魁,定是清夏無疑。


    跟著這小廝走到渡口,大畫舫已經等候在那裏。


    清秋被引進了寬闊的船艙,穿過嘈亂的演員休息室,來到後麵獨立的船房。


    一進門,果然,清夏已經換了一身略顯素雅的衣裳正咂著茶水。


    見了清秋,清夏兩眼歡喜,站起身,先打發了那小廝,然後姐妹兩個迫不及待地抱在了一起。


    “我就知道,你會出來,因為多花蓼山穀不適合我,更不適合你!”清夏歡喜道:“你來了就好了,我終於有伴了。”


    清夏也很高興,天地邈邈,離開了終南山,有清夏的地方,也就算是有了家。


    兩姐妹說了很多的話,清秋說終南山,說自己一路所見和遭遇,清夏則告訴她市井的繁華、規矩和禁忌。給她衣裳,五彩繽紛的衣裳,給她胭脂水粉,各種各樣的胭脂水粉,給她介紹這船外的每一道景觀。


    然後點上一炷香火,隨著清夏吃著自己從沒吃過的運河細鱗魚、果脯和幹果。


    雖然這些清秋都沒吃過,但她倒也不在意,在意的是和清夏在一起。


    等到傍晚,花船在大渡口停下了,不少的客商紛紛上船了,穿上的樂師、船夫們也紛紛下船了。


    清夏嫣然一笑,神秘地告訴清秋,要給她介紹個男子。


    從清夏的神色就能看得出,這男子和她恐怕……


    果然,沒一會,一個步態端莊的男子緩緩走了進來。清秋不懂得人間所謂的怯意,徑直望去,此人白衣黑發,飄飄逸逸,相貌端莊,儀表不凡,手持一把折扇,正是清夏以前說的那股書生氣。不過,此人進來看見還有一個女子,目光投向清秋的時候她發現,這人眼睛裏閃動著一千種琉璃的光芒,這光澤好像曾在那郝瑟的眼中出現過。


    就衝著眼神,她並不喜歡這個男人。


    “花姩,這位姑娘是……”


    “這是我的妹妹!”清夏笑了笑,朝清秋耳語道:“你就住在我的房間,明天我們在慢慢說話。”


    男人又看了清秋兩眼,便挽著清夏去裏麵了。


    運河兩岸華燈璀璨、流光溢彩。


    清秋看著窗外,久久不能睡著。她聽著裏麵先是傳來了一陣詩書對吟之聲,接著便是清夏清唱曼舞的聲音,再後來,船艙的門關上了,畫舫的窗戶也關上了,裏麵的燈也無聲熄滅了。


    大船在風的吹拂下,緩緩浮蕩著。


    清秋有生以來,第一次聽見了一陣陣怪異的聲音,這聲音有些壓抑,有些放肆,讓她莫名的心神不安。


    她慌忙起身,出去站在了甲板上,吹了兩個時辰的風,等周圍一切都安靜下來的時候,她才回到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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